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 香港的新移民一家
5月20曰，從大陸移民到香港的一家四口走下火車，一男一女兩個十多歲的孩子，新奇地看着周圍的一切。
“老羅在那邊！”身爲蘇州工筆畫名家的王馥梅眼尖，一眼就看到外面迎接他們的朋友所舉得紙牌子。
劉桂明扛起一個箱子，手裡還提着一個行李，對女兒劉嘉玲和兒子劉嘉勇說：“你們跟緊一點，別走丟了。”
“哦。”十五歲的劉嘉玲梳着兩個土氣的羊角辮，拉着弟弟的手，緊緊跟在爸爸媽媽後面。
一家人走出月臺，那個叫老羅的朋友就看到他們，揮着手大喊：“阿明，這裡，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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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桂明帶着老婆孩子走過去，老羅搶着幫他提行李。劉桂明爭不過，只好讓老羅幫他老婆提了一件，對自己的女兒道：“嘉玲、嘉勇，快問羅叔叔好。”
“羅叔叔好！”姐弟倆齊聲道，眼睛卻全望向火車站外。
老羅摸着劉嘉勇的頭笑道：“十一二年沒見了吧，我走的時候阿勇還沒滿月，都長這麼高了。阿玲也是，長成大姑娘了，跟弟妹一樣漂亮。”
王馥梅非常大方地一笑，拉着兒子的手一起跟隨老羅走出車站。
老羅叫來一輛計程車，後備箱裡沒放完的行李，全都塞進車中。五個人連帶一些行李，讓車內顯得很擠，老羅承諾加錢司機才發動汽車。
劉嘉玲以前只坐過公交車，身體雖然被弟弟擠得緊貼着車門，但依舊非常興奮地看着車窗外繁華的一切。時間已是傍晚，街邊一家家店鋪的燈亮了起來，閃爍的霓虹令劉嘉玲感覺自己置身於童話的世界。
“好漂亮！”弟弟劉嘉勇望着高高的寫字樓驚歎道，“媽媽，這裡的樓房好高啊，比我們蘇州最高的樓房都要高。”
不止是孩子，劉桂明和王馥梅夫妻二人，也都震驚於香港的繁華，心想：資本主義社會也不是一無是處。
十多分鐘後，劉嘉玲的一家終於來到朋友家的住處。
劉桂明往樓上搬着行李，隨口問了老羅一句：“健民，這香港的房子什麼價錢？”
“你想買房子？”老羅道，“看哪個地段。你們一家能住下的房子，一般的幾萬塊，好一點的幾十、幾百萬。”
“幾萬塊？”劉桂明嚇了一跳，又問，“是港幣嗎？”
“當然是港幣。”老羅道。
“那還好點。”劉桂明稍微鬆了口氣，此時的人民幣兌美元匯率1.5:1，人民幣可比港幣值錢多了。
老羅道：“你剛來香港，艹什麼買房子的心？先租來住着幾年吧，你看我來香港十幾年了，還不是租房過。”
劉桂明點點頭，他主要是覺得住的房子不是自己的，心裡沒有安全感。
把所有行李都搬進屋，劉桂明的租屋就變得有些窄，他拍拍手上的灰塵說：“房主那邊我就幫你們談好了，明天就可以過去看房子，覺得合適就租下來。”
老羅房子裡的陳設可以說非常簡陋，但在劉嘉玲姐弟倆的眼裡，冰箱、收音機、電視機……一切都是傳說中的東西。
老羅見姐弟兩眼睛瞟着電視機，便走過去把電視打開，屏幕裡播放的是佳視的少兒節目——斷斷續續播了兩年的《聖鬥士》。
老羅要去做飯，劉桂明夫婦自然不好意思乾坐着，連忙跑去廚房幫忙。客廳裡只剩下劉嘉玲姐弟兩，瞪大了眼睛盯着電視機，眼睛都不肯眨一下，生怕錯過了什麼好看的內容。
可惜，只看了幾分鐘，動畫片就已經結束了，繼而是一個接一個的廣告。
即便是廣告，劉嘉玲姐弟兩個也都認真地看着。
看了一會兒，劉嘉玲對於廣告的新鮮感終於淡了，把目光投向茶几上的錄音機，以及茶几下層的十多盤卡式磁帶。
