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蘇卿卿的思緒回到了童年。
張玄一是蘇卿卿童年的夥伴。
因爲與替人占卜的奶奶相依爲命,蘇卿卿看上去和別的小朋友有些不同。蘇卿卿用的是奶奶親手縫製的書包。這是一塊鏽滿古字的麻布,奶奶說可保佑卿卿平安。而因爲從來沒有爸爸媽媽來開家長會,蘇卿卿總是靜悄悄坐在教室的角落,看上去有些孤僻和膽怯。
張玄一是上海人。不僅是蘇卿卿的鄰居,也是學校裡最好看、學習最好的男生。儘管他高出蘇卿卿兩個年級,但是他身上的大城市孩子的特質非常惹人注目,包括他喜歡穿白襯衫,頭髮總是整齊光亮,在那個年代的小孩子眼裡,無疑是時尚而又別緻的。他父親是軍方一個高官,媽媽是音樂老師,他們家是因爲父親軍方的一個試驗纔到了北方。蘇卿卿經常聽見班裡的小女生議論這個高年級男生的事情,其實蘇卿卿對他並不陌生。
第一次和他說話,是一個雨天。
同學們都放學回家了,奶奶極少出門,是不可能來接蘇卿卿的,蘇卿卿在學校門口的迴廊等雨停。
不知什麼時候,張玄一出現了。
這個少年有一對好奇而純淨的眼睛,他在雨中看到藍色紫色的喇叭花開了,突然又看到小花一般綻放的溼漉漉的蘇卿卿,那一對漆黑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如同藏着星星或者湖泊。
“沒有人來接你嗎?”少年清冷地問。
蘇卿卿有一點點驚訝,但對這個俊美的少年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反而因爲他身上清冷的氣質有點不舒服。
她搖搖頭。就把臉躲開了。
張玄一微微一笑,似乎自言自語:上海夏天每天都有雨的,最好天的時候也不過兩三個月。有時候也蠻煩人的。哪裡都不好去。
蘇卿卿聽到了他的上海口音,學着他的口氣:嗯,蠻煩人的。
兩個孩子都憋着笑,偷偷對視了一眼。隔閡就這麼消失了。
奶奶一直告訴卿卿,說她的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工作,回不來。
卿卿知道奶奶是騙人的,可以像玄一這樣,跟着爸爸媽媽一起去。爲什麼她都十歲了,還沒有見過他們。奶奶告訴她,他們是四川廣安人,蘇姓是廣安的大姓,卿卿這一輩的字,爲卿,可是爸爸媽媽還沒有來得及給她起名字,就離開了。所以她就叫了蘇卿卿。
原來,自己是沒有名字的啊。
而玄一的名字就不一樣了。這是酷愛圍棋的軍人父親爲他取的。玄字自不必說,圍棋黑白二子,黑子爲玄。父親說,如果他再有一個弟弟,就叫張白一。一的意思就是,整齊劃一。
真好,連弟弟的名字都想好了。卿卿羨慕極了,咬着嘴脣眼圈就紅了。
張玄一何等聰明,拍拍她的頭:小丫頭,別哭別哭,我給你起個名字。
張玄一想了想:就叫你小落吧。秋天的時候,上海近郊的林子裡,會看到落葉的,好漂亮的。寫書法的時候,我喜歡寫這個字,這個字用柳體寫出來,不要太好看。
蘇卿卿喃喃地說:小落……
張玄一微笑着看着她:恩,你和這個字一樣好看。
卿卿臉紅了,她風一樣跑回家,把奶奶撞了個大滿懷:奶奶,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
於是張玄一成了蘇卿卿最好的夥伴。他有時等蘇卿卿一起上學,總是一起放學回家。他還是那個清冷的樣子,但是會絮絮叨叨地和她說,他今天吃了一個奶黃包,很好吃,下次帶給她。她會說他今天幫媽媽倒了垃圾,但是沒寫書法。類似的,卿卿聽着,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似乎都不是需要她回答的,但是兩個人都帶着笑,都很滿足的樣子。
但是奶奶卻不喜歡張玄一。她見到他的時候,還有點吃驚。奶奶說,張玄一的眉宇間有青紫殺氣,是蘇卿卿的衝煞,兒時氣息弱還無妨,會隨着年歲長大,越發明顯。卿卿全然不信。
但是很快,奶奶的話就應驗了,蘇卿卿做夢都沒有想到,這麼快,她就失去了張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