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悲乎? 樂乎?
黃昏,崑崙三聖坳,低低的琴音穿梭在山間,無語淒涼,琴,自然是枯草的師傅何足道所撫,其實枯草回來的數次,他都在,只是避而不見而已。鬚髮已盡白。
自知時日無多,大限將至,卻也無力迴天,一個人的死法或許並不重要,但帶着怨恨與遺憾死去,卻是最殘忍不過的。
忽然之間,何足道肩頭上的小鳥都呼啦啦飛起,顯然是受到了驚嚇,何足道的琴音立止,睜眼悠然而道:“那麼重的殺氣,還要隱藏嗎?”他的話音還未落,三道黑影已出現在眼前,拔劍無語。
何足道見三人現身,微微一嘆:“你們不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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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草離開了俠客島,心中惦念師傅的安危,現在的他,早沒時間去怨恨邪月的不義,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迅速的回到崑崙。剛出了嘉峪關驛站,枯草便已經開始施展了起輕功,直奔崑崙。剛入崑崙地界,便見一支響箭飛射於天。
“可惡!”枯草知道自己料想的最壞的事情要發生了,再要前行之時,只見漫天落葉飄零,隱隱有殺氣瀰漫,隨風飛舞的樹葉在一瞬間,竟然已變成奪人性命的暗器,枯草急揮劍撥打偷襲而來的樹葉,無有一葉能傷己身,隨後怒喝而道:“崑崙叛逆!”
“哈哈。”無羈的笑聲,一陣綠色的旋風夾雜着樹葉,一個女子出現在枯草的面前,此人正是嫣然怒劍,崑崙曾經的四大勢力之一的首領。
“何來叛逆?我本就是鈞之執首,從未將自己看做崑崙之人。進崑崙,不過是順水摸魚而已。”怒劍微微笑而道,笑着在說話的瞬間,偷襲再至:“葉·狂嵐!”枯草見此,已不在說話,運動真氣,只聽空氣一聲悶響,無數的葉刀還沒靠近枯草,便被震飛開去,怒劍見狀不好,疾疾而退。枯草並不追趕,而是直奔三聖坳而行,可還未跑出多遠,便又有人攔路,攔路者枯草不識,只見他的名字是“幽冥爭先何太急”。一身黑色的裝束,左刀右劍,攔在路當中。
“添油戰術,無非是想拖延我的腳步,那就說明師傅還沒有死!”枯草心中焦急無比。
“今天就讓我一會枯草……”枯草打斷他的話,大喝一聲:“讓開!”劈頭一掌,可憐幽冥話還沒講完,便率先去地府報道。
一路沿途,枯草連戰十餘場,皆不戀戰,依然直奔三聖坳而行,可他忽然發覺,天竟然變成了紫色,身邊的樹林也盡變成紫色,再行數步,周圍已進虛空之地,如阿修羅道一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枯草情之自己匆忙之間,已進別人事先擺好的奇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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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聖坳中,三人拔劍,卻不動手,此三人者,正是鈞之最強利器組合,魂飛,亦蕭,蟄兒,枯草之威,三人已見,其師自不可小覷,卻只見何足道巍然而坐,卻不動。等待三人進招。
“蒼茫劍雨·一字穿魂!”魂飛率先發起攻擊,一出手,便是一字天子劍中的絕招,一氣呵成,這一招,自其出道至今,沒有人躲的過,可這一次,卻失手了。只見何足道的左手雙指輕擡,輕描淡寫間便已將魂飛雷霆萬鈞之勢的劍鋒輕輕夾住。內力一震,魂飛連連倒退,手中寶劍,險些脫手。
“你的劍雖奇快無比,說天下第一,想也不過,只可惜快而無鋒,快到自己都無法掌握與變化的速度,再快又有什麼用呢?”何足道的話雖輕,卻深刺着魂飛的心,一直以來,他的劍以追求快而至上,他的劍也未讓他失望,一天比一天要快,但是的確如何足道所說,現在他的劍快的已經讓自己無法掌握了,有的時候,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的劍鋒。
“殺!”另外二人見魂飛已經出招,不肯落後,各自攻上,可惜二人默契不足,先後被何足道一一打退,幸而未受傷,或者說是何足道手下留情。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的劍招似是無窮無盡,可惜博而不精,迷失了自己的劍法,存之何用?”這一句,卻是說於蟄兒的。
“而你,劍法霸道蠻橫,無有一絲寬容與退路,終會碰的頭破血流!”給魂飛和蟄兒的勸戒,二人都默然無語,而亦蕭則不然,怒道:“我還不用你來指教!”
