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銅色的皮膚,花白卻又硬直如鋼針一樣的短髮,中等個頭配上尤爲健壯的體格,充滿硬漢風格的濃密鬍鬚,包裹着國字型的臉龐。最後,便是一雙堅定的深褐色眼珠。
以上,便是伏羲號的艦長,塞拉爾·托維海軍准將的人物畫像了,確實完全符合大家對“老艦長”這個人設的一切刻板印象。
事實上,他的人生經歷就更符合了。這是一位非常典型的非官僚組出生的老水兵,從最普通的損管部員幹起,一路做到了副炮艙的炮長,又去了主炮位擔任了一段時間觀測輔助。
到了四十歲以後,他才以巡洋艦輪機組組長的身份登上了艦橋,然後有從三副慢慢一步步邁向艦長的地位。
他在宇宙艦隊中服役的時間,幾乎等同於餘連和菲菲的年齡相加。
老兵出身的艦長確實沒什麼足以用於裝X的高等教育背景,但他幾乎在戰艦上所有的實務部門都有充分的工作經驗。於是,其領導一艘戰艦的能力,便是毋庸置疑的了。
在此前多次激烈的戰鬥中,餘連也很放心把伏羲號交給托維准將來全權負責,自己便可以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艦隊指揮上了。
當餘連帶着菲菲等一衆副官,登上自己忠誠的伏羲號時,這個精悍的老艦長,正目光炯炯地注視着他們,以沉着卻的口吻朗聲道:“除了您之外,伏羲號不可能再以司令官之禮接待另外一位將軍了。”
餘連覺得這話還是很受用的。
“是的。無論是國外,還是國內的,我們都不認可。”正在擔任艦隊情報主任的辛格上校道,滿臉都是忠誠的讚歌。
這話就稍微有點刻意了,國外的也就罷了,國內是什麼意思?
由於馬屁水準過於抽象,餘連也只能捏着鼻子給個及格,這還是算上情緒價值的情況下了。話又說回來了,你這傢伙明明是委統出身的,忽然之間擱這兒擺出忠誠純臣的樣子,就算是我,也會覺得壓力有點大的。
果然,辛格上校頓時得到了托維准將的側目。要不是這個情報人員出身的傢伙,也算是餘艦隊一開始建立時候就在的老戰友了,估摸着就要被羣毆了吧。
“我們一直在等候您的迴歸,便請下命令吧!”
這話多少帶着一點哀怨的意思,彷彿是在怪罪本人始亂終棄什麼的。
考慮到這大半年時間,餘連幾乎沒怎麼回到自己忠誠的伏羲號來,一衆艦員也好像也是有資格表達一下不滿的。
不過,讓人感動的是,大家不但沒有絲毫不慢,甚至還點小激動呢。
“很好!這長達兩個星期的輪戰中,帝國鬼子們非但不滾回自己的蜥蜴洞,還宇宙以太平,反而又過來挑釁了。果然,對待這種大型食肉動物,人類的話他們是聽不進去的,人類的鞭子纔會讓他們出現正常的反應。”
現場頓時響起了一片鬨笑聲,伏羲號的艦橋也便洋溢起了幸福的空氣。
如果說,整個藍星共同體的宇宙艦隊編組中,有誰是真的對支配了半個宇宙的帝國軍毫無畏懼甚至還存在一定程度優越感的,便是這些“餘艦隊”的老兵了吧。
同一時刻,帝國零號要塞之上,一串詳細的表格和圖形,都被投影到了大熒幕上。
“這條爬升線足可以證明,在過去兩個星期的戰鬥中,敵人的損失率正在增強。”一位精幹的帝國軍上校正在對元帥和將軍們詳細講解着目前的態勢:“即便是在敵人最有優勢的戰機上,自從翼騎士聯隊和紫子爵聯隊抵達之後,我們的交換比也達到了3比1。”
一個坐在角落裡的基耶揚人少將嘴角都在顫抖,但面對周圍同僚誇獎的目光,他也只能賠了一個僵硬的微笑。
總所周知,基耶楊人的壽命雖然只有人類的三分之二,體魄也不算特別強健,但卻擁有已知所有的智慧種族中最優秀的空間辨識能力、動態視力和神經反應力——當然,這是拋開靈能者的前提下的。
自然的,這個種族也就盛產最優秀的飛行員、領航員和舵手之類的。
在銀河帝國治下的少數種族序列中,如果說沃夫林狼人和萊格巨人是專門供給衝鋒隊的,基耶楊人大約便是用於量產戰機飛行員的吧。這其中最有名的兩支部隊,便是“翼騎士”和“紫子爵”了。
都擁有專門的軍號了。可想而知,這兩支基耶揚人的飛行大隊,在帝國大元帥府中還是很受重視的,至少在個人待遇上也確實如此。薪俸和榮譽都從不會短過。
就說那支“紫子爵”聯隊吧,顧名思義,其創始人必定是個子爵。飛行員出生的基耶揚人能混成帝國子爵,這怎麼能不勵志呢?又怎麼能不體現帝國的天恩浩蕩呢?
