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沒有鎖。
梅陳夢盯着從門縫冒出來的枝條,上面開了一朵大白花。瞧不出是什麼品種,反正這府內的花草樹木基本都是她沒有見過的,大殿下像有植物收藏癖一樣,什麼稀奇好看的都要往府內種。
這段時間的府內生活,讓她以爲她已經對府裡植物的美麗免疫了,畢竟再好看,最後都得他們這些下人來費心侍弄,想想就鬧心。
可是這朵花,肉眼可見地比他們日常伺弄的高級許多,花瓣純白無暇,盈盈有光。瞧久了,彷彿能看見展翅欲飛的鳥兒,哦不,花兒,誰說只有鳥兒帶翅膀,只有鳥兒能飛呢?看看這花,白瓣振振,隱隱欲飛。會飛的花,那還是花兒嗎?是不是,快生靈了?
“有事?”
大殿下的聲音傳來,梅陳夢才猛然想起自己到這兒來是幹嘛的了。
她一擡頭,見予光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盯着自己,趕忙行了個禮,低頭答道:“小仙是來向殿告罪的。”
“哦?你告什麼罪?”
“是這樣的,殿下。今日不是府內放閒的日子麼,可小仙走到大門,侍衛卻不放行,說是……您的意思。小仙十分惶恐,不知做錯了什麼,只怕是自己無意中冒犯了您,特來告罪。”
梅陳夢一口氣說完,許久沒聽到予光的聲音,慢慢擡頭,看到予光一臉費解地看着她。
“殿下?”
予光終於說話了,內容卻讓她不安:“你在同我裝傻麼?”
梅陳夢一咬牙:“請殿下明示!”
“很好,狡猾的凡仙。你想裝傻,莫非你不知道你到我府上來的原因?進來!”
予光一個甩袖轉,將她打入了木華院內,猝不及防的她被打倒在地。同時院門外升起一層無形的防護罩,很快一個半圓形的護罩將整個院子都籠罩起來,隔絕了外部的一切。
梅陳夢沒想到他竟是一言不合就暴力出手的人,之前的僞裝被一下打掉,她站起身挺直背脊,面上再不見一絲恭敬之色,兩眼直瞪予光。
予光回身對上兩隻瞪圓了的眼睛,頗感意外,冷笑:“怎麼,不裝了?”
梅陳夢懶得理他:“有話快說!”
“我不知道遙光少島主怎麼跟你說的,既然你說不知,我就給你明白說一說。”予光沒有理會她的不敬,揹着手便踱步邊說道,“你與遙光少島主的虛情假意我不關心,我要的,是純凡的組合必然失敗,並且不能再掀起風浪,一丁點兒類似的消息都不能再讓我聽到。你可明白?”
“所以呢?”
“所以?”予光皺眉,臉上又出現了梅陳夢熟悉的不解之色,她暗暗戒備,防止對方再次出手。
所幸予光並沒有再次出擊,而是盯緊了她,問:“所以,你怎麼還以爲你能夠像普通仙職人員一樣享受沐休放閒?甚至此刻,還要過來問我?”
梅陳夢面無表情,冷冷道:“並沒有人同我講過不能出府,如果您確定要限制我的出入,打算限制多長時間?”
“原本我打算讓你一輩子不能出府。”予光頓了頓,看見梅陳夢一瞬間難看的表情,才滿足地繼續說,“不過現在想一想,似乎沒有這個必要。外面的人終將忘記這件事情,只要你一開始就足夠安分。
“我現在對你要求嚴格一點,也是爲了這一天儘快到來。”
“所以呢,您以什麼標準評判這一天已經到來?”
“唔……這個不好說,也許三五年,也許三五百年,得看遙光少島主什麼時候有個新歡,大家纔不會把你這個明日黃花放在眼裡。”
梅陳夢笑了,道:“水島主放浪不羈,看起來您也明白,他尋到新歡是遲早的事,更何況我這個假意虛情,您何必這般針對於我。
“現在我們的協議已經終止,別說三五年,就是今天我外出遇見了他,相互也不會看上一眼,入您府上受監視已綽綽有餘,您又何必多此一舉,搞的好似我與他真有私情難捨難分一般。”
“看來不把話說明白,你是不肯配合了。”
“請講,小仙洗耳恭聽。”梅陳夢覺得自己耐心有限,實在不想忍受這些公子哥兒的磨磨唧唧。
“我的弟弟,齊舜,也就是你們的太子殿下,你覺得他如何?”予光一邊說着話,一邊盯着梅陳夢的反應。
這跳脫的問話,令梅陳夢十分不解:“太子殿下?跟他有什麼關係?”
