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嚴冬盡死了,太后娘娘會怎麼做?”傅美景問莫良緣。
“太后娘娘,”護國公要說話。
“生死由命,”莫良緣卻在護國公後話出來之前,開口道:“我一個後宮之人,能做什麼?”
莫良緣轉身往宮室外走,看似走得不急不慢,腳下實則仍是生風。
護國公負手站在牀榻前,跟傅美景道:“娘娘應該繼續作小伏低下去的。”
傅美景也不見氣急敗壞,只是道:“國公爺要怎麼處置我?”
“娘娘得活着,”護國公道:“下官會另派人來伺候,走了的那二十人,娘娘此生都不會再見他們了,那個叫年歡喜的,運氣好的話,下官會將他的人頭送到娘娘的面前來。”
傅美景身體一震,隨即就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娘娘啊,”護國公道:“你做能的事,爲何旁人就做不得?”
你能往我的府裡安插,收買眼線,爲什麼我就不能?
護國公衝傅美景搖頭,壓低了聲音道:“娘娘應該繼續演下去的,還有,聖上不會長大成人的。”
護國人轉身也往宮室外走去,沒去看傅美景瞬間就扭曲了的臉。
宮室門外,太監重新將白紙燈籠點亮,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護國公就覺着這燈籠點亮,也沒見驅走多少黑暗。
“太后娘娘已經走了,”莫福跑到了護國公的跟前,小聲稟道。
護國公點手叫過一個太監,下令道:“你去安排些人手過來,傅妃娘娘在後宮養老,不要讓旁人來打擾了。”
這個太監應一聲是,匆匆地下去辦差去了。
“走吧,”護國公往廊外走。
莫福看一眼沒有聲響的宮室,跟在了護國公的身後。
傅美景一個人被孤零零地留下了,睜眼看着帳頂,傅美景的嘴角慢慢地彎出了一個上揚的弧度,她沒小瞧護國公的本事,她今晚唯一的錯就是沒有算到,睿王會這麼不餘遺力地幫莫良緣。
長秀宮沒了太監宮人,整個宮殿都沒了人聲,靜得風似乎就在傅美景的耳邊吹過,宮室裡的宮燈被吹滅,沒了點燭火的人,傅美景就這麼躺在了不聞人聲,伸手不見五指的宮室裡。
勉強擡手攏了一下披散的長髮,傅美景“啊”的幽幽長嘆了一聲,她不爭就只有等死的份,爭就不能是小爭,對手那麼強大,她一刀下去,也未必能讓這些人見血。莫良緣和護國公現在仗着什麼把持後宮和朝堂,睿王又衝着什麼要與莫良緣聯手?不過就是因爲莫良緣有一個坐鎮遼東,手握整支遼東鐵騎的父親罷了。
莫望北只有一個兒子,少將軍莫桑青。
莫良緣被莫家送入帝宮,這事不是能瞞的事兒,所以護國公一定會派人送消息去遼東,莫望北身負守土之責,所以上京來的人會是莫桑青。
莫望北與家族關係不好,護國公多次試過派族中子侄去遼東,只沒有成功。如果莫桑青死了,護國公在族中,或都在莫望鄉兄弟的兒子中,選一個少年送去遼東,做莫望北的嗣子,這樣護國公的手不就伸進了遼東?也別說,遼東是莫望北的一言堂,只要把住了錢糧,就不怕那幫遼東軍漢不聽話。
莫桑青死在來京的路上,自己能想到的緣由,莫望北也一定能想的到,在京畿之地,有本事高手殺莫少將軍的,不過就是那兩個手裡有兵權的手,護國公,睿王。只要莫望北跟莫家結下了殺子之仇,那莫家所依仗的最大權勢也就沒有了。
就算莫望北沒有如自己所願,與莫家結下殺子之仇,將睿王視爲了殺子的仇人,同爲輔政之臣,睿王倒臺了,對自己也是再好不過的事,還能讓莫家與皇族結下仇怨,這個天下畢竟姓李,封疆大史也不止你莫望北一人,這兩方勢力真要惡鬥起來,皇族的勝算更大。
傅美景的腿傷處很疼,但這位傅妃娘娘還是頭腦極爲冷靜的,將自己之前的謀算又一條一條地想了一遍。
莫良緣去救了嚴冬盡了,護國公想着嚴冬盡死,盡誅傅家養着的江湖人,想一箭雙鵰,護國公的注意力就也會在嚴冬盡身上。
莫良緣手上沒有人手,想救嚴冬盡,放眼整個京師城,莫良緣也只有去請求睿王派人,這樣一來,睿王的注意力也會放在嚴冬盡的身上。
殺莫桑青會變得容易的,傅美景跟自己說,只有鬥倒了莫家,她纔會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所以現在所有的捨棄都是值得的。
長樂宮裡,莫良緣坐在燈下,眉心蹙起,一杯熱茶在手邊從熱放到涼,也沒見莫良緣碰一下。
“太后娘娘,”小林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睿王的人來了,想見您。”
“進來,”莫良緣應聲。
不多時,一個管事太監模樣的中年胖子跟着小林子走進了宮室,跪下給莫良緣磕頭行禮之後,這太監跟莫良緣道:“太后娘娘,睿王爺讓奴才給娘娘帶句話,娘娘若是有事,可可以讓小林子和小池子出宮去找他。”
“好,”莫良緣點一下頭。
要請睿王派人去提醒嚴冬盡小心嗎?莫良緣看着面前的管事太監想。
wωw⊙тт kΛn⊙C O “奴才要去跟睿王爺覆命,”管事太監說:“太后娘娘是否有話,要奴才帶給睿王爺的?”