三人見何足道單人實力遠高於自己,從剛纔到現在,他甚至連原來的位置都未曾離開,互遞眼色,同一時刻:“三才迴翔陣!”三人各佔一方,以真氣御劍,三劍迴翔,飛舞中,已化萬千飛劍,這是三人最強之招,也是三劍之所以聞名之招。劍氣所過之,樹皆摧,拂地則入地三寸,可見其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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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奇陣中的枯草,雖然看不到敵人,卻能感受到四周無比強烈的殺氣,驟然間,暗器如雨般攻到,枯草拔劍格擋,揮舞之時,卻覺得吃力非常。隨即肩頭小腿先後中招。
“可恨,內力怎麼無法集中!”枯草只覺得自己的內力竟然從體內不斷的四散着,很明顯,這是這個奇陣所至。若是旁人,恐早已倒下,但身負先天無上心決以及深厚內力的枯草,卻不會那麼容易倒下。
“既然如此,那我就加大內力好了!”枯草調整內息,以平時五倍的內力,揮舞手中之劍,這裡不僅有暗器,還有自己看不到,只能依靠氣息來判斷的敵人。
“可惡,爲什麼每次輕鬆的事都讓三劍去做!我猜枯草肯定比他師傅難對付多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迴盪在奇陣之中,枯草聽的出,是紅菱的聲音。
“他內力又不是無窮無盡,似此消耗,不死待何!”
“五執首邙星失落陣也不會遜色於三纔回翔!”
“大家專心一些吧……”
“飄愁,你是不是又同情心氾濫了!”
…………
“秋水靈覺,蓮闕仙,淡雨飄愁,紅菱,還有剛纔跑掉的嫣然怒劍。”枯草已經不需要辨別,便已經知道是這五個人了。一時間,雖然憤怒,卻無可奈何,心道:“難道我真的要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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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足道雖已身陷囹圄,但讓三人奇怪的是,何足道並沒有拔劍抵抗,也未有運內力的跡象。“難道他在求一死?”三人雖然驚訝,但劍陣不停。
“恩……”恍惚中,何足道見遠處天際,紫氣瀰漫,直衝霄漢。心中一凜,“邙星失落陣!”就在此時,迴翔之劍已經殺到,只見何足道手拍琴絃,琴中劍已出,隨即崑山奇技已出:“風雨橫天!”這一式,劍氣如芒,抵擋下奪命殺招。
何足道拂劍而道:“想不到自旋鷹子後,你還能重見天日!”劍鋒一轉絕招祭出:“劍嵐坤嶽!”剎時劍氣覆蓋三聖坳境,比之枯草之招,不知勝過多少,三才迴翔陣瞬間立破,三劍劍斷人傷。而何足道用完這招之後,亦站立不穩,以劍支撐,咳嗽起來,看着手上咳出的鮮血,微微笑道:“人老了,果然不能勉強。”只見他慢慢的走回琴旁,雙手輕拂琴絃,三劍見此,均提內力戒備,卻不料何足道彈出的卻非是魔音,而只是一曲異常平常的曲子。
“這……”三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剛纔的那一招,打的三人皆內傷,短時間內已無進攻之力,只能遠遠的一邊調息,一邊呆呆的看着何足道拂琴。
而他們又哪裡知道,這琴音,是枯草的救命稻草,身陷邙星失落陣中的枯草,早已失去了方向,頻繁的戰鬥,已使他受傷十餘處。
“枯草,縱然你內力無窮,可你的血又有多少?”紅菱囂張的挑釁,枯草第一次感覺到無力應對。也就在此時,他聽到了那個琴音。
“師傅……”枯草再熟悉不過這個琴音了,枯草天生路盲,經常忘記三聖坳的道路,全憑何足道以曲引導其進入三聖坳,今日枯草再聞引路之曲,心中已然會意,閉目舞劍,腳踏方位,全按琴音指點而行,琴音止時,枯草已衝破邙星失落陣。
“豈有此理!三劍在做什麼!”當枯草衝出邙星失落陣時,五執首才知是琴音之故。
“讓開道路,不想死的話!”枯草冷喝道,他的面前,不僅僅有五執首,還有無數的鐵甲人。
“枯草,你未免太小看人,雖然你衝出了邙星失落陣,可五執首之名非是白叫的,還有這無數的鐵甲,任你武功再高,也無法衝破這裡!不,應該說你不知死活纔對!”說話的正是秋水靈覺。手輕輕一揮,衆多鐵甲四面圍住。
“加上我呢!”一道綠影如同一道綠色的閃電,穿越人羣,一片慘叫聲後,一人立於枯草身邊,巍巍長劍閃着寒光,卻無半絲血跡。
眼見來人,枯草心頭一動,暗道:“小白,我不是告訴你遲些再將劍交給她麼!”心中雖怨小白未聽自己的話,卻也無奈,眼前來人,正是癡仇。
“你怎麼來了?”枯草隨口輕問。
“崑崙之難,我也有份。”平淡的回答。
“陪葬品!”紅菱終還是五執首中地位最高的,一個指示,千軍皆動。
“鐵甲歸你,五執首歸我!”枯草對癡仇道,混戰隨即展開,事實證明,枯草的判斷是正確的,枯草的劍雖鋒利,但斬起鐵甲來,卻是異常的費力,而癡仇則不然,他的弦中劍之音,已到無聲境界,魔音之劍的劍身只要輕觸鐵甲人盔甲,瞬間便會使其肉身在鐵甲內自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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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何遠方是這般吵鬧,難道……”三聖坳內,亦蕭逐漸恢復了精神,第一個站起,看着遠方,紫氣盡散,知邙星失落陣已經不存。
“該死呀!”亦蕭方纔知曉那琴音竟是破陣之用,回頭再看另外兩人,都在調息而不動,怒而對二人道:“你們都是君子,就我是小人!”亦蕭說罷,徑直走向何足道,卻有一人橫在他的前面。
亦蕭指着忽然擋在他面前的人,怒道:“魂飛,你想做什麼?剛纔那一招,無論是我們,還是他,都受傷非淺,此時不解決他,難道等他恢復氣力來解決我們嗎?”
