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夷族人面對素年的要求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名全身穿着純白色的服飾,臉上也蒙着白色的布,只露出兩隻眼睛的人走到了院子裡。
周圍的萊夷族人全都恭敬地半跪下來,看起來是個身份尊貴的人,素年正打算着要不要入鄉隨俗,卻見這人徑直來到了素年的面前。
“小娘子,巫師有請。”
院子裡一片譁然,半跪在地上的萊夷族人驚訝得連連抽氣,這不可能,萊夷巫師不見外人,這可不是他們爲了敷衍素年才說出來的,是真的有這個規定。
一旦成爲了巫師,就必須過着與世隔絕的日子,終生都將侍奉巫神,直到終老死去。
而現在,巫師竟然要召見沈娘子,這可是他們萊夷這麼多年來,從未出現過的事情,還是說,剛剛素年說的,她要治療夷主就必須見到巫師這種話,也並不是隨便說說的?
素年當然是隨便說說的,只不過他們不信,她還在發愁接下來要如何創造條件呢,沒想到事情就這麼水到渠成了。
如此一來,素年就更想見見這名神奇的巫師。
蕭戈也想跟過去,卻被白衣人攔住,“巫師大人說了,只見小娘子一人。”
素年想了想,覺得自己有義務安撫一下蕭戈的情緒,便轉過身,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別擔心,我去去就來。”
素年很難得這麼正兒八經地安慰人,她覺得自己做的很棒,很有誠意,卻沒想到,蕭戈的表情突然一變,伸手就當着衆人的面將她拉過來擁住。
嘖嘖,蕭大人還真是……,沒什麼顧忌啊,素年在心裡默默吐槽。卻也沒有將他推開,他們這狀態,應該算是熱戀?那抱一抱很正常嘛。
可是在古代,這就一點都不正常了!
小翠的手抖得好像中風了一樣。幾次探出去想將人拉開,都又抖了回來,她是希望小姐能夠對自己的感情上點心,但也不用突然間豪放起來呀!這裡所有人都已經震驚了,雖然小姐以後應該會嫁給蕭大人,可她現在還是個閨中女子,這麼摟摟抱抱的……
忽然小翠的臉一白,都這樣了,小姐日後不會還說什麼不嫁的話吧……,應該不可能吧……。可是,如果是小姐……,小翠不敢往下想了,手又跟抽筋一樣抖着伸過去。
素年微笑着主動推開蕭戈,再次對他眯着眼睛笑了笑。才隨着白衣人離開了院子,只留下蕭戈站在原地,看着她離開的身影一動不動。
就剛剛那一瞬間,看到素年對着自己笑的時候,蕭戈忽然有一種十分不好的感覺,素年就好像一股青煙一般,彷彿隨時都可能消散了。
所以他才忍不住抱上去。感受到她溫熱的身子,才能夠確定,她不是虛無縹緲的,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在自己懷裡的人。
蕭戈從沒有如此焦躁過,什麼萊夷?什麼夷主。什麼巫師?哪兒有這麼麻煩的事情,真是麻煩透了!
“蕭大人……”小翠弱弱的聲音在蕭戈身邊響起,蕭戈轉過頭,擰着眉看着素年這個寵得不像樣的小丫鬟。
小翠如今已經不是皺着眉就能夠嚇退的,“蕭大人。您會對我們小姐負責的吧?”
蕭戈眉頭一鬆,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小翠鬆了口氣,至少先確定了蕭大人的想法,不過……,“蕭大人,若是小姐不想對您負責的話,還請大人務必多多包涵,我家小姐,呃……,這方面有些遲鈍……”
蕭戈鬆下來的眉頭又給皺上了,不僅皺上了,臉也綠了,不想對他負責?!這怎麼可以?抱也抱了,親也親了,他可是堂堂麗朝的大將軍,怎麼也不能讓她始亂終棄好吧……!