沉默了片刻後,莫良緣搖一下頭,說:“沒有,請王爺早些休息。”
管事太監跟着小林子退了下來。
莫良緣擡手,不小心將手邊的茶杯碰翻,涼茶潑了一茶几,也溼了莫良緣的衣衫,太后娘娘對此卻渾然不覺。
派人去提醒嚴冬盡小心?嚴冬盡少年從軍,死人堆裡爬過,鬼門關前也爬過,現在的嚴冬盡還年輕,還有少年心性,論心機,論老謀深算他不是護國公的對手,京師城裡隨便出去一個六部九卿,都能讓嚴冬盡束手無策,可論殺與被殺之事,京師這裡的人,誰能是嚴冬盡的對手?
請睿王派人去找,反而是給傅家養着的江湖人帶了路,得不償失,“他又不是個廢物,”莫良緣坐在燈下自言自語道:“我要擔心什麼?吃了一次中毒的虧,冬盡還能再吃第二次?”
率106章 深夜下城樓
“這個年歡喜,”睿王坐在書房裡,趙季幻道:“着重找這個太監,他是長秀宮的總管太監,要說領頭的,也只有是他了。”
趙季幻領了命,又問:“那抓住之後?”
睿王看了趙季幻一眼,道:“你先找着人吧。”
趙季幻挺着胸脯道:“這會兒城門關着,這個年太監就在京城裡,全城搜的話,奴才不信找不着他。”
“我對傅氏的事不感興趣,”睿王道:“抓到人後就殺了。”
趙季幻大聲應道:“是。”
“受了傷,你就不要衝在前邊了,”睿王往趙侍衛長的心口處看上了一眼,低聲道:“d後面當個監工的就是。”
“王爺關心奴才,奴才知道的,”趙季幻咧嘴笑了。
睿王揮了一下手。
趙季幻退了出去。
睿王揪一下自己的眉心,這事情他總感覺自己好像有哪裡忽視了,是哪裡呢?
“洪頭兒,您費心了,”北城的城樓上,黑衣的漢子跟一個身着校尉服的軍漢客氣道:“您看是不是現在就送我們出城?”
