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願生

街道。

人來人往。

“哎唷!”一個小童被個路人撞了一下,失聲驚呼,眼看就要跌得一個狗吃屎。地上是青花石板,若是撞正了頭,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一隻手伸了過來,輕輕地扶住那個小童。

小童驚魂未定,擡起頭來,卻看見一張眉眼彎彎的笑臉,正溫柔地看着他。來人微微彎下了腰,眼睛微笑得與眉毛一般彎彎窄窄,無限溫柔地問:“沒事吧?”

小童點了點頭,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他從來沒見過笑得如此溫柔善良的大哥哥,“大哥哥,多謝你了,你叫什麼名字?”他喜歡這個笑得眉眼彎彎的大哥哥,看起來好溫柔。

“我叫願生,我沒有姓。”笑得眉眼彎彎的人仍是那樣彎着腰,很和氣地回答。

這是這個叫做“願生”的男人第一次出現,就像千百個普通人一樣,他穿一身寬寬蕩蕩的白色長袍,除了笑得分外溫柔的雙眼,他別無其他可疑之處。

*******

四鳳金銀樓。

任何在江湖上走動的人都知道,冠有“一鳳”,“二鳳”等名號的銀樓全是千凰樓名下的產業。千凰樓作爲珠寶銀樓的翹楚,十餘年來名揚四海,富甲中原!

令千凰樓得享大名的,不僅僅是錢財廣積,還有智計絕倫的前樓主——“七公子”秦倦,以及孤高冷漠的現樓主肖飛。江湖中人盡知,欲解麻煩事,先找七公子;身中不治疾,必求肖先生。前後兩位樓主令千凰樓盛極一時,無人可及它的財富,也無人可以漠視它的影響。畢竟這世上可以與少林掌門論佛,與武當道長下棋,與天外草聖辯駁醫道的,能有幾人?而不幸兩位樓主便是這幾人之二。

四鳳金銀樓既是千凰樓的產業,自也無人敢去動它的歪腦筋。但再精細的店家都有疏忽的時候。

“店家。”有人很溫柔地喚了四鳳金銀樓掌櫃一聲,聲音和氣得像初夏微薰的風,翻過千錢青荷的葉一般。

掌櫃的擡起頭,眼前是一張眉眼彎彎的笑臉,說出來的話也格外的好心好意,“你的客人掉了塊石頭,我追不到人,把石頭寄在你這裡,想他是會回來找的。”

“喔,”掌櫃的仔細一看,所謂“石頭”,是一塊鴿蛋大的青晶石,正是自己剛剛賣出去不久,價值三萬九千二十六兩銀子的那一塊。他露出微笑,“這位小哥,多虧你幫忙,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願生。”笑得無限溫柔的人很溫柔地回答。

“來人。給這位願生公子二十兩銀子。”掌櫃的回頭吩咐,又問:“不知小哥貴姓?”

願生只是微笑着,搖了搖頭,柔聲道:“我沒有姓。”

等掌櫃的轉過頭來,手中拿了二十兩銀子。“咦——他人呢?”

一邊看門的僕役指着門外,“剛走。”

掌櫃的看看門口,又看看手中的二十兩銀子,目中露出困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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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鳳翡翠閣。

翡翠多屬貴重之物,十鳳閣的翡翠更是貴中之貴,珍中之珍,價錢也就驚人得很。價錢驚人意味着少有人上門,也更意味着,有人上門必非等閒之輩。

現在正有人走了進來。來人一身白布寬袍,普通得很,不像什麼腰纏萬貫的金賈商紳,但那一臉良和的笑意,卻一點也不會令人生厭。

“這位公子……”掌櫃的上下打量着他。

來人非常溫柔地躬下身來,以一雙會笑的眼睛看着他,“我叫願生,我沒有姓。”

“啊?”掌櫃的皺眉。

“我叫願生,我想見千凰樓七公子。”來人很溫柔地道,以一臉如明月照白荷的單純,和晚風涼如水的柔和。

他像一隻完全無害的白兔,有無限溫柔的絨毛,和不能受傷害的善良。

掌櫃的看了他很久,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怔了良久,才緩緩地道:“七公子不見外客。”

願生搖了搖頭,像否定他的說法,又像沒有聽懂他的話。“我叫願生,我要見七公子。”他笑了,重複了一遍。

那樣完全無害,也不能受傷的溫柔啊——

掌櫃的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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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名下十數間銀樓近來都遇見了一個叫做願生的男人,”肖飛與秦倦相對而茗,一邊品茶一邊低低地談話,“連葛金戈的兒子也天天在說,他看見一個‘笑得好漂亮’的大哥哥,你以爲……”肖飛一身黑袍,神色冷峻,一字一句,說得頗爲着力。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白衣人,一張臉清風白玉一般的溫雅清雋,只是眉宇之間病態隱隱,美是美極了,卻是不禁風吹、一折即斷的病態之美。他便是令天下側目的千凰樓‘七公子’秦倦。

聞言,秦倦淡淡一笑,語氣低柔,幽幽微微,“你分明早有想法,何必問我?”他一雙黑眸似是漫不經意地看了肖飛一眼,慢慢地道,“你是樓主,應該相信‘你以爲’多過於我以爲,若仍是事事問我,又如何理直氣壯地做你的樓主?”