可是,他們畢竟只不過是基耶揚人罷了。區區的非人類異種,卻能在銀河的五濁惡世中安居樂業,全部都是靠着帝國的大恩大德,當然是得用血和性命來回報了。
於是,數量佔據絕對優勢,飛行素質也總體佔優的基耶揚人飛行部隊,纔剛剛抵達了塞得戰場,就直接投入了戰場。
慶幸的是,他們駕駛的戰機,是剛剛纔經過了大力改裝的紫電龍B型戰機。爲了對抗敵人光翼機的高速,便乾脆加強了裝甲和護盾功率。至於到底有沒有用,當然是要靠優秀的飛行員在實戰上驗證了。
就這樣,在論戰第二個星期開始之後的四場作戰,到處都有基耶揚人戰機奮戰的聲音。事實證明,經過了改裝後的紫電龍戰機的生存能力是越來強了,雖然總是會被對方的新型戰機突擊偷襲,但也算是全面壓倒敵人使用得最快的幽靈戰機。
事實證明,增強戰機血條和防禦力的設計思路,應該還是正確的。兩個大名鼎鼎的基耶揚人飛行聯隊雖然損失慘重,但如果把出勤率算上,傷亡率其實還是降低了呢。
另外,和對面的地球的交換比也好看了不少,如果本方並沒有謊報軍情的話。
可即便是那樣,離他們要取得制空權還早得很呢。藍星共同體的戰機部隊,依舊是頑強得讓人戰慄。
那些速度奇快的光翼戰機並不喜歡纏鬥,卻往往是會在己方長機和航母的指揮下,通過戰艦殘骸、破損的炮臺和船臺爲掩護,驟然加速,從帝國軍戰機的側翼或背後忽然呼嘯而來。
基耶揚人的空中騎士們大呼“不講武德”,但考慮不講武德已經快要成那個破曉之龍及其部下們的標配了,便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他們甚至不得不承認,對方採用的突擊戰術,或許也代表着一種戰機領域的戰術革新。
就算是敵人,就算是不講武德,也確實很有學習的地方啊!
總之,這一個星期下來,基耶揚人已經在塞得星系丟掉了2000多名精英飛行員的性命。這樣的傷亡烈度如何持續下去,這兩支大名鼎鼎的飛行聯隊,到下個月就要不復存在了。
一想到這裡,坐在角落裡的基耶揚人將領差點就要哭出來了。他帶着子弟兵們,響應皇帝陛下的號召出征,是爲了榮譽和財帛而來,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種彷彿絞肉機一樣的死戰中。
不!這不應該是屬於飛行員的戰鬥!像這樣的戰鬥,分明就只屬於那羣躲在泥地裡打滾嚎叫的沃夫林蠻子啊!
基耶揚人將軍心中如此哀嚎。可是,他也非常清楚,若伊肯羅迦元帥和索雷恩王殿下下令繼續進攻,自己也只能聽命從事了。哪怕是自己麾下這兩個充滿歷史榮譽的聯隊全部打光,自己也沒什麼阻止的理由。
當然了,必須要說明的是,就整體戰況而言,帝國軍的優勢正在一步步明朗起來了。
那位幹練的上校參謀站在熒幕前,繼續報告道:“作戰到現在,我們已經清理了A區到F區宙領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炮臺,和地球人所有的移動飛行平臺。地球人想要通過自動炮和戰機對我們發動側翼的襲擾,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看向了元帥和將軍們,停頓了一下,用充滿了使命感的口吻道:“現在,我軍已經隨時可以對塞得要塞本體發動攻擊了。前進的通路暢通無阻!昨日鋼鐵武士242號驅逐艦的行動,便是明證。”
現場的各分艦隊指揮官和高級參謀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氣氛便也就逐漸熱烈了起來。一種狂熱的樂觀主義情緒,也就這麼漸漸地洋溢了起來。
甚至還有將軍大聲道:“很快的,這個星系就可以改名了!完全可以叫伊元帥星系……不,叫尤恩特親王星系也是可以的嘛。”
還是那句話,因爲資歷和年紀的緣故,剛年滿二十歲的索雷恩王尤恩特四世,在現場一衆帝國軍上將的指揮序列中是排在最後的。可是,這位指揮官的言語中,卻自動忽略了其他人……
他的座位引來了衆人的側目。有些人的目光帶着鄙夷,有些人似乎卻在用眼神表達“臥槽,還能這麼玩”的敬佩的意思。
誰說蒂芮羅貴族就不會拍馬屁的來着?這無恥起來不也是挺無恥的嗎?