說這話,黑衣漢子塞了一疊銀票到洪頭兒的手裡。
洪頭兒低頭看一眼手裡的銀票,不用數,光看這厚度,這疊銀票也在十張之上,最上面的銀票上更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十張,嘖,洪頭兒暗自咂了一下嘴,這位送錢的貴人可是下了血本了。
“洪頭兒,您看?”黑衣漢子催道。
“兄弟們,幹活,”洪頭兒衝身後揮了一下手。
幾個兵卒上前,從揹着月光的犄角旮旯裡拿了繩鎖和一個可以裝人的大竹筐出來。
“你們坐進筐裡,我帶兄弟們將你們放下城去,”洪頭兒跟黑衣漢子道。
站在黑衣漢子身旁的小個子,看一眼繩鎖和大竹筐,縮着身子就往後退。
黑衣漢子拽住了這小個子,跟洪頭兒說:“讓洪頭兒你見笑了。”
洪頭兒目光從小個子的身上飛快地掃過,沒細看,這事他知道太多對自己沒好看,嘴衝大竹筐呶了呶,洪頭兒說:“快些吧,兄弟們幹這事可是提着腦袋了,讓上官發現了,我和兄弟們都會沒命。”
黑衣漢子拎着小個子的衣領子,走到竹筐前,就把小個子往筐裡一按。
“快,”洪頭兒下令。
兵卒們用繩鎖將裝着人的竹筐放到了城下,如此這般,來回十幾趟,將黑衣漢子一夥人都放下了城。
“拿去燒了,”最後一個漢子被放下城後,洪頭兒看看被收回來的繩鎖和竹筐,小聲下令道。
兩個兵卒一個抱着繩鎖,一個拖着空竹筐,還有一個兵卒空着手跟在後面跑,當個監督人,三個人眨眼的工夫就跑沒影了。
站在高聳的城樓之上,不但能將整個京師城看得分明,聽風聲也是聽得格外清晰。這隊兵卒們幹完了殺頭的私活,在寒風之中,聽着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從軍的人竟是都瑟瑟發抖起來。
洪頭兒也不去看城下的那隊人怎麼過護城河,衝手下們揚了揚手裡的銀票,小聲道:“這銀票就是方纔那幫人的買路錢,我老洪拿三成,剩下的我與兄弟們平分,人人都有份,只記住了,嘴不嚴,富貴你享不着,命也別想要了。”
兵卒們看着洪頭兒手裡厚厚的一疊銀票咽口水,文貴武賤的年代裡,哪怕是在天子腳下當兵,那也不是什麼好差事,沒體面不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辛苦值守,能圖的也不過是不讓自己和家人餓死。這一個晚上得到的錢,興許能抵上他們一輩子的軍餉了。
“哥幾個聽見沒有?”洪頭兒問。
兵卒們紛紛點頭。
一個甜棗給出去,一記大棒敲打了出去,洪頭兒看看自己手下的這些弟兄,點一下頭,洪頭兒滿意了。
黑衣漢子們從城門下拿出了好幾塊門板,靠着這些門板,一行人過了護城河。
“燈呢?”城樓上傳來守城將官的聲音:“燈怎麼都滅了?篝火也不點,姓洪的,你在做什麼?!”
“走,”黑衣漢子拽着小個子,帶着手下們跑進了護城河後面的夜色裡。
“方纔風大,”城樓上,洪頭兒跟自己的上官點頭哈腰道:“小的這就讓人將燈都點了。”
兵卒們亂哄哄的一陣忙活,黑燈瞎火的城樓重新燈火通明瞭起來。
守城將官扒着城牆垛口往城下看,護城河上波浪翻涌,不見有人,守城將官回頭又看滿洪頭兒。風再大,能將這麼一大段的城樓燈火都吹滅了?守城將官不信。
“有個小王八蛋不聽話,”洪頭兒哈着腰,塞了一張銀票到守城將官的手裡,“小的剛纔帶着人教訓他呢。”
守城將官看一眼銀票,整整一百兩。
“這小子得罪了人呢,”洪頭兒又跟自己的上官說了句“實話”。
守城將官拿了銀票,默不作聲地轉身走了。
城外,黑衣漢子們也沒騎馬,沿着官道往北去了。
“從城樓上放人下來?!”周淨站在官道旁的樹林裡,看一眼不遠處的城樓,再往黑衣漢子們跑走的方向看了看,跟身旁着的嚴冬盡道:“京師這裡的兵就這麼當的?”
嚴冬盡的臉色不好,看着北方一言不發。
周淨說:“嚴少爺,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莫良緣和睿王都讓嚴冬儘儘快回遼東去,可解了毒,身體沒了大礙的嚴冬盡,又怎麼可能把莫良緣一個人留在京師城的那座帝王宮闕里?任憑周淨把嘴皮子都說破了,嚴冬盡還是往京師城了。
大隱於市。
嚴冬盡知道自己進不了帝宮,但想在京師城藏身,又是在所有人都以爲他回遼東的情況下,嚴冬盡相信這不是一件難事。
“娘哎,”周淨凍得搓了搓手,“怎麼我們一到京城,還沒進城呢就能遇上事?那幫是什麼人?”
“我們是等在這裡,明天混進城,還是跟上去看看?”一個侍衛從樹後面探出腦袋來問。
“這閒事我們就不要管了吧?”周淨心煩道:“咱們自己的事還沒了呢。”
嚴冬盡轉身往林子裡走,小聲道:“我們走林中的小道,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