肖飛默然,良久冷冷一笑,“你又知道我樓主做得如何不理直氣壯?”

秦倦舉茶,淺呷了一口,仍是那樣笑笑,“我知道。”他的語音低柔,本來不應該給人壓迫之意,但聽他慢慢說下去,卻頗有令人心驚的犀利之氣,“不要總想着你負疚了我,沒有那回事,這樓主,不是我讓給你做的,也不是你搶了我的,而是——”秦倦的聲音變得出奇的幽冷,“我命令你做的,你莫忘了。”

原來,在秦倦身爲千凰樓主時,肖飛本是龍殿殿主,有奪權之舉,而後千凰樓陡逢大變,危難之際,秦倦強令肖飛奪權爲主,避免了一場浩劫。事情過去,肖飛雖然如願以償,卻始終心存歉疚。秦倦的絕世才慧令他折服,因而逢事多問秦倦,奉他爲主。但是秦倦何等才智,肖飛的心思他如何不明白?但一旦出了這是非之地,利益之圈,他是無論如何不肯再回來的。(見《鎖琴卷》)

很奇怪的,一個前朝之君,一個篡位之臣,兩個人多年來亦敵亦友,卻可以對坐而茗,侃侃而談,兩個人之間的情誼並非友情,而是一種生逢知己,惺惺相惜的君子之交。

“嘿,”肖飛對秦倦的說法不置可否,“我說這個願生是衝着千凰樓來的,沒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釋,會有一個人會湊巧幫了這麼多間銀樓的忙,絕無可能。”他仔細看了手中的茶盞一眼,“而至於是什麼目的,是好意還是歹意,還不明顯。”

秦倦同意,慵懶地看着茶亭之外的無邊花海,“若是別有目的,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秦倦說的話很少出差錯,雍容優雅的七公子,有時候像被命運附身的幽靈,可以洞燭人心。他也許很柔弱,不會武功,但斷然是一個強者。

“公子。”

在千凰樓內,可以稱“公子”的人不知幾許,但真正稱呼到嘴上的,江湖皆知,只有一個人。

“什麼事?”問話的不是秦倦,卻是肖飛,自他接掌千凰樓以來,開口喚“公子”而非“樓主”的人已大大減少,若非事出蹊蹺,他清楚不會這樣。

來人是一位老者,進了茶亭,先向秦倦點頭,算是行禮,才向肖飛拱手,“樓主,翡翠閣傳訊,有位叫做‘願生’的年輕人要見公子。”他年紀比秦倦加肖飛的年紀還要老,但對兩人持禮甚恭,絕無絲毫倚老賣老的不敬之意。

肖飛與秦倦相視一眼,秦倦微微一笑。

肖飛卻搖頭,回首對老者道,“你明知你家公子身子不好,這牽枝絆葛的小事,也拿來驚擾他?翡翠閣何時變成江湖中人要見你家公子的通報之所?長此下去,千凰樓還要不要做生意?”

這話說得重了,老者臉色微變,“樓主教訓的是。”

“你這是濫使性子,亂髮脾氣。”秦倦淺呷了一口茶,“我知道你怕累了我,也知道我剛纔說你幾句你不願聽,但是,江老在千凰樓十多年,翡翠閣經營得井井有條,你豈可因爲一時之氣,否認了他十多年的成就?你有霸氣的好勝心是好事,我信你會把千凰樓帶得更好,但卻不可以把你的霸氣施用在自己人身上。千凰樓衆認你爲主,並非請你來任性妄爲,而是信你可以領袖羣雄,出類拔萃,你莫忘了。”他說完,輕輕咳了幾聲,眉宇間一層倦態。

肖飛冷冷地看着他,只當作沒聽見,“你的意思,是打算見他了?”

秦倦點頭,“只怕不容我不見,你以爲?”

肖飛冷冷一笑,“他若有心見你,今日不見,明日也一定見得着。依你今天的精神,只怕也不容你見客,你不怕你夫人惱你?”秦倦的夫人秦箏嬌豔刻薄,對秦倦關心入微,最怒的就是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秦倦聞言輕笑,“她便是惱起來最見生氣。”

肖飛哼了一聲,“你是喜歡她惱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秦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何?使君心動,未有羅敷?”

