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路上,三人互通姓名,徐川自報家門不談,另外兩人均是四十出頭的歲數,但是飽經戰火風霜,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顯老,徐川初見時,還以爲兩位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呢。
張大哥人如其名,名叫張老實,長得老實巴交,做人也是老實巴交,在這個一夫多妻的時代,一生只娶了一名妻子,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早就遠赴邊疆投軍去了,不在身旁,二兒子在亂軍攻城之後,由於避走不及被活活砍死了。
另外那名黑臉漢子,外號顧一手,刻得一手好石碑,人人都顧一手、顧一手的叫,真名叫什麼反倒沒人記得了,烽火連天的戰事中,活人保命都難,自然沒多少人講究什麼排場,給死人立碑下葬,因此生意清淡,有一頓沒一頓的混着日子,索性家中養有一女,頗爲孝順,不願父母受苦,自願進林府當丫鬟,換得父母一日三餐能有稀粥吃。
這兩位都是沒讀過幾天書的莊稼人,顧一手還好說,種了一輩子地的老張總是不習慣徐川先生長、先生短的叫,徐川也覺得這不符合自己說話的風格,因此把二人成爲張大叔和顧大叔,這樣不只兩位長輩聽着順耳,徐川也舒服多了,他本來前世就是個屌絲出生,說那些文縐縐的場面話,自己都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排開出城的人流,向西而行,來到一處官府特意劃出供應難民居住的空地處,這裡原本搭建的密密麻麻的窩棚,由於聽到收復祁川的消息,被那些回家心切的流民們拆得七七八八了。
一顆靠着歪脖子榕樹的窩棚前面,一名臉上佈滿皺紋中年農婦正裹着破舊的棉被,坐在門口烤火取暖,火堆上支着一口鏽跡斑斑的大鐵鍋,鍋裡並無米粥,只有清水。
中年農婦神色亦喜亦憂的望着“鄰居”們各自拆着窩棚,準備回家鄉而去,神色中不自覺的透露出一絲欣羨。
“老婆子,你怎麼出來了,快進去躺着去。”張大叔一見中年婦人坐在門口,火急火燎的跑過去,將她往屋裡攙,嘴裡數落道:“楊雲那小子又跑哪去野去了?這麼不懂事呢?”
“別怪他,是我要出來透透氣的,他出去找吃的去了。”中年婦人生怕自己男人誤會,急忙解釋道。
“哦。”張大叔這才勉強息怒,將媳婦扶到屋裡的一張茅草鋪設的牀鋪上躺好,這才獻寶似的揚了揚手中的兩錠元寶,樂呵呵的說道:“老婆子,你先躺好休息,我去買幾個肉包子回來,再給你抓兩幅藥,一會咱們買輛馬車,回家。”
“老頭子,你哪來的錢?你幹壞事了!”中年婦人非但沒有驚喜,反而緊張起來,她當然知道憑自家老頭子只會種田的本事,一輩子都弄不到這麼多銀子,因此把事情便想歪了。
“胡說什麼呢,這銀子是那位小兄弟贈送的,來路光明正大,你就別瞎操心了。”張大叔一翻白眼,埋怨了一句之後,把徐川指給自家媳婦看。
“這麼多錢,小兄弟的大恩大德,老婦人真是不知如何報答。”說着就掙扎着起身,就要給徐川磕頭。
徐川連忙衝上去想要扶起,結果老張叔是個明白徐川心意的,早一步就扶住自家媳婦,呵斥道:“徐兄弟是世家子弟,不缺這幾個錢,人家好心送錢給你,你要是向人磕頭,不是讓人折壽嗎?”
