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這句話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適用的,即便是王都宋家這種大家族中的子弟也是如此。
即便大家族的屋檐不是那麼的低矮,但相對而言大家族的子弟那種愛惜自己羽毛的生存方式,更是進一步的促使着這些家族子弟在一些時候必須果斷的低頭。
甚至磕頭。
無疑宋明現在的舉動就是如此。
在知曉事情嚴重性之後,抓住唯一救命稻草別無他法的宋明,選擇了最爲普遍的一種求饒方式。
嶽峰樓亮堂的大理石地面上,愛惜羽毛的宋明不在乎身上華服沾染塵埃,一邊磕着頭一邊哭喊着認錯。
即便這櫃檯處並沒有食客餐桌能夠直接看到,但這種動靜卻讓不少人伸頭,甚至站起來觀看了。
羅動不是聖賢之人,宋明甚至馬家對他的一切針對行爲,他也怒過、也恨過、也惱過。
從無能爲力的默默忍受,到借力打力的如數奉還,再到現在這種對手在他面前以頭搶地請求諒解。羅動想試問一下如果雙方立場互換一下,這結果又會有什麼異同。
然而羅動卻又並非大奸大惡之徒,如果真指望羅動能夠將事情做絕,甚至不留一絲餘地的話,恐怕孫同舟就不會和羅動說出那番趨安避危的話來。
正因爲羅動心中有着善意,這一路來纔不至於和誰真正達到不死不休的局面。或許木老可以算一個,但如果對於這種妄圖致自己於死地的人還心存仁慈的話,那羅動就真的傻到無藥可救了。
羅動看着連連磕頭宋明,並未在第一時間就去制止,不是因爲羅動想要看看宋明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而是羅動沒想到宋明會這麼的果決甚至不假思索的求饒。
馬蕭蕭和馬凱以及跟着宋明的那些其他家族的子弟們,站在下來的樓梯中段,看着眼前的一幕愣愣出神。
他們本是想要下樓看看宋明和他堂姐究竟是什麼原因遲遲不上樓,卻怎料看到了如此震撼人心的場面。
宋家的明少爺,此時正對着之前被他趕出嶽峰樓包間的羅動磕着頭,而且那一聲聲沉悶的磕頭聲,更是有節奏一般的擊打在看到這一幕場景人的心口。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誰也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
可偏偏這一切就真的這麼不可思議的發生了。
馬蕭蕭看着她未婚夫像瘋了一般的磕頭,哭喊着從樓上衝向宋明,一把將其抱住,卻止不住宋明磕頭的勢頭,甚至就連抱住宋明的自己也被連帶着磕向地面。
馬凱首先反應過來,衝上前來想幫着自己姐姐,卻發現就算自己加上姐姐也根本不足以撼動宋明磕頭的決心。
而樓上的其他人這才發現,原本宋明身邊那個嶽峰樓老闆,此時正將頭埋得很低,那卑躬屈膝的樣子,並不比此時的宋明好看多少。
此時羅動身邊還站着一位面若寒霜的女人。
在場衆人即便對之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卻也不難猜出這女人的身份,正是失蹤四年又回到王都的宋家大小姐。
可現在這種情況,卻沒有一人敢開口質問這宋家大小姐什麼,只能呆呆的看着磕頭求饒的宋明,和其身旁跪坐的馬家姐弟。
“夠了!”羅動低喝一聲,顯然是對着正在如瘋如魔磕頭的宋明所說。
可宋明卻罔若未聞,依舊磕頭求饒。
“讓他停下吧。”羅動對身邊的宋芷惠輕聲說道。
宋芷惠也沒二話,擡起腿對着宋明就是一腳,這一腳的力道可以說恰到好處,讓宋明在倒飛出去之餘也並未受到太多實質性的傷害。
“讓你停下沒聽見?”宋芷惠瞪了一眼滿面血污的宋明。
馬蕭蕭憐惜的幫宋明擦拭着臉上的血污,甚至都不敢回頭看宋芷惠和羅動。
羅動並未第一時間去找宋明說話,而是對宋芷惠問道:“只是告訴你爹,他至於反應這麼大麼,這感覺跟要了他命一樣。”
“宋家有祖訓,恩將仇報,是要被逐出家族的。”宋芷惠看了看羅動解釋道。
羅動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宋明會是這種反應,即便是旁支一脈,那也是作威作福慣了的,如果真的因爲這個原因被逐出家族,那宋明這後半輩子基本就再也和明少爺這個頭銜無緣了。沒了宋家,宋明雖然不至於什麼都不是,但在王都也絕對掀不起來什麼浪花了。
