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千國。
雲國,皇城。
正是上秋節,街上人來人往,比平日要熱鬧一些。
百姓正在窸窸窣窣談論。
“前兩日,莫北城出了一隻三百年血妖,又是幾百人遭殃,都成乾屍了,一滴血都沒剩下。”
“唉!幸虧那仙女下凡,收了那妖孽,若不然全城數萬人口,怕是都得遇難了。”
“妖魔亂世,苦啊!”
血妖雖死,但人們還是惴惴不安,誰知哪裡又會有妖冒出,荼毒百姓?
“我還聽說,仙女除妖后,不知爲何,竟和另一位仙女打了起來。”
“神仙的事,咱們難懂!”
“上秋節要去祭祀萬民亡靈,大夥快去天武門吧!”
天武門!
皇宮大門。
雲逍曾經的殞命之地。
在那天武門城牆上,一間城樓中,有三人在其中。
站着的兩人,分別是趙軒然和上官瑜。
而她們眼前,有一青衫中年盤腿而坐,他身上源丹法力涌動,濃化爲雲席捲全身,可以看到他面色逐漸涌起紅潤,氣血逐漸磅礴了起來。
這時,他忽然伸手,攤開了掌心,只見那掌心位置生出了一道黑色劍魄,劍魄之上本有密集裂紋,而今這裂紋竟如傷口般逐漸癒合。
“快成功了!”上官瑜聲音微顫,眼眶盈淚。
她和趙軒然,都知道眼前這男人三年來經受何等掙扎,只靠一口氣,撐到了現在。
爲了活,爲了給百姓一個交代,他受了多少苦?
趙軒然輕咬紅脣,眼眶亦是通紅。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白衣少年背對着他們,站在了城牆邊上,遙望着他的國、他的百姓,風吹起了他的長髮,他看起來很安靜。
“雲師弟,我爹醒了。”趙軒然輕喚了一聲。
雲逍轉過身來,兩步便到了那青衫男子眼前,而那青衫男子這時候剛好睜開眼。
“師尊。”雲逍連忙上去,和趙軒然一起,一左一右扶起了他。
“呼……”
青衫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活了!”他雙目裡,有着太多的情緒,最終化爲了對雲逍的讚歎,“孩子,你的一切,我都能聽見。我趙劍星此生,能收你這徒兒,不知前世修了多少功德……”
“能入青魂劍閣,是我的口福……啊不是,是我的福氣。”
氣氛本來很濃烈的,就因爲赤月藍星天天在這洗腦,雲逍腦子一岔,一不小心把口福都說出來了。
幸好!
他們仨都聽不懂!
“雖未親身傳承,然師尊之風骨,引我道路,正我心念!此乃大恩!”雲逍補充道。
他說完後,看了一眼趙師姐,只見她雙目噙淚,心中不知道有多少歡喜。
“有風骨,無實力,庸人而已!幸虧有你力挽狂瀾,劍域方歸正道。”趙劍星握住了雲逍的雙手,目光濃烈,“爲師才學有限,不能送你仙道萬法,好在於凡塵千國略有薄面,今日,爲你正名!”
言罷,他踏步而出,伸手拖着了角落處的葉孤影,御劍沖天而去!
上官瑜看了雲逍一眼,同樣御劍跟上。
兩劍,一起飛上皇宮天空。
那被拖着的葉孤影,沒有手腿,一身慘白,身上滿是蟲洞,已不知道哭嚎了多久。
此刻雙眼無神、奄奄一息!
正值上秋節,正是雲國皇城最熱鬧的一天!
當那兩位劍修御劍破雲,降臨皇宮上方的那一刻,全城沸騰。
“兩位神仙!”
“快去跪拜!”
一時間,萬千百姓全部朝着皇宮涌去,虔誠跪地,攔都攔不住。
生民苦妖禍,敬斬妖劍仙,此乃凡塵千國之傳統!
不多時,幾乎全城之人聚集皇宮內外,四處人山人海,生民跪拜滿地,連那皇宮之中暫時掌權的雲海將軍,亦帶着百官出來,匍匐跪地!
“仙人降臨雲國!我等草民,拜見兩尊神仙!”
趙劍星、上官瑜,一看歲數,就知道是頂級劍修。
此刻萬民心中熱烈!
“諸君請起!”蒼天之上,傳來趙劍星那恢弘之聲。
皇城百姓都以爲自己聽錯了。
諸君請起?
他們可不敢!
“起身!”趙劍星提高了聲音。
“是!”一時間,全城百姓接連起身,有些茫然看着那二位御劍之人,心裡還是萬分虔誠。
“諸位,我名趙劍星,乃青魂劍宗掌教。”趙劍星道。
此言一出,全城震動。
“趙氏劍仙!”
雲國就算偏遠,而這趙氏劍仙之名,仍然如雷貫耳,關於這趙劍星的事蹟,早已編撰成神話,傳遍千國。
於萬民而言,他便是救世神仙的領袖!