“他若想殺我等,剛纔不就動手了?若他想殺我們,自己根本也不用受傷!”魂飛喝道。
亦蕭冷笑一聲:“魂飛,不要以爲自己做過什麼都是天衣無縫的,你故意泄露鈞與絕壁之間的秘密給枯草事,當我不知道嗎?”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背後傳來:“亦蕭,一個劍客不該如此,更不可用卑劣的要挾!”一隻手按住他的肩頭,正是白髮的蟄兒。
“劍客?哈,你們要搞清楚,是鈞給了你們一切,你們纔會有劍客之名!讓開,我可以忘記你們剛纔說的話,和以前做過的事!”亦蕭甩開蟄兒的手,指點魂飛讓開。
“莫非你們想背叛鈞不成?”亦蕭見魂飛不肯讓開,又喝道。二人卻是無言對峙,亦蕭已感到冷冷的殺意,他敢說這樣的話,是因爲他很清楚,以自己的能耐,若是平時以一抵二簡直是開玩笑,但是此時三人手中全無武器,魂飛,蟄兒兩人除劍術外,於拳腳方面卻幾乎是空白,不如自己多少還精通些拳腳功夫的,於此一戰,勝負卻是猶未可知。
就在此時,只聽背後一聲輕嘆,三人急轉目光,只見何足道手按琴絃凝神望天而道:“三尺秋水七分狂,一生一愛一瓢飲!悲乎?樂乎?哈……”無奈的笑,道不盡的淒涼。手撥琴絃,清幽一曲而出。
“不好……”亦蕭疾呼,卻再次被魂飛攔住:“聽!”亦蕭停住腳步,才發覺這琴音並沒有夾帶任何的內力,只是聽起來,讓人心中有股莫名的感覺,不由的使人回憶起悲歡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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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的枯草,依然在奮力而戰,枯草被五執首所困,五人默契非常,又有鐵甲幫助,枯草一時難以取勝,而癡仇雖然局部佔據了絕對上風,但她一人要對付這無數的鐵甲,實在有些力不從心。就在混戰之時,那曲子飄蕩而來。
“悲歡冥葉?”枯草怎會不知這個曲子。“師傅!”枯草知道師傅是絕不會以此曲爲殺招的,但是爲何會有此曲,枯草不敢想下去。綿綿不絕的鐵甲與糾纏的五執首,使他根本無力脫身。忽然間,曲子停了。與此同時,只聽天空中一聲響箭,五執首聞聲後,幾乎同一時刻使出虛晃之招,向後疾閃,撤離現場,衆鐵甲人亦退,剎那之間,除了死掉的,現場已無一個敵人。
“不要追了!”枯草叫住殺紅眼的癡仇,
“走吧……”枯草叫上癡仇。三聖坳的路,步步沉重,枯草的心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恐懼,他甚至不想再進三聖坳,那裡有他不願意面對的一切,雖然在琴音乍然而斷的瞬間,他已經知道結果。
…………
三聖坳,火光沖天,映照天地,枯草焚去了一切。焦尾隨他的主人而去。
火光中,過往種種,浮現枯草心頭:“無能的後輩,僅僅五代而已,七十七招只剩下了八招。而且還要兩個人用……爲何你不肯學琴呢……世上沒有不老的容顏,也沒有不凋謝的花,再好的駐顏術只是延緩而已,人總有死的一天,花亦有凋零的一天。人爲何而生?空谷之花又爲誰綻放……春賞百花,夏視繁陰,秋望星月,冬會瑞雪。不知何時你才懂得這其中的快樂……”
點點滴滴,縱使淒厲的悲嚎亦難平心中的悲傷,枯草無淚,又何足表恨?
“師兄……”癡仇與枯草一樣,都是好強之人,而此時,她的眼圈卻紅了。
“離開吧……”枯草嘆息一聲,走出了三聖坳。
“師兄,無論你有何決定,癡仇亦無怨無悔的與你站在同一條線上!”癡仇知道此時的枯草,已有了決定。
“當師尊倒下的瞬間,鈞就犯了不可彌補的大錯,從今天起,枯草不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