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一眼沒眨地看着眼前那軍士被殺,心裡除了害死那人地愧疚之外更多的是從骨頭裡面滲出來的恐懼,他被嚇得發了一身汗,哪怕渾身上下都早都已經被雨水滲透也難以把蘭子義身上的汗水壓住。
趴在地上的蘭子義感覺到了頭頂流下來的黏熱液體,不用說那肯定是人死後流出來的血液。蘭子義稍微擡頭向上看去,見那趴在自己身上的死人臉正對着自己腦門,蘭子義看着這人眼熟,這人似乎就是把蘭子義絆倒的那個人,在摔倒的一瞬間蘭子義回頭看見了。
蘭子義默默地嘆了口氣,心想這人又是何必呢,若是他剛纔不去拉扯蘭子義,說不定現在三個人都已經逃出去了。
當然對蘭子義來說,現在最緊要的事情莫過於想辦法活下去,既然身體上面就有屍體壓着,蘭子義是不是可以在死人堆裡趴着躲過這一劫呢?
想想當然沒有什麼問題,但現實並不是想出來的,妖賊很快就告訴蘭子義他能不能這麼幹。
守在路旁的妖賊早就看到了還有一人倒地,正被壓在屍體下面。那個出手捅死人的妖賊前腳剛把長槍拔出來,後腳便上前來把蘭子義身上的屍體掀開,連給蘭子義用來害怕的時間都沒有留下。
那個妖賊長槍手把蘭子義身上的屍體剝開,另一個妖賊刀手便上前一腳將蘭子義踹到仰面朝天。見到有人過來處理蘭子義這邊,那妖賊長槍手便忙着去阻攔其他官軍去了,只那刀手一人去脅迫蘭子義。
刀手將蘭子義掀過來後嗖的一下跳到蘭子義身上,這賊瘦的像根棍,身手有迅捷,他起跳那一下活脫脫像只老鼠落到了蘭子義身上,只是這老鼠手裡有殺人的傢伙。
刀手垂下頭,面目猙獰的瞪着蘭子義,手上的刀也架到了蘭子義脖子上,他操起破落嗓子問道:
“白衣鬼可在這裡?”
蘭子義剛被妖賊拽出來那會腦袋有點懵,現在被刀架住反倒是非常清醒,這賊這樣問說明他並沒有把蘭子義認出來,那麼他最好也別把蘭子義認出來。於是乎蘭子義用搖頭回答妖賊。
妖賊見蘭子義搖頭,又問道:
“我問你蘭子義在不在這?你知不知道?”
蘭子義聞言又搖頭。
妖賊有些憤怒,他吼道:
“那你到底知道什麼?知道什麼說什麼,搖頭是什麼意思?”
蘭子義聽到這話再次搖頭。
蘭子義不說話是怕這賊聽到聲音把他認出來,可這樣做似乎也保不了蘭子義的命,那賊見蘭子義一直搖頭便伸手出去抓住蘭子義腦殼,同時刀把用力,準備割了蘭子義喉嚨。妖賊說道:
“既然你什麼也不知道那你就沒用了!去死吧!”
蘭子義心中罵娘,沒想到碰上的這個妖賊是這麼個不講理的玩意。在那一瞬間蘭子義想到了月山間,之前發生危險時也是月山間出手相救,她就是公公派來保護蘭子義的,這次也應當回來救蘭子義。
蘭子義想了很多都沒想到他會死在這裡,他對死這件事情還完全沒有概念,之前他從未像現在這一刻一樣靠近死亡。妖賊的手已經開始發力,刀刃割破了蘭子義脖子上的皮肉,放出了鮮血,只許繼續切割下去就能隔斷蘭子義的氣管,讓蘭子義被自己的鮮血淹沒。
命將絕於此而蘭子義心裡盼着的月兒還是沒有出現,蘭子義孤獨的回想着一個念頭,難道今天正要死在這裡了。
就在妖賊出手殺人的同時,他身後那邊出問題了。妖賊堵路的人實在是顯得不夠,而他們現在又遏制官軍遏制的太死,一羣逃兵被堵住道路逃不出去,問題也就出現了,官軍逃跑的路口立馬出現了踩踏的現象。
哪怕有妖賊長槍在前,哪怕有妖賊短刀在側,想活命就是想活命,逃跑的閥門一旦被限制,巨大的壓力就會壓向最脆弱的地方,現在這最脆弱的地方便是那些堵在路上的妖賊,那麼多的官軍數不清人和手直接將妖賊推開,用腳將路踩破。
動手要殺蘭子義的妖賊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趕忙回頭去看,一見到後面官軍衝殺出來,這賊也忘了手下的蘭子義,或許在妖賊看來他手下這個髒兮兮的人一點也不重要,提刀便向後殺去,加入到妖賊阻攔的隊伍中去了。
索命鬼剛走,蘭子義便翻身向前爬,他手腳並用,力大無比,他腦袋空空如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想法,卻沿着之前規劃好的道路狂奔不已。蘭子義這次是真的被逼急了。