“趙劍仙降臨雲國,乃我等畢生福廕!”雲海將軍心情激動,忍不住又要跪地。
一時間,萬民高呼。
“諸位請肅靜!”趙劍星聲如劍鳴,“今日前來雲國,是有要事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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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城百姓連忙禁聲。
要事?
大家心情都激動了起來,斗膽擡頭看天。
而這時,趙劍星將手裡的葉孤影,舉到了眼前,那葉孤影長髮蓬亂、黑袍染血、還在受萬蟲噬心之苦!
“諸位可認識此人?”趙劍星問。
“這……”
皇城百姓愣住,定睛看着這年輕人,總感覺有些熟悉。
就在這時,一聲驚叫傳遍皇城。
“這是葉劍仙!!”
這聲音,來自那雲海將軍!
“葉劍仙?”
聽聞此名,皇城轟動。
試問雲國,誰人不知葉劍仙?
一日降臨,斬蛇妖、滅昏君,還人間朗朗乾坤!
“葉劍仙怎落得如此下場,還被斬去了手腳?”
皇城百姓如遭雷擊,一個個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大家都認識他,那正好!”趙劍星目掃四方,沉聲道:“我接下來說的話,請各位聽清楚!”
“是!”百姓顫聲點頭。
趙劍星深吸一口氣,盯着葉孤影,大聲宣告:“這人乃是我劍宗弟子葉孤影,三個多月前,他爲送姜玥一族登雲國皇位,私通蛇妖,害死百姓,嫁禍雲國國君雲逍,犯下不可饒恕之罪!此舉愧對劍修,亦愧對百姓,罪該萬死!我青魂劍宗全員決定,對這逆徒施以極刑處罰,以正風氣!另一位弟子姜玥,與其同罪,已然被先行處決,殘魂灼燒三十年,方能解脫!”
這一段如雷鳴般的言語,在這皇城轟然震盪,結束之後足足十息時間,整座皇城都陷入了絕對的死寂之中。
這是皇城萬民做夢都想不到的顛覆!
三個多月前,在場很多人親眼看着劍仙降臨,誅蛇妖、滅昏君,改朝換代,遺臭萬年!
而今,趙氏劍仙之言,誰人能不信?
那葉劍仙,就在他的手裡,苦苦掙扎、悲號!
“葉劍仙,私通蛇妖,嫁禍陛下……”
那一刻,想起那站着死的少年,剎那之間,全城心顫,全城落淚!
那雲海將軍當即臉面通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砰砰磕頭,悲憤嚎道:“上蒼見證,我雲氏光明磊落,代代忠良,仙人見證,國君雲逍,不曾愧對百姓,不曾愧對列宗列宗!”
人們聽着這撕心裂肺之言,更是內心抽動,淚眼衣襟,完全說不出話來。
直到前一刻,他們還對那少年,冠於‘小昏君’之名。
此刻才知他年少爲國,斬妖滅魔,鐵骨錚錚,卻造仙人陷害,死在這斬妖路上。
何等冤屈?
萬民怨憎,遺臭萬年,何等心酸?
“我等誣陷明君,有罪啊……”
百姓原本站了起來,可這一刻,他們又是紛紛跪下。
只是這一刻,他們跪向的不是神仙,而是皇宮,是那雲逍死的地方!
“萬民眼有迷障,受這逆徒蠱惑,你們無罪,我等管教不嚴,我等有罪!”趙劍星雖不曾見那冤屈一幕,卻能想到那一日的怨!
而今,終沉冤得雪!
雲國萬民蒼生心裡,那少年終於回到光輝之中。
趙劍星低頭一看!
天武門城牆上,雲逍一襲白衣,就站在那裡,看着這一幕幕。
他沒有現身,更沒有告訴百姓,他沒死。
又或者對他而言,那少年國君已經死了,而今往後,只有一位意念通天的造化劍修!
這一刻,等了多久?
自己身敗名裂,還能承受。
雲氏先祖百代蒙羞,如何心安?
少年站在風中,眼眶微紅,心中不知涌起多少滄海,嘴角一抹笑意,映照着他此刻的釋然。
“雲師弟。”
那黑裙玉人,與雲逍並肩而站。
她忽然伸出玉手,緊緊握住了雲逍的手掌。
涼風之中,這柔軟的手心裡,傳來了人間的溫暖。
“師姐。”
雲逍反過來抓緊了她的手,看着她的雙眼,意念濃烈道:“這一刻,有你真好。”
……
仙人已去,雲國卻久久不能平靜。
“送陛下聖軀,入雲氏祖陵!”
雲海是條漢子,今日卻哭腫了雙眼。
祖陵中,他親自將雲逍入葬,這屍身在賤處存放了三個多月,怕早已腐朽了。
結束後,他三拜九叩,一衆雲氏舊部,爲那少年國君之冤,淚如雨下。
“雖沉冤得雪,但人已去,意何平?”
雲海嘆氣,走入了墓室之中,墓底一尊金棺,孤獨沉寂。
這空蕩蕩的墓室,只有雲海一人。
“你們出去,我陪他一會兒。”
將旁人都趕出去後,雲海靠着那金棺坐下。
無人處,這漢子看着金棺,完全忍不住嚎哭起來。
忽然!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