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所見的風景,簡直和宗門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七座大殿繞着山嶽分佈,排列成北斗七星之形,只是沒了弟子寮舍等建築。
在島外,則是一片湖泊,遙遙望去,還能看到幾座島嶼。
當然,也有不同。
除卻一些建築外,最大的不同便是那如有實質的靈機。目光所及,可以發現山外的白雲乃是由天地靈氣所形成,呼吸吞吐間,便有淡淡的清氣隨之而動,哪怕還未吸收入體,都令人有種心曠神怡之感。
此地靈機之盛,勝過鐵柱觀洞天百倍都不止。
“快五十年沒來洞天了。”
天權長老亦是掃過周邊,露出一絲緬懷,“自從天璇師姐送太乘長老入洞天養老之後,我再沒入過洞天了。今日再見,這裡的風景還是沒變啊。”
天璣長老聞言,麪皮微抽,鮮少變化的面部表情差點繃不住。
那太乘長老可不是自己願意來養老的,另外,他可是天璣長老的師父。
“走。”
天璣長老也懶得和天權多嘴,直接吐出一個字,就帶頭轉身走去。
後邊,天權長老則是向着姜離使了個眼色,二人分散到左右,亦步亦隨地跟在天璣長老身後,保持在一個有利的距離。
一旦出了什麼矛盾,後方的兩人便可直接暴起,先給天璣長老來一招。
三人就保持着這樣的距離,一路走到了天樞殿所在的位置。
不過,在洞天之內,此殿亦是名喚“天樞”,但殿中場景,卻是和天樞殿截然不同。
偌大的殿堂空間遠比外部看起來要廣大,殿高近百丈,長寬則有數百丈之距,立身於其中,恍如處於巨人的國度。一根根金柱屹立,左右兩邊的青銅牆壁上則持開出一個個洞口,內有巨大的龜殼倒放着,內中呈着不知名的油脂。
有蓍草搓成的燈芯放在油脂上,點着燈火,燃出明亮的火光,釋放出一股奇特的香氣。
而在大殿盡頭,立着一座高臺,上有一尊帝者的神像巍然而立,如天地之中心,整座大殿都似爲這一尊神像而存在。
此時,便有四人立在那高臺的臺階之前,其中一人,雖是縮小了身形,但依然能看出天蓬長老的模樣。
“來了嗎?”
察覺到姜離等人的到來,居中一個鬚髮摻雜明黃之色的老者徐徐開口,半開半闔的眼皮底下隱有神光流轉而過,大殿之內頓起一股無儔大勢。
隔着兩百丈之距,姜離都覺四周突然一暗,如陷入混沌之中,伸手不見五指,隱約間似有一聲轟鳴響起,恍如大海狂瀾涌蕩着拍打下來,只要將姜離打入深淵之底。
是元氣。
磅礴的元氣自四面八方擠壓而來,直要將姜離所在空間壓成一團,將他給徹底碾碎。
這是公孫太乘在給姜離下馬威。
正所謂居移氣,養移體,地位和環境可以改變人的氣質,奉養可以改變人的體質,這是再簡單不過的變化道理。
而對於修行者而言,長期居於一地,氣機和周邊元氣共鳴,幾近於一整體,待到需要時,真氣一動,則天地之力相隨,舉手投足間,將有無窮大力。
公孫太乘在洞天內居住了數十年,早就已經做到了這天人合一之境,此刻僅僅是心念一動,便暗施了手段,送上了一記威懾。
然而······
“嘭!”
那大海狂瀾般的元氣轟撞在姜離身上,盪出澎湃之聲,無儔大力轟蕩下來,竟是——
毫髮無損!
姜離挺身而立,全然不似有所應對,以身硬扛。就似海中礁石,任憑元氣狂瀾如何轟打,都自巋然不動。
數日來的潛修,加上對過往功法的梳理,以及姬繼稷和真如居士的饋贈,姜離實力又有精進,此刻以先天山炁合體神,炁體源流,人身若嶽,巍然而立,不動如山,讓這一記下馬威全然無功。
“轟!”
元氣無功,倒卷出一個強風,吹得大殿中火光搖曳,也讓其餘衆人皆有所動。
“太乘長老!”
天蓬長老一聲低喝,便一步踏前。
公孫太乘左右的一老一中亦是移步,擋在天蓬長老之前。
天璣和天權兩位長老皆有所動,氣機交感,一者身周浮現出錦繡文章,另一者則有渾濁銅氣縈繞,一觸即發。
而公孫太乘原先半開半闔的雙目已是大睜,眼中一片金黃色彩,只見他駢指勾劃,一道道符籙術文在身前勾勒出人形,一指點出,正中人形眉心。
“祿主中禍。”
一股無形陰力立時順着無形聯繫侵襲而來,隨着氣機的碰撞,滲透入體。
這股陰力有破壞氣數之能,但更多的是針對姜離之氣,以亂其體,這倒是讓神農鼎的鎮壓氣數之能有些難以奏效。
天機祿存,主福祿財運,解厄化制,卻也有主中禍,有債必償的說法,公孫太乘以此道果修咒術,精善咒詛魘勝之法,此刻便是要以此來亂姜離之體。
霎時間,姜離便覺一股寒意如同蛇行般在體內遊走,冰冷而無形,令得真氣生亂。而對於公孫太乘而言,他能感應到至精至純的元炁充溢於姜離之身,通過無形陰力察覺到姜離那磅礴功力。
當下,他心頭暗驚,就要進一步出手。
孰料就在這時,那磅礴的氣機突生變化,變得空虛而腐朽,如同一個腐化的天地,藏着一種衰亡的前兆。
陰力侵襲,氣機交感,這股氣息也如是傳導入公孫太乘的感應。
“咳!”