當然了,同樣坐在將領席中的耶格爾·索拜克卻橫了發言者一言,不發一言。索拜克覺得這種人拍馬屁實在是拍得太刻意了,現在讓多少人受用,就一會讓多少人的厭煩。可是,受用來得快去得也快,厭惡的情緒卻會一直都在慢慢發酵,人性就是如此的。
這樣的人啊,以後一定是會倒大黴的。還是離他遠一定比較好。
他當然不知道,自己的表現已經落在了羅薩奈歐上將的觀察中了。
性格冷硬刻板的上將閣下,在心中讚許地點點頭,心想不愧是帝國軍的希望之星,年輕雖然輕,卻也如此大氣沉穩,確實可堪大用。
相比起來,其他的年輕人也就太難看了。
上將銳利的實現在鬨笑的人羣中掃過,尤其在剛纔那個口吐奉承之語的將領身上停留得很久。這種大貴族出身的將領是很典型的,或許勇氣和技術都不欠缺,但卻輕浮且欠缺自制力。平日裡總是精神亢奮自信十足,但真要是遇到挫敗的時候,方寸大亂昏招迭出使得三軍盡墨的,也往往就是這種人了。
不過,對方歸根結底也只是說了一句“吉祥話”罷了,自己沒理由以軍法處理他。
好在,年輕的索雷恩王雖然被拍了一次馬屁,但他並沒有飄。他的精神雖然昂揚,但卻大聲喝令現場衆將收聲。
“目前的戰局還遠遠沒有到明朗的時候,我們只是取得了一點點優勢,卻付出瞭如此慘重的代價,難道諸位準備靠着這個,向周圍宣揚武勳不成?”
一衆帝國的高級軍官紛紛噤若寒蟬,看着彷彿比小學生還要乖巧。
某種意義上,這位年輕的大選帝王殿下一旦發起怒來,甚至比伊肯羅迦元帥還有威懾力。畢竟,老元帥想要處理一位將軍,還是得通過軍法審判明正典刑的,而選帝王把人當場打殺了,大約也就是罰酒三杯調回國內唄,甚至連王位都不會丟。
見現場氣氛有些僵硬,米薩羅上將便打了一個圓場,用冷兵器時代的戰場進行了解釋:“我們前幾天做的畢竟是填壕溝,鏟箭塔之類的工作。傷亡自然是最大的。不過,最困難的時期,畢竟是熬過去了。那麼,要不要……”
伊肯羅迦元帥卻打斷道:“只能說,打開了一定的前路,但距離暢通無阻還早着呢。現在發動總攻,時機未到。”
未到就未到吧。米薩羅上將對此沒什麼意見,他本來也就只是打圓場才起這個話題的。
倒是現場露出了失望表情的將領有不少,自然是以少壯派的貴族將領,以及“蛇蛻計劃”之後的援兵指揮官居多了。
不過,在場最年輕的索雷王,完全同意最年長的老元帥的意見:“在預定的援軍抵達之前,便不可以發動總攻,這是大元帥府和塞得前線在去年就制訂好的作戰方略。我受過的教育告訴我,一旦擅自修改前線方略,便一定是會倒大黴的。歷史上已經有無數的例子,可以證明這一點。”
可是,歷史上也有的是前線將領當機立斷見機行事從而獲得大勝的例子啊!
現場或許是會有少壯派的將領這麼想,但肯定還是不敢說出口的。
“明日,還是如此。繼續按照原計劃,拔除所有的炮臺和飛行平臺。”羅薩奈歐上將道。
“還可以更早一點。大軍還有戰力,對面的敵人只會比我們更疲憊。”索雷恩王道。
這個年輕人還是有點飄了。羅薩奈歐上將和元帥隱蔽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不過,僅僅是這麼一點“飄”,總體還是不會影響大局的,他們還是有必要給藩王留一點面子的。
“年輕人就是有精力,就這樣做吧。”元帥道。
結束軍議,返回到自己的旗艦霄龍號之後,索雷恩王便稍微變更了一下作戰計劃。
他其實一直在等着兩個基耶揚人的王牌飛行聯隊,能夠取得總線附近的控制權,掩護攻擊機把這片對峙區的炮臺和飛行平臺都清理掉,但萬萬沒想到,精英飛行聯隊加新型戰機,也沒有佔到什麼便宜。現在的局面,與其說是打下來的,倒不如說對面不想打消耗戰讓給自己的。
不過,這兩個星期的輪戰,雖然消耗極大,且還擔擱了不少時間,但畢竟也還是清理出了一番局面。
索雷恩王覺得,下一輪的進攻,他也可以出動了。當然不是總共,而是希望能用霄龍號這威猛的巨炮狠狠懟上敵要塞幾下。
要知道,他帶着自己的泰坦艦抵達前線也有兩個月了,衝着塞得要塞開了好幾炮了,卻一發未命中。這讓自詡爲第一等炮手的藩王,多少還是有點意難平的。
另外,如果自己能開炮命中,纔可以真的做到寒敵軍心的作用。
在隨後的作戰中,他們一定會惶惶不可終日地等待着己方後續大軍抵達。等到己方的大軍陸續抵達發動總攻的時候,便只是一羣精疲力盡,毫無鬥志的敵人了。
“如果我能捉住連名字都不能提的‘破曉之龍’,就算是布琳姐,也要對我刮目相看了。”索雷恩王忍不住如此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