蘭子義沒命的跑,使勁的跑,連腳上的鞋子是什麼時候跑掉的都不知道,一直到腳底被扎破的疼痛傳到腦中才算將他驚醒。
蘭子義底下頭去看時一路而來已經踩了好幾個血腳印,此時的疼痛已經非常劇烈,蘭子義受傷的右腳踩也踩不下去,他一瘸一拐的靠向路邊。
剛纔逃來的西門口大火依舊,逃來的路上還是殺聲震天,還有些軍士陸陸續續逃來,但來的人比起那裡被圍住的軍士實在是少的可憐。
蘭子義坐在地上,掏出懷中小刀從旁邊帳篷上割了一塊步,他大概把自己的傷口清理了一下,然後就拿布把腳裹住,大火和妖賊都還沒有蔓延到這裡,但這並不說明這裡就安全,一邊營門已經被攻破,在沒有組織起軍力防守的情況下營中沒有一處是安全的,蘭子義必須儘快離開這裡,他沒有時間耽誤。
蘭子義知道軍中有許多結釦的方法,用那樣的方法打扣可以把東西綁的非常牢固,永不脫落。但這些蘭子義並不會,他是到了京城之後才帶兵的,這些軍中手藝他之前,可沒有練過。
蘭子義只是勉強把布裹在腳上,他踩在地上試了試,髒水還能通過縫隙滲到傷口上去,而且這樣綁着絕對不牢靠,不知道能走幾步。蘭子義雖然能站起來,但搖搖晃晃很難站穩,他向找根柺棍但周圍沒有一根能用的上的木頭。
在包紮的時候蘭子義便在思考下一步該往哪裡跑,最後他還是決定去南門投靠自己大哥桃逐虎去。
起身之後蘭子義發現他跑了半天來到了之前東門外與妖賊先頭交戰的十字路口。剛纔擁在這裡的大隊人馬現在都已經不見了蹤影,這裡空空曠曠只有剛纔交戰留下的屍體,四面八方空無一人,唯有火光煙霧與喊殺聲。
蘭子義先望了一眼東門,那是他剛纔拼死堵住的門口,現在卻看不清具體的戰況,只能看到營牆之上人頭攢動。
蘭子義不想再等,他邁開步子向南邊走去,剛纔出去第一步,腳底便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他一個趔趄把手拄在腿上,疼得幾乎沒法再邁開步子。但蘭子義知道他不能停下來,再疼他也得走到桃逐虎那裡才能停下來歇息。
蘭子義拖着一條傷腿,艱難的在泥濘中蹣跚,身旁零零散散的還有其他軍士在逃跑,但沒有人去管蘭子義,蘭子義也有意避開這些軍士。軍士們因爲蘭子義的狼狽和他身上的泥污沒能把他認出來,蘭子義則因爲軍士們有一句沒一句的咒罵故意與這些敗兵保持距離,誰能保證這種混亂的情況下這些軍士不會那他蘭子義泄憤。
情況如此,舉步維艱,可就是這樣的艱難對於蘭子義而言也是一種清閒,至少這裡還沒有妖賊追過來。
但如此清閒並未持續多久,蘭子義沒走幾步,從南邊那裡便有軍士逃來。開始時這些軍士,慢慢地這些軍士便多了起來,他們三五成羣,他們衣甲不整,最可怕的是這些軍士人人臉色惶恐。
蘭子義也在營中見了這麼多事情了,這些軍士一看就是敗兵。蘭子義心中驚訝,難道連他大哥那裡都完蛋了?
蘭子義焦急的抓住身旁路過的軍士,他挨個問道:
“你們怎麼了?那邊不是桃逐虎在守嗎?你們爲什麼不堅守城門反而跑到這裡來?桃逐虎怎樣了?”
被蘭子義拉住的軍士並沒有興趣回答他,這些軍士多是甩開蘭子義,只顧自己趕路,有好事者遠遠的喊道:
“大營都點成火把了我們幹嘛還在那裡送死?不跑幹什麼?”
好在這些從南門撤下來的軍士並沒有跟着蘭子義去西門的那些將士身上帶着的痞氣,他們並沒有爲難攔路的蘭子義。
蘭子義求問了好久都無人答應,過了好半天才有一個老兵一瘸一拐走到蘭子義旁邊小聲問道:
“莫非是衛侯爺?”
蘭子義聞言先是一驚,然後就想擺手否認。那老兵將蘭子義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
“侯爺別再聲張了,今天打成這個樣子,將士們肚子裡面全是火,剛纔不少人都在罵侯爺你,說是侯爺你帶兵無方纔害他們落到這般田地的。侯爺這麼大聲詢問,要是讓個不懷好意的兵痞認出來那還了得?”
蘭子義今日短短時間內大起大落,帶着幾萬人由勝轉敗,接連兩次到了鬼門關前,心裡憋滿了委屈,現在聽到老兵的這番話,蘭子義心裡的感情就像是找到了大壩上的漏洞,一股腦全都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