公孫太乘突然一聲咳嗽,臉龐都染上了一種灰白色彩。
“你——”
他猛然出手,打散了那符籙所化的人形,同時強行運氣,逼出了一道已經濁化的真氣。。
“你竟然身懷五濁惡氣,這怎麼可能?”
公孫太乘雖然久居洞天福地之內,但對外界還是有所瞭解的,至少他知曉張道一和九天蕩魔真訣之事。
但即便是九天蕩魔真訣,也只是將五濁惡氣轉化爲靈機,不會把五濁惡氣藏於體內,以做利用,最多也就是聚於體外,擋下術法和真氣而已。
而姜離則是在體內顯化出五濁惡氣,令得施展咒術的公孫太乘遭到了反噬。
“看來長老不怎麼適應五濁惡氣啊。”
姜離輕輕吐出一口渾濁之氣,對公孫太乘的質問不做迴應,只是帶着揶揄之色,輕笑道。
咒術之法乃是溝通對方,以陰力做侵蝕,這種溝通,實際上是雙向的,若是失敗,就會遭到極大的反噬。不過若不精此道者,卻是未必能夠做到反向溝通,一般只能被動挨打。
但姜離也不需要反向溝通,只需要將五濁惡氣在體內轉化出來,就能讓公孫太乘自作自受了。
他精研蕩魔真氣數日,算是卓有成效,但也不知是本人的問題還是鑽研方向有誤,姜離並未能悟得五濁惡氣轉化靈機之法,反倒發現了靈機元氣轉化五濁惡氣之秘。
過去的姜離,是以先天一炁和外界的五濁惡氣同化,才使得自身真氣化爲惡氣,其過程就像是拿水混着墨,從而得到墨水。
而現在,姜離不需要這個媒介,就可直接轉化出五濁惡氣,真正做到自給自足。
可惜,這對於修行來說沒什麼用,甚至若非有【一尺之捶】在,姜離都不敢這般轉化。須知轉化後的五濁惡氣,可是無法變回真氣的。
‘我爲什麼總是能夠將正經的法門給拐歪到旁門左道上,天遁劍法是這樣,蕩魔真氣也是這樣。’
想想自己這幾天的所得,姜離也是有些心累。
好好的正經功法,到他手上,卻是變成了旁門左道,還對修行基本沒多大益處。
不過好在這所得派上了用場。
短暫的交手於此落下了帷幕,也不等其餘衆人動手,公孫太乘便已是突然受創。
兩位太上長老見狀,同時鼓動真氣,引來磅礴元氣。同時,大殿中也浮現出一列列術文符籙的光影,隱然成陣。
在這洞天之中,靈機強盛,陣法也完全可以常年運轉,這座大殿內便遍佈法陣禁制,一旦運轉,便可爆發雷霆之威。
而天蓬和天權兩位已是爆發氣機,天蓬長老更是身形膨脹,要變回原型。
眼看雙方一觸即發,將要開戰,天璣長老突然開口道:“姜師侄,點到即止吧,師尊他不敢對你下死手,伱若是反擊過度,是要遭反噬的。若是因此受了創,可不利於過天考。”
“嚯,這倒顯得是我的不是了。”
姜離依舊從從容容地站着,掛着似笑非笑之色,掃了三位太上長老一眼,目光劃過那開啓的陣勢,似是在估量着陣法威能。
本就緊張的氣氛,也逐漸顯得凝重。
“罷了。”
姜離突然開口,打斷了將開的交鋒,“誰叫姜離平生最大的優點,便是尊師重道呢。今日,便給天璣師伯一個面子。”
他和天璣長老對了一眼,輕輕搖頭,然後便直接走上了前去,不疾不徐地走過了兩百丈之距,來到了那高臺之上。
“便是這裡了吧?《形墳》······”
姜離擡頭看向高臺上的神像,無需他人多言,就已經有所感覺。
去到高臺之上,便可得閱《形墳》。
步履不停,往前行走,前方擋路的三位太上長老見狀,臉色變化,似有不甘般,但終究是由公孫太乘率先讓出了路。
能夠在這洞天福地內運用五濁惡氣,對於三人而言,不說是剋星,但也存在着極大剋制,若有一個不慎,甚至可能引發自身衰朽。
所以,他們終究是選擇了退讓。
“多謝了。”
姜離十分有禮貌地點頭,然後便直接踏上了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