這件事情若是不放在張瀟晗的身上,站在無極宗的立場上,或是土生土長的靈武大陸的修士立場上,誰也說不出無極宗的半個不字,反而會羨慕張瀟晗如此的好運——獲得宗門的重視,有宗門在幫你挑選道侶。
只有范筱梵和巫行雲不是這麼看待。
和張瀟晗相處的時間越久,他們就越發覺張瀟晗的與衆不同,她並沒有刻意那麼做,但是不經意的一言一行,不經意的一顰一笑,帶給他們的總是另外一種感覺。
這種感覺讓久經花叢的巫行雲生不出半分的褻瀆之意,面對所有人都會垂涎三尺的極品爐鼎,巫行雲想都沒有往自己身上想一想。
張瀟晗不會屬於他的,甚至,張瀟晗不會屬於任何人的。
若是非要給張瀟晗找一個歸宿,他心裡的畫面就是青山綠水的背影,張瀟晗亭亭玉立在小橋之上,憑欄眺望遠處。
他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可是張瀟晗無疑是孤獨的,她和這個世界裡的修士全不一樣。
不,還有一個人是孤獨的,若是還有人瞭解范筱梵的話,那就只能是他了。
他微微側頭,范筱梵正專注地望着張瀟晗,眼裡帶着些不忍心。
他當然知道範筱梵早就對張瀟晗動了心思,和范筱梵幾乎算是朝夕相處了,范筱梵的心思他怎麼會不瞭解,范筱梵從來沒有對女修起過任何心思,張瀟晗是第一個。
好像從第一次相見的時候吧,真可惜,那時候自己被那個小寶帶入了幻象。後來只聽到范筱梵的轉述,大概在那個時候,范筱梵就動心了吧。
巫行雲的眉頭微微皺起來,范筱梵爲什麼不說呢?在他看來,范筱梵是足以配得上張瀟晗的——范筱梵的修爲同樣是化神中期。進階的速度不會慢於張瀟晗的。
最主要的是,他不相信張瀟晗看不出來范筱梵對她的關心。
有多少次他們明明可以置張瀟晗於死地,全是范筱梵的阻攔,張瀟晗那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
范筱梵在心內深深地嘆口氣,他想對張瀟晗說。說他願意站在她的身旁保護着她,可是他忘不了張瀟晗戒備的目光。
他知道她戒備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功法,佛修,舍利功法。
他能保護得了她嗎?舍利煉化得越多。他就感覺到壓制起來越爲不易,不,根本不是壓制,從上一次他擺脫了舍利試圖對他的掌控後,他漸漸發覺舍利在利用另一種方法控制他。
舍利的每一點煉化,都帶來了大量他不曾聽說過的東西,他不想了解,可是又忍不住去了解。而這些東西一旦瞭解了,就像在他的心裡紮下根一樣。
他是佛修,不論他承不承認。他都是佛修,不折不扣的佛修。
佛修本來也沒有什麼的,不過是修習了不同的功法而已,可是佛修的道德上卻有着和一般修士不同的看法,而熟悉了這些看法之後,他竟然認爲佛修的道義是對的。
他知道張瀟晗走的是魂修的道路。那個黑色的魂幡不過是一件寶器而已,從一個魂幡上根本看不出她是魂修。若是僅僅就一個魂幡也就罷了,可是她的功法。她那種可以瞬間摧毀對手的神識,掌控對手的功法,才暴露了她是魂修的事實。
他曾經深受其害,若是他的修爲不高出她幾層,他當時絕對有可能變成她的傀儡,而他也相信,張瀟晗絕對會有那樣的想法的。
魂修,從上古時期就是佛修的死敵,佛修在道義上允許修士的存在,甚至妖修、魔修,但是獨獨不能容忍魂修。
什麼是魂修,魂修是能夠控制生靈靈魂的修士,而不論是人類,還是妖獸或是魔修,都應該擁有一個完整的靈魂,擁有一個不被他人控制的靈魂。
在佛修看來,不,在整個靈武大陸的修士看來,修士的肉身死亡後,他的靈魂就會進入到轉世的通道內輪迴,而靈魂若是被控制了,那就永遠失去了輪迴的希望。
沒有什麼比失去了輪迴的希望更讓人恐懼了,從這個世界中徹底煙消雲散,永遠消失,只有飛昇面臨雷劫的時候,修士們纔會有勇氣面對魂飛魄散的命運。
那是不同的,那是以飛昇到上屆作爲交換的,所以,佛修存在的地方,永遠不會允許魂修的存在。
佛族的功法,有一項就是可以發現魂修的,魂修的神識總是大於他們的修爲,魂修和對手爭鬥,總會不自覺地利用神識攻擊,而一旦魂修使用了他們魂修的功法,總會引起佛修的警覺和敵視的。
范筱梵原本並不知道這個世界裡還有魂修,他先前也不明白爲什麼他會對張瀟晗那麼注意,那種注意和情感是完全不同的,一旦和情感分開,他就知道他的注意是什麼了。
是戒備,在他還沒有得到傳承,還不知道佛族對魂修的敵意的時候,他就發覺了他對張瀟晗的戒備。
而之後,不僅僅是戒備,還有敵意。
他越是瞭解張瀟晗,越是知道他不該這樣對張瀟晗產生敵意的,他憑什麼對張瀟晗產生敵意?張瀟晗從來沒有先招惹他們的。
是他,索要了張瀟晗的仙農洞府,是他,先打上了她的靈寵,是他把她逼走的。
可是他錯了嗎?他也沒有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弱肉強食。
可是……他望着張瀟晗,儘量壓制着心中的矛盾。
張瀟晗爲什麼要是魂修呢?如果她不是魂修,他是不是就可以對她說,他想要娶她,希望她是他的道侶。
“謝謝你們,”張瀟晗的聲音打破了沉靜,“我需要好好想想。”
“張老闆,你就真的沒有想要找個道侶?”巫行雲的突兀地說道。
張瀟晗迷惑了一下,道侶?她瞧着巫行雲,這個詞她很熟悉了,可是現在聽起來卻那麼陌生,她真的要找尋一個道侶嗎?