素年跟在白衣人的身後,一路往萊夷的另一個方向走,她發現這裡的防禦比夷主周圍的還要嚴密,通過了層層防守,兩人終於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場地,四周都豎着很好的木架子,上面扎着許多銅鈴,十分靈異的樣子。
在這片空曠之地的中央,孤零零的有一處院子,白衣人領着素年來到院子的門口,恭恭敬敬地彎着腰倒退着離開了。
素年只感覺偌大的空間,似乎只有她自己一樣,站在這當中,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的渺小,在這個名叫萊夷的小部落裡,竟然有着這樣的一片地方,不得不說,就算之前對他們的巫師抱着將信將疑的感情,現在,素年心底裡卻是十分肅穆的。
院子的門開着,他們的巫師應該就在裡面等着自己,素年定了定神,緩緩地擡腳走了進去。
這處院子跟萊夷的建築沒什麼區別,素年跨過了一道柵欄,忽然只聞耳邊鈴聲大作,充斥在這個空間裡,從四面八方威壓而來。
素年皺了眉,幾乎要用手去捂住耳朵,卻在這時,她聽到面前這間屋子裡有人聲傳出,隨後鈴聲停歇了下來。
揉了揉耳朵,素年推開了門,看到當中也是一團燃燒着的火焰,火焰的對面,一個人面對着自己坐在那裡,聽見聲音擡起了頭,一個十分慈祥的老爺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您是萊夷的巫師大人?”素年先確定了身份。
“嚯嚯嚯,老朽正是,來來來小姑娘,來讓我瞧瞧,果然是來自異世界的靈魂,能親眼瞧見,老朽也不枉此生了。”
老爺子十分熱情,眼睛盯着素年都放光了。
素年卻是手腳僵硬,巫師可真不是隨便亂說說的,直接就將她的來歷看穿了?那會不會將她抓起來研究,或是乾脆燒死?
“嚯嚯嚯,小姑娘莫怕,老朽也只是好奇而已,只在占卜中見到的奇異世界,竟然能碰到活生生從那裡來的靈魂,老朽激動地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嚯嚯嚯嚯。”
素年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抽動,這嚯嚯嚯的聲音太傷神了,她聽得腦仁都疼,可奇怪的是,剛剛緊繃到一定程度的神經,卻不知道爲何,放鬆了下來。
按理說,現在有人看出了她是穿越來的,她應該震驚,應該恐懼,應該崩潰……,可統統都沒有,這個屋子裡面溫暖的火,老爺子臉上慈祥的笑容,他眼睛裡單純的好奇心,交織出了濃厚的氛圍,讓素年奇異地卸下了心理的枷鎖。
在老爺子對面盤腿坐下,素年對着他笑容滿面,“大師,你真能占卜到未來嗎?你看到的都是什麼樣子的?”
老爺子摸了摸鬍鬚,“嚯嚯嚯,這應該由你來說給我這個老頭子聽吧,來,快說說,那都是怎麼樣的”
……
在巫師的追問下,素年慢慢地回想起她曾經生活的那個世界,她本以爲這麼長時間,自己應該已經都忘了,卻不曾想,這些,都只是深深地藏着,只要稍微翻攪一下,沉澱着的碎片全部都被喚醒。
老爺子一邊聽一邊還插着提問,他占卜中曾經出現的破碎的畫面,終於能夠得到一次徹底的解釋了。
原來真的會出現那麼神奇的世界,人能在天上飛,能飛到特別特別遠的地方去,甚至是他們每晚能夠遙遙望見的月亮,似乎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一樣,真是太美好了,可惜,自己是見不到了……
老爺子終於滿足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雙手向後撐在地上,兩隻腿盤在地上,望着面前的那堆火出神。
滿足了巫師,素年也覺得挺有成就感的,但她來這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大師……”
老爺子忽然擺了擺手,“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是的,就是你心裡想的答案,夷主的病,只有你能夠治得好。”
素年一陣恍惚,安素原來真的叫的是她嗎,從遙遠的未來,有人還在惦記着自己?這份惦記,竟然穿越了時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素年又想哭了,她吸了吸鼻子,鬼門十三針有了用武之地,可她不明白,爲什麼非要蕭戈也在這裡呢?
老爺子盯着素年看了半晌,才幽幽地說:“小姑娘,你剛剛說的那麼稀罕的世界,若是有機會能夠回去的話,你會回去嗎?”
素年一愣,下意識地就想點頭,老爺子卻還沒有說完:“回去了的話,你在這個世界裡的所有痕跡,都會被抹滅掉,一丁點都不會剩下。”
這是什麼意思?素年努力揣摩他的含義,被抹滅掉,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嗎?那麼,沈素年這個女子,也許就會在牛家村裡香消玉殞?那麼師父呢?小翠呢?巧兒呢?劉公子呢?……蕭戈呢?
他們統統都不會碰到自己?那樣的話,如今,又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素年想象不到,這種如果,她真的設想不了。
自己的頭有些點不下去了,她還能這麼瀟灑地走掉?可是,她有多想回去啊……,去看看爲自己操碎了心的父母,去看看一直鼓勵着自己的摯友,那纔是她熟悉的世界不是嗎?
有些恍惚地從巫師那裡走出來,走到半路素年纔回過神,怎麼她覺得好像見了一趟巫師,光給他介紹未來了,她自己問到了什麼?素年想了想,似乎,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