“哦?你跟他沒有關係嗎?”
“他不明真相,因爲遙光少島主的緣故,爲我解過一次圍。”梅陳夢狐疑地看着他,“這您總不能算作我跟他有關係吧?!”
予光玩味地看着她:“我聽說你因此評價他是一個熱心腸的人。”
“難道不是嗎?他至少是一個重情義的人。”
“他可不是什麼熱心腸的人,他只是格外地關注你。”
梅陳夢陷入了沉默。
太子關注她,梅陳夢確實有所感知。因爲並不瞭解太子這個人,她一直以爲是因爲水千遊的緣故,畢竟他們曾經打過賭,水千遊顯然不是外人以爲的縱情聲色的花花公子,也或許,花花公子是真,但她是第一個被水千遊帶到自己好友面前正式介紹的女友,所以纔會引起太子的格外關注。
現在大殿下突然跳出水千遊那面,直接說太子十分關注她,這說明什麼?
梅陳夢想,或許,我與太子發生了什麼被我遺忘了的事情。
是什麼呢?
近期,甚至回溯到過往十年,梅陳夢過的都是一成不變的日子。那些生活蒼白乏味得很,她一眼就能看透:早起,接活,織雲,回織雲署,睡覺。
她從不進行危險或者古怪的行動,她能接到的任務也沒有什麼好稀奇古怪的,不可能說有什麼事情經歷了卻失去意識的。
她的記性一向很好,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會被忘掉。與太子齊舜的第一次見面,就是水千遊帶她去的那一日,那時候太子已經明顯表示出興趣。
在那之前,發生了什麼呢?
太子打了司命,她向司命遞交歷劫報告,水千遊找到她談合作……梅陳夢好像抓住了什麼,她微微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卻沒說出口。
可能嗎?腦海裡浮現的淘氣少年、紅着臉的英俊青年、成熟穩重的一家之主,她的情劫歷劫對象,居然、竟然、也許就是太子殿下?!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予光的聲音打破了她的不確定,讓她一下子面對裸露的現實,可她還是難以置信。
“可是,這不是應該保密的嗎?爲什麼……”她看向予光,“太子他,去查了?”
“是,所以他知道是你。”
呵,這可真是諷刺,竟然讓我們驕傲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跟我這樣乏善可陳的凡仙做了一回凡間夫妻,難怪前司命會被打。
“所以呢,司命的過錯,你們要找我算賬嗎?”
“你放心,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這不是隻禁了你的足嗎?”
“憑什麼禁我的足?司命犯錯,與我何干?你若是說在局中就是罪,那麼太子呢?他不也是局內人嗎?”
予光看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仙,她怎麼天真到以爲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呢?太子是將來接管天庭之人,舉足輕重,而她過去織的幾片雲,輕而易舉地就換了別人來織,一個誰都能替代的人,怎麼敢要求太子與她同罪?
“我希望你明白,你與太子不是一個層面的人。”
真是老掉牙的言論,梅陳夢有些無力:“那麼爲什麼要禁足?事情沒有敗露,你們也不可能讓它敗露,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又何必做出懲罰?今日又何必告知於我?”她真的不知道,這位大殿下腦子裡裝了什麼。
“哦,太子似乎難以忘情,我覺得還是不要讓他看見你比較好。”
梅陳夢恍惚覺得自己還在在織雲署,隔壁雷震子的雷似乎打歪了,不然她怎麼感覺自己快被雷倒了呢?
好像……是這樣。
靠,他是傻逼嗎?多大年紀的仙人了,還搞凡間情竇初開那一套?!
梅陳夢呆滯又不失果斷地施了個手決,予光還以爲她要向他動手,在反擊之前,看清了她結的手印。
不過一個響指的時間,一顆綠瑩瑩的記憶水晶浮現在予光的眼前,只聽梅陳夢道:“殿下,小仙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我也不希望凡仙爭端鬧大,特將與太子殿下相關的那段歷劫記憶取出,交與您處置。
“如有必要,小仙還可以立下不與純仙相戀的誓言。只求您將禁足時間放寬,萬事好商量。”
這麼識相?予光十分滿意。
“事先聲明,我可沒有逼你。”
可是據予光所知,哪怕是天界最高級的抽取記憶法術,也不能做到怎麼快,他疑惑道:“你怎麼能這麼快拿出來?”
梅陳夢道:“小仙有每次歷完情劫就將歷劫記憶抽取,將其存入識海隔離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