肖飛心知再說下去,未免涉及兒女之私,當下冷冷地道,“你今日是見定了他?”

秦倦淡淡地道,“不錯,遲早要見的,又何必今日示惡於人?爲何不索性大方一些,也不會有人把千凰樓瞧得鄙薄了。”

“好。”肖飛似是被他觸怒,“帶人進來,公子在這裡迎客!”

江老一拱手,出去。

秦倦微閉上眼,很顯得有七八分倦怠之色,他輕揉着眉心。

“不舒服便回去,在這裡強撐,也沒有人會感激你。”肖飛眼望着門外,冷冷地譏誚。

“你便不能少說兩句?”秦倦搖頭,他知道肖飛是在關心他,偏偏要做出惡言惡語,惡形惡狀。

兩個人低低交談。

“七公子?”有一道溫柔而兼有幾分好奇的聲音插了進來。

肖飛驀地回過頭來。他心中頗爲震動,他自負武功不弱,但這個人什麼時候來的,他竟絲毫未曾察覺。

來人和秦倦一樣身着白衫。只不過秦倦穿起白衣越發的溫文秀雅;而來人穿着一身白衣,白衣似乎會朦朧發光一般,映着那一張眉眼彎彎的笑臉,尤顯得單純良善。

來人令人一見而生好感。

“願生?”秦倦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願生點頭,臉上笑容未斂,“你是七公子?”

秦倦微微一笑,“我是。我聽說——你有事要見我?”他發現無法對這個笑顏燦爛的人冷漠,他像一個不能受傷的孩子,讓人無端便生起愛憐之意。

願生笑了,他既像個孩子,這一笑又像對着孩子笑一般溫柔而寵愛。他這樣對着秦倦笑顯得不倫不類,卻又令人愛不成氣不就。“我想七公子幫我一件事。”

“說。”秦倦笑笑。他這個“說”,與“什麼事”可是大有不同。若問“什麼事”,那是幾乎答應了他,而“說”卻從來沒有答應什麼。秦倦何等玲瓏剔透,說話處處留下後路。

“我希望七公子幫我查清楚一件事,”願生並沒有怎麼笑,但依舊很溫柔,眉眼彎彎,笑意十足,絲毫看不出悲傷,“我有一位兄弟,他和一位姑娘定了親,但是突然之間死了。我希望七公子可以幫我查清楚他是怎麼死的,然後把事情告訴那位姑娘,請她不必再等他。”

他的神色一點看不出是揹負着這樣的慘事,溫柔的笑臉,像他今生今世過得無比幸福,從來沒有經歷過任何挫折似的。

秦倦眉頭微蹙,與肖飛對看一眼。秦倦沉吟了一下,“千凰樓並非官府,追查死因並非所長;而且願生兄何不親自調查,而相信我千凰樓?”

“官府把我……把我兄弟入棺安葬,我兄弟身上兩處刀傷,官府卻一口咬定他重病身亡。”願生嘆了口氣,“而我……我卻不能調查,否則,我也不會來千凰樓。江湖人言,若有不平事,先找七公子。我相信七公子聰明絕頂,一定可以很快查清楚我的,不,我兄弟的死因。”

秦倦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那麼,你兄弟叫什麼名字?”

願生不假思索,“宛容玉帛。”

“璇璣錦圖書繡坊,宛容家?”秦倦低低地道,“那麼,你也姓宛容?宛容家讀書習武都是一絕,家傳繡坊繡品無雙,如此赫赫家世,你爲什麼說你自己沒有姓?”他的聲音低柔幽冷,肖飛一聽便知,那是秦倦必定自願生的話中發現了什麼。

願生爲之語塞,呆了一呆,“我……我與我兄弟並非……並非同姓。”他這樣強辯顯然牽強,但秦倦似笑非笑,並不反駁。

“你兄弟死了,你卻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肖飛冷笑。

願生眉頭皺了起來,顯然不知道怎麼回答,求助地看着秦倦。

“那是因爲死亡來得太突然了,是不是?”秦倦慢慢地道。願生點了點頭,突然又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來從頭說一遍好了。”秦倦輕敲着茶几,漂亮的烏眸若有所思,“你兄弟死了,你想知道他怎麼死的。但你又知道他身上有兩處刀傷,你想知道的,是爲什麼他會被人所殺,還是他身上這兩處刀傷是如何來的?”