錄音機劉嘉玲很熟悉，她去年參加少年宮活動的時候，被那裡的老師看上，進了蘇州少年宮話劇團，演了不少革命樣板戲。演戲之餘，老師也唱用錄音機給她們放革命歌曲聽。
劉嘉玲由於聰明伶俐，人也長得漂亮，很得老師的喜歡。有一天，劉嘉玲去老師家拿演出劇本的時候，老師給她放了幾首歌，並讓她不要給別人說。
那幾首歌裡，劉嘉玲最喜歡聽的是《童年》和《月亮代表我的心》。只聽過革命歌曲的劉嘉玲，在聽這些歌的時候，就像是聽到仙樂一樣。天啦，原來歌還能這樣唱！
只可惜，劉嘉玲到現在也不知道唱歌的歌手是誰，因爲磁帶的包裝和封面全被老師故意撕了。
小心地從茶几下拿出那些磁帶，劉嘉玲試圖找到《童年》和《月亮代表我的心》。可惜翻來翻去，卻一無所獲。
“吃飯，吃飯！”沒過多久，飯菜就端上來。老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今天時間有點晚了，只有這麼幾個菜，改天請你們吃頓好的。”
劉嘉玲和劉嘉勇看着桌上的菜，眼睛都亮了。劉桂明連說：“有肉有湯，葷素齊全，已經很豐盛了。”
老羅跑去拿了瓶酒出來，晃了眼牆上的掛鐘，突然道：“哎呀，無線臺的《楚留香新傳》今晚要播了。”
一看現在放的是佳視，老羅把酒往桌上一放，就要跑去換臺。
“什麼《楚留香新傳》？”劉桂明問。
老羅說：“電視劇。”
“就是在電視裡放的電影吧。”王馥梅說。大陸五六十年代就有電視劇了，不過一般人根本看不到，也對這玩意兒沒什麼印象。
老羅走到電視機前，剛把手伸向電視機換臺的旋鈕，屏幕上畫面一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歡迎收看京都念慈安劇場，大型武俠電視劇《香帥傳奇》！”
老羅自從無線臺播放《楚留香》後，就成了楚留香和鄭少秋的粉絲，《楚留香》剛播完的那幾天他連工作都沒勁，就等着看續集呢。
不知怎的，一聽到馬上要播王梓鈞的《香帥傳奇》，老羅突然停下動作，準備先看看王梓鈞這部楚留香。
“註定一生與天爭，註定一生假假真真。成功的門，誰是輸贏？我逃不開名利纏身……天大地大何處是我家？大江南北什麼都不怕……”
國語的片頭曲歌聲中，一襲白衣、手拿摺扇的王梓鈞出現在片頭，接着是一個個角色不停出現，並同時在電視屏幕上顯示出演員的名字及他們飾演的角色。
“王梓鈞就是王梓鈞！”只看了一半的片頭，老羅有沒了換臺的心思。只片頭中出現的人物武裝以及打鬥場面，就甩了無線臺八天拍完的《楚留香》幾條街。
再看劉嘉玲一家，已經完全被電視給吸引住了，他們何曾看到過這種東西？
當王梓鈞與司空摘星腳踩着水面打鬥的片花出現時，十一二歲的劉嘉勇嘴巴張得老大，問道：“爸爸，那個是神仙嗎？”
而劉嘉玲此刻心裡的想法卻是，那些姐姐好漂亮，這個什麼電視劇真好看，可比我以前演的樣板戲好多了。
“羅叔叔，這個電視劇是像拍電影一樣拍出來的嗎？”劉嘉玲突然問。
老羅道：“是啊，不過電視劇比電影更長，有幾十集，每天在電視裡放，不用去電影院。”
“那這些演員呢？”劉嘉玲問。
老羅說：“像剛纔的米雪啊、文雪兒啊，大部分都是電視臺的演員。喏，只有王梓鈞他們幾個不是專門在電視臺拍電視劇的。”
長達三分鐘的片頭終於完了，正片終於開始。
雖然對話是粵語，大部分劉嘉玲姐弟都聽不懂，可是他們眼睛卻死死地盯着下面的字幕看，一點也沒減了興趣。
“好大的船！”當楚留香的大船出現時，老羅忍不住驚歎道，同時給朋友一家解說道，“聽報紙上說，這艘船可是王梓鈞爲了拍電視劇專門造的，從建造到裝修一共花了幾十萬港幣。”
王馥梅咋舌道：“真是財大氣粗。”
老羅道：“是啊，人家就是有錢。”
劉桂明問：“王梓鈞是誰？這部電視劇的導演嗎？”
“喏，就是這個演楚留香的。他既是這部電視劇的導演，也是男主角。”老羅指着電視說。