“我要想想。”張瀟晗覺得她腦袋裡有些亂,她在這個世界上總共也沒有認識幾個男修,要在這些人中間找一個道侶,或者和不認識的陌生修士在一起,她一直沒有認真地想過這個問題。
或者說她一直在迴避這個問題。
“小巫,張老闆需要靜一靜。”巫行雲還想說什麼,范筱梵出聲打斷了他:“張老闆,我們先告辭了。”
巫行雲心急地睜大了眼睛,多麼好的機會啊,范筱梵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只要和張瀟晗提起了,哪怕就是隱晦表明心意。
范筱梵用眼神堅決制止了他,他不想乘人之危,不想在張瀟晗的心裡留下乘人之危的陰影。
小寶一直默默地注視着他們,他得到的傳承中有道侶這個詞彙,他也明白道侶這個詞的含義,見到范筱梵和巫行雲的表情,聽到他們說的話,他的心裡隱隱有怒火在上升。
無極宗,范筱梵,巫行雲,他們都在打着他的張瀟晗的主意,張瀟晗在無極宗究竟過的是什麼生活,他離開她以後,她究竟經歷了什麼?
范筱梵和巫行雲一離開,小寶就站在了張瀟晗的面前,沉下去的面龐表示了他心中的不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還有多少事在瞞着我。”
張瀟晗瞧着小寶,一陣頭痛,她怎麼和小寶解釋她體質的問題,怎麼說明她在靈武大陸的修士眼裡就是前世的唐僧肉?
“小寶道友,主人現在心情不好,我們不要打擾她。”火狐收起了一身的媚態,輕柔地在旁邊勸慰道。
她聽懂了范筱梵和巫行雲的意思,也大略明白了張瀟晗現在的處境,她還不大明白這個處境好不好,但是張瀟晗認爲不好,范筱梵和巫行雲也認爲不好,那大約就是不好的。
“你和我說說,爲什麼你是爐鼎,我不在的時候,還有什麼事情你沒有告訴我?”小寶執拗地站在張瀟晗的面前,他已經比張瀟晗高半個頭了,臉上的神情還沒有完全脫去少年的稚嫩,就像一個弟弟在關愛他的姐姐。
張瀟晗嘆了一口氣:“小寶,這個事情在我遇見你之前就發生了,若是我知道……”張瀟晗苦笑了一下,在當時那種環境下,就是知道了,她會放棄五行歸一果嗎?會放棄《混沌功法》嗎?會放棄《修魂》嗎?
不會的,就是時光倒流,重新回到過去,她還是會這麼選擇的,即便知道會成爲這個大陸的唐僧肉,會成爲這個大陸修士的公敵,她還會這麼做的,她別無選擇。
“小寶,事情還沒有到他們說得那麼壞的地步,他們只是爲我擔心。”張瀟晗的心底劃過范筱梵憂心的目光,劃過他制止巫行雲說下去的一幕。
可是她是魂修,范筱梵是佛修,佛修天生就是魂修的死敵,難道範筱梵真的沒有發覺嗎?
張瀟晗拉着小寶坐下來,招呼着火狐也坐在一旁,有些事情她不能瞞着小寶了,她知道小寶會全心全意幫着她的,她不想因爲她的隱瞞讓小寶猜疑,擔心。
她拿出了魂幡,拿出了魂球,她還沒有祭煉這個魂球,但是她知道,她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要成爲真正的魂修。
就算成爲全大陸修士的公敵,她仍然要成爲魂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