願生如笑的眼神掠過一絲黯然,“都是。”

“其二,你出身宛容家,卻不肯藉助家中長輩來追查真相,求助千凰樓顯然心有苦衷,除非,你並不希望見你家中長輩。”秦倦淡淡地道,“你兄弟死了,你並無悲傷之色,與理不合。你既是活生生的,爲何不能自行追查,又爲何不能自己把死者的真相告訴那位女子?除非,你不能見那位女子。”秦倦凝視着願生,“我只有一個解釋。”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就是你兄弟。”

肖飛吃了一驚,秦倦在說什麼?這個所謂“兄弟”已經死了,而這個“願生”卻是活的,他病糊塗了麼?

願生目不轉睛地看着秦倦,良久良久,他露出一個笑容,那笑是溫柔無奈的,“我本希望七公子是聰明的,卻不知道,七公子是太聰明瞭。”

肖飛震驚地看着他,“你是人是鬼?”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願生笑得無奈,“我只是一個怨靈,因爲心願未了,怨恨未消,所以還不能化爲鬼,不能入地獄,不能離開。”他的笑依舊溫柔而帶着他天生柔軟的氣息,這樣的一個人,姑且仍算他是人好了,說帶着怎麼樣的怨恨,是如何難以令人接受啊!

“原來不是願生,而是怨生。”肖飛搖了搖頭。他沒有說下去,是怎麼樣強烈的怨恨,才能使一個人死之後不願也不能離去的靈魂硬生生留在世上,有形有體,宛若活人?怎麼樣的怨恨?怎麼樣的怨恨啊!

“不,”秦倦慢慢地道:“願生,是因爲你不願死。怨生,是因爲愛在!你有一個深愛的女子,因爲你愛得深,所以怨得深。怨的目的並不是恨,而是不甘忘卻了愛。”他看着願生。“因爲如果不怨,你便不能留在這人世,你想留在這人世,不是因爲你想復仇,不是因爲你怨恨兇手,而是不甘心忘卻了愛。願生也好,怨生也好,你能留在這裡,不是因爲你有太強烈的恨,而是你有太強烈的愛。”他目光犀利,看着願生,“我說的對不對?”

願生仍帶着他溫柔而無奈的笑,“我說過,七公子是太聰明瞭。”

“那個女子……”秦倦緩緩地道,“仍不知道你出了事?”

“宛容家書香門第,雖然習武,卻不涉江湖。家中出了人命,未查清楚之前,是不會張揚的。又何況他們……他們並不知道我和她……”願生嘆了一聲,“宛容家讀書成癡,若以他們來查,是萬萬沒有結果的。我不願死,真的不願死,所以……”

“所以生靈化怨靈,要留在這世上?”秦倦輕吁了一口氣,喃喃自語,“你不願死,你不願死……”他自己傷病纏綿,若非有一股“我不願死”的心願在支持着他,只怕也早已身化異鬼。願生的心情他很清楚。但是,如何追查?如何追查?千凰樓並非官府,他自己病骨支離,要他去查案,那是萬萬不能。

“千凰樓不能介入這件事。”肖飛突然冷冷地道。

願生吃驚地看着秦倦。

“不錯,”秦倦點頭,“千凰樓不能介入這件事,它並非江湖幫派,又非朝庭官府,一旦介入,必然陷入種種利害恩怨中糾纏不清,後患無窮。”他以手扶額,輕輕點了點額角,“千凰樓不能明着幫你,只可暗中給予你少許幫助,怨靈的身份我們會爲你保密。”秦倦擡起頭來看他,“我沒有避事而逃的意思,這件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爲何會爲人所殺,又如何告知你心愛的女子,與其我們勞師動衆,不如你自己去查。你已死過了一次,要傷害你並不是容易的事,你既然可以憑藉心願而留在世上,你就必定可以憑藉心願去查清這件事,你有能力可以創造奇蹟,只是,你不夠自信而已。”

願生定定地看着秦倦。

秦倦的目光幽幽柔柔,深湛而有安定的平靜。

良久,願生溫柔地笑了,“我知道這九個字一定很俗,但我還是要說,七公子果然是七公子。”

秦倦只是笑笑。

而願生卻漸漸地淡去了,直至無影無痕。

“怨靈?”肖飛仍是不信似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想不到世上真有這種東西。”

秦倦慵懶地偎着椅子,“世生萬物,神神鬼鬼盡在其中,你既信了世上有人,又何必計較是否有鬼?若生平無愧天地,神鬼又奈你何?更何況,我並沒有看出神鬼與人有什麼不同之處。”

肖飛不答。他知道秦倦意有所指,“神”指的是數世之前爲神身的柳折眉;而鬼指的自是託名願生的宛若玉帛。神鬼人真是了無差別,一般的爲這世界癡癡我我,顛顛倒倒。耍笑誰癡愚呢?聰明未必幸達,愚濁未必寂寞,既然人世未必出世苦,那又何妨恩恩怨怨愛它一場?人心,神心,鬼心,一般苦過蓮心十分,但又爲了什麼甘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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