羅動看着被馬蕭蕭擦去大半血污的宋明,眼神中那種掙扎和痛苦,雖然並未生出什麼憐憫之心,卻也並沒有打算將事情做絕。
“看着我。”羅動蹲在宋明面前,對着宋明以不容辯駁的語氣說道。
宋明早已經生不出再和羅動對立的心思,此刻哪敢不從,只是看向羅動的目光帶着些許躲閃,彷彿在逃避一般。
羅動伸出兩根手指:“兩個條件,以後別找我的麻煩,更別找我朋友的麻煩。無論你還是馬蕭蕭和馬凱。能做到就一筆勾銷,做不到你就自己看着辦吧。”
羅動說完看着旁邊的馬蕭蕭和馬凱,這馬家姐弟兩人和他的恩怨,從平川城開始到現在,也該是時候解決一下了,好在他們現在依附在這宋明手下,只要宋明答應的話,無論是馬蕭蕭還是馬凱,都不敢再說個不字。
宋明連連點頭,這條件可以說完全便宜他了。
“你們呢?是還打算死磕下去?如果真想死磕,我不一定會奉陪,但我保證你們會後悔。”羅動看着閉口不言的馬蕭蕭和馬凱,說出了之前下樓時對宋明所說的話。
可是到如今,沒人會否認這句話的真實性,畢竟宋明真的是後悔到不能再後悔了。
“還是想好好的生活下去,以各自的方式。”羅動隨即給出了馬家姐弟倆第二個選擇。
有宋明作爲前車之鑑,即便馬凱和馬蕭蕭真有什麼想法,也得慎重考慮考慮了。而如今給他們的選擇,恐怕也就只有第二個選項了。
兩人都是宛如蹦字一般,將“好好生活”這幾個字從嘴中吐出,說明立場的同時,卻也表明了態度。
羅動這才滿意的站了起來,就結果而言,倒也不壞。無論是對於他,還是宋明,亦或者是馬家姐弟。
“走吧,你今天既然來了,總不能餓着肚子回去,就跟我們上樓吃飯吧。”羅動沒去管其他人,而是對宋芷惠發出邀請道。
沒人敢提出異議。
宋明他現在這種慘樣,真去吃飯也吃不下,連帶着和宋明交好的其他家族子弟恐怕也是難以下嚥,與其飯桌上尷尬,還不如索性各回各家。
宋芷惠自然沒拒絕羅動的邀請,至少在離家出走的這幾年,她也接觸了很多在王都宋家難以接觸到的東西,比如說一些拋卻利益之後的友誼,或者沒有家族之間來往作爲基礎的溝通,諸如此類,其難能可貴之處正在於這種毫無目的性的隨心所欲。
嶽峰樓三層竹之間內,倒是沒有人動筷子甚至碰酒杯,此時衆人都在等着羅動,不爲什麼就只因爲羅動離開時對衆人所暗示過自己有辦法,包括樊修等人在內,他們只是單純的信任着羅動,就好像當初羅動幫他們引開雪獅子羣一般,無條件的信任。
好在羅動並未讓衆人失望,在宋明等人離開後不久就回到竹之間,更是多帶回一個人。
“各位久等了,處理了點事情。”羅動一邊向着樊修他們打着招呼,一邊將宋芷惠介紹給在場的人,本來還擔心宋明會不會去而復返的衆人,在明確知道宋芷惠的身份之後,僅存的那一絲擔心也蕩然無存了。
雖然因爲衆人在三層包間內沒下樓,而不知道樓下大廳在短時間內發生了什麼情況,但宋芷惠的身份卻讓衆人明白,即便宋明再次折返回來,也無法掀起什麼風浪了。
竹之間內本就還有着空位,即便多了一個宋芷惠也不至於覺得擁擠。而宋芷惠的到來不但沒有使得衆人變得拘謹,反倒是讓衆人擺脫了宋明遺留下來的不安,使得包間內的氣氛漸漸恢復。
其後,原本和兇虎獵團衆人一度對立的嶽老闆,更是親自命人上菜帶酒,過來賠罪。不管他是礙於宋芷惠,還是宋芷惠背後的宋家,是誠心也好,是做姿態也罷,但樊修等人都是一併接下,有菜吃菜有酒喝酒。
“看你這樣子,回宋家,肯定是和家裡面將一切都談妥了,要不然那宋明怎麼會這麼怕你。”羅動從之前忙碌到現在,終於是有機會和宋芷惠閒聊。
就連唐芊芊也不得不感嘆,今天宋芷惠到場確實是有夠巧也有夠及時的,否則這事情怎麼收場還真不知道。
“這次我能和我家老頭談妥,還多虧了羅動。就算今天收不了場,等我家老頭請羅動來家裡的時候,宋明乾的這些事遲早得暴露出來,到那時候收不了場的可是宋明他自己,他應該慶幸今天我來了,不然的話以我家老頭的個性,宋明恐怕就不姓宋了。”宋芷惠捏着酒杯的手輕輕甩動,歪着頭拍了拍身邊羅動的肩膀,眯着眼睛給衆人解釋道。
雖然從宋芷惠的臉上看不出太大的異樣,但無疑幾杯小酒下肚,宋芷惠本人已經醉了,而且是那種無憂無慮的醉,至少這種醉意是她在外漂泊四年所不曾敢表現出來的。
一旁的唐芊芊卻和宋芷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依舊保持着清醒,不曾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