徐川樂呵呵的站在一旁,連連稱是,中年婦人這才滿懷感激的躺了回去。
張大叔替她蓋好被子,這纔回過頭來,對徐川說道:“徐兄弟,我家裡還差一個外甥,出門找吃的去了,我現在去置辦趕路所需的雜物,你先稍等片刻,估摸着晌午的時候就能出發了。”
“張大叔慢慢來,我不着急的。”徐川倒是無所謂,自己修仙路長,不差着一天兩天。
張大叔應了一聲,便向外走去,顧一手憂心女兒吃苦,也急急忙忙跟着過去了。
張大叔辦事果然老實本分,不一會,手裡就捧着一大包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回來,先緊着徐川和自家媳婦吃,惹得路過的流民們紛紛投來眼饞的目光。
徐川雖然有些善心,但也沒有博愛到兼濟天下的程度,因此一擡手就把窩棚的簾子拉上,將那些羨慕的眼神隔絕開來,自己坐進去跟張大叔的媳婦兩人分着吃。
徐川也是好幾天沒吃飯的主,一個肉包子三兩口就囫圇進肚了,別說徐川餓了幾天,就算放在以前,他鑄劍師身份的父母未死的時候,一年到頭也只能吃三兩回包子,還是素菜陷的居多。
因此肉餡裡雖然因爲難民衆多,食物來源稀少,而少放了肉食,不過好歹有些油腥味,徐川吃得津津有味,還吧唧着嘴。
要說是女人心思細膩呢,就算是農村婦人,也少不了心眼,一見徐川跟餓死鬼投胎一樣,頓時心中生疑,開口問道:“小兄弟不是世家子弟吧,老婦人雖然不知道真正的世家子弟是什麼樣子,但是曾經進城給酒樓送菜,曾經見過那些官人小姐們吃飯,都是細嚼慢嚥的,徐兄弟跟他們可不太像啊。”
徐川微微一愣,沒想到吃東西這麼一件小事上,都會讓他露出馬腳,不過好在他心思靈活,神色不變,嘴裡依然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含糊道:“大嫂這話可就不對了,世家子弟餓極了也跟普通人沒兩樣,這不,我被家裡人趕出來遊歷,平時不知世道艱苦,以爲有錢走到哪都能飽肚子,誰知在山裡繞了七八天的遠路,纔在一名獵戶的指點下走了出來,餓的我是老眼昏花啊,別說包子,就是個頭更大的饅頭,我也能一口一個。”
說着徐川誇張的做了個咽包子的動作,惹得對方噗嗤一笑,看來對方是相信了徐川的說辭。
到了中午快吃午飯的時候,張大叔早已置辦好了馬車乾糧以及一些換洗衣物,又熬了藥給自家媳婦服了一劑,他外甥楊雲也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手裡拿着不知從哪偷
來的半根白蘿蔔,結果一進窩棚,就看到滿桌子白花花、熱騰騰的肉包子,甩手就把白蘿蔔扔到一旁,問也不問的大口吃了起來,看來真是餓極了。
徐川這纔看見張大叔的外甥,竟然是個只有十歲左右的小屁孩,這也難怪,這個時代又不講究計劃生育,家族親人年紀跨度太大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張大叔一見自家外甥沒規矩,拍了那小子一腦門,故作兇狠的罵道:“就知道吃,還不快謝謝徐大哥。”
“哦,謝謝徐大哥!”那小屁孩不知道爲什麼自家姨父要讓他謝謝家裡出現的陌生人,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說了一句之後,便一邊啃着包子,一邊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偷偷瞅着徐川。
“顧大叔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莫非出了什麼事嗎?”徐川早就吃得飽飽的,看了看天色,日頭高高懸在空中,火辣辣照射而下,心中有些擔憂的問道。
“應該不會,老顧可是帶夠了贖回女兒的銀兩,當初賣給林家也只不過換到兩吊錢而已(一吊錢就是一千個銅錢,摺合白銀一兩),不會有什麼差池吧。”老張叔有些遲疑的回答道。
就在二人胡亂猜測之際,突然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未經老張叔許可便掀開門簾,那人穿得破破爛爛,一副難民打扮,一見屋內桌子上堆滿了包子,肉香撲鼻,當下嚥了口唾沫,好不容易纔把眼神從肉包子上移開,急切道:“老張哥,不好了,顧老哥讓人給打了,現在就躺在街頭,連路都不能走了。”
“什麼!他不是去贖回女兒嗎,怎麼會被人打了?”老張叔看來跟顧一手關係很好,唰了一下站了起來,抓住那人胳膊,雙目通紅的問道。
“嗨,還不是那狗日的錢管家,說是錢太少不放人,當初兩吊錢賣進林府,現在要拿兩百吊錢才能贖回,他還說就算能拿出錢,他也不會放人,他已經準備把顧姑娘收爲小妾,讓老顧死了這條心。”來人咬牙切齒的繼續說道:“老顧當然不同意,上前理論,結果被那王八蛋命令狗腿子將老顧毒打了一頓,要不是我買東西路過那裡,還不知道躺在地上的人就是老顧呢。”
“怎麼官府不管這些事嗎?”徐川坐在一旁,神色同樣冰冷,開口問道。
那人不知徐川是什麼身份,但看徐川一副獵戶打扮,還以爲他同樣是窮苦之人,頓時一拍大腿叫苦道:“嗨!現在的狗官府有幾個爲民着想,那林府便是青羊縣知縣的府邸,林老烏龜聽說祁川啓戰事,早就嚇得捲鋪蓋跑路了,留在府邸的只有大管家錢簍子,連衙門的差役都要聽他的,他在這裡儼然成了土大王,成天作威作福,我看哪,顧姑娘就要被這王八蛋禍害了。”
“狗仗人勢的東西!帶我去看看!”徐川唰的一聲站了起來,衝那人冷冷吩咐一句,這破事他本來不想管,但是因爲錢管家仗勢欺人,耽誤自己修仙的行程,非教訓一頓不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