劉桂明道：“長得挺好看。”
“那是，我本以爲鄭少秋演的楚留香已經很傳神了，沒想到王梓鈞演出來更帥。”老羅笑道。
自然不能比。
王梓鈞演的楚留香，服飾打扮都是精心設計的，隨身的摺扇更增添其瀟灑與風流，更與小說中楚留香的“扇子功”和“飄香掌”相符。不像鄭少秋演的楚留香，穿的衣服普普通通，打起來更是毫無特色，你一拳我一掌如同小孩子游戲一般，一發飆就是傻乎乎地手一推，叫一聲“彈指神功”，讓後“biu”的一聲敵人倒地。
一集40多分鐘很快播放完畢，無論是老羅還是劉嘉玲一家人都意猶未盡。
見好友一家還眼巴巴地盯着電視，老羅解釋道：“今天沒有了，明天晚上放第二集。這個王梓鈞真是的，老是吊胃口，人家無線臺一放就是一個鐘頭，他的整整少了十分鐘，全拿去放廣告了。”
劉嘉玲的媽媽王馥梅顯然已經迷上王梓鈞，成了王梓鈞的“菌絲”，問道：“老羅，那個王梓鈞是不是真的會武術啊？”
“會。”老羅說，“前幾年在吉隆坡被幾十個人提刀帶棍的包圍，他跟他的手下愣是赤手空拳地把敵人弄翻了一地。這傢伙可是幫會出身，聽說還是雙花紅棍！”
內地此時可沒有幫會，劉桂明十分好奇，問道：“可是解放前青幫那種幫會？”
“差不多。”老羅科普道，“竹聯幫現在是臺.灣的兩大幫會之一，聽說竹聯幫的老大就是王梓鈞的親大哥。”
“臺.灣的幫會？王梓鈞不是香港的？”劉桂明吃驚道。
老羅說：“當然是臺.灣的。王梓鈞這小子十八歲以前都在混幫會，有一次被人打成重傷後突然改邪歸正了。先是唱歌，後來又當演員拍電影，然後自己成立電影公司當老闆和導演，這幾年更是在美國混得風生水起。你猜他去年在美國拍的那部電影票房賣多少了？”
“多少？”劉桂明很配合地接話。
“四億了，還是美元！”老羅比出四個手指。
“四……億！”劉桂明喉嚨被口水哽了一下。
王馥梅問：“那他得多少錢？”
“多少錢？”老羅笑道，“有人替他算了比賬，說他至少身家五個億美元。不過我看不止，他馬上要在臺北修大樓，光修這樓就要花十多億港幣。不過我就佩服他這點，人家可是白手起家，憑自己的本事賺錢的，今年才26歲，賺得錢夠花幾輩子了。像剛纔放電視劇的這個電視臺就是他的，像捧紅哪個明星，一句話的事情。”
“這個電視臺也是他的？”王馥梅無法想象，一個香港的電視臺，居然是一個臺.灣年輕人的產業。
“當然是他的。”老羅說得眉飛色舞，“不要以爲有錢就行。當初這家電視臺有六大股東，像怡和洋行可比王梓鈞有錢多了，可是連年虧損。教育節目收視率低，那些人想了很多辦法，錢花了不少卻一點效果都沒有，眼看電視臺要倒閉了，個個都鬧着要撤資。可就是這個時候，王梓鈞站出來說，你們哪些要撤資的？股份有多少我出錢收多少！當時啊，其他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話，說他不出半年，投資的錢肯定要賠光。可是結果呢？”
“結果怎麼樣？”劉嘉玲聽得入神，在老羅停頓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出聲發問。
老羅笑道：“結果啊，王梓鈞接手佳藝電視臺後，原先那些人花了一兩年沒做成的事，他一兩個月就搞定了。佳視在他手裡，直接起死回生，跟香港其他兩家電視臺平起平坐，越辦越強！”
“好厲害！”劉嘉玲小聲地說，回想起王梓鈞在電視劇的瀟灑樣子，她感覺這樣的人簡直只有傳說中才有。
直到此時，劉嘉玲都還不知道，王梓鈞就是唱《童年》那首歌的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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