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一劍穿胸
安寧看穿了慕晨的心思,莞爾:“這菜做得挺好的,要趁熱吃。”
說罷,她便首先夾了其中一道菜,淺嘗了一口,大概是用行動告訴慕晨,她自己都這樣吃了,你就放心吧,沒有毒的。
慕晨看安寧吃得如此安心,又再想了想,就算安寧是龍傲天一夥的,也應該不會用毒害她,要是想這麼輕易的殺了她,也不需大費周章的把她扯過來青龍國。
於是她便也不客氣,隨即動起了筷子。
席間,慕晨試探着問:“公主何以知道我是中原的太子呢?”
“龍將軍已經跟我說了,太子是來青龍國找人的吧?”安寧一邊夾着菜,一邊不經意的回答,看似一切早已知道,且覺得只是小事一樁而已。
既然知道,慕晨也就說得更加坦白了:“是的,聽聞我朝的蘇無邪蘇將軍在你們這做客,都已經好一段時間了,我是特意來找他回去的。”
“哦?找他回去啊?”安寧的眸子閃過一抹精光,那陣寒意隱隱透着壓抑不住的敵意,“那也得看蘇將軍是不是願意回去啊。”
“你這話什麼意思?”慕晨放下碗筷,很認真的問着。
安寧也優雅的放下筷子,衝慕晨一笑:“我的意思是,我們青龍國對客人從來都是以禮相待的,如果客人要走,我們不會強留,如果客人要留,我們也不會逐客。蘇將軍大概是自己不願意回去吧,不然又怎麼需要太子你親自來找人呢?”
笑話,蘇無邪怎麼可能不願意回去呢?
慕晨眼睛一眯,也回安寧一個輕視的笑容:“公主的意思是,我朝的大將軍還會賴在青龍國蹭吃蹭喝不成?”
“太子誤會了,你們中原地大物博,蘇將軍當然不會爲一些膚淺的東西而留下了,但青龍國也是有值得蘇將軍留下的可能的,例如說,女人。”安寧特別把“女人”這兩個字拉長了聲音。
慕晨只覺這女人越說越過分了,心裡雖有一股怒氣,但依然不形於色:“公主說的也不完全沒道理,但這畢竟是公主的想法,不能代表蘇將軍也是一樣的想法,不如就勞煩公主把蘇將軍請過來,讓他當面說清楚。”
“好。”沒想到安寧居然這麼爽快便答應了,“如果蘇將軍願意跟太子你走,我絕不留難,但如果蘇將軍不願意的話,就請太子別再糾纏了。”
後面這句讓慕晨聽着很不舒服,什麼糾纏?算了,不跟這人計較,見到蘇無邪就真相大白了,反正他一定會跟自己走的。
安寧喚了一個宮女來,小聲的交代了幾句,宮女應了一聲便又出了去。
隨後,安寧又拿起了碗筷,一邊悠哉遊哉的吃着,一邊不懷好意的對慕晨說:“蘇將軍很快便來,太子邊吃邊等吧,不要餓壞肚子了。”
慕晨如今是失了所有食慾,一雙美眸就死死的盯着門口,等待着蘇無邪的出現。
她太專注,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許已經很長,又或許只是一陣子。
反正,終於是等到了。
一身黑色雲錦服的男子跨進了殿門,慕晨略有一怔,因爲她記憶中的蘇無邪是很少穿黑色的,雖然如今一看,黑色也不錯,甚至顯得身形更加挺拔修長,只是,黑色也讓他更多了一分冷漠和高不可攀。
但外表一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這是她心心念唸的男人,他真的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這一刻,慕晨才徹徹底底的相信,蘇無邪還沒有死。
他沒死,真的沒死。
慕晨像失了心魂一樣,緩緩的走到蘇無邪跟前,幾乎忘記了自己現在正身處安寧殿,忘記了旁邊還有一個安寧公主靜靜的注視着他們,甚至忽略了蘇無邪眼中的犀利和鋒芒,忽略了他不曾用過如此凌厲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伸出纖長的手,撫摸着他的臉,真實的溫度透過她的指尖傳到了心裡。
喜悅的笑容爬到了慕晨的臉上:“無邪,我好想你。”
蘇無邪忽然對她冷冷一笑:“我也好想你。”
不帶一絲情緒的語氣讓慕晨一時錯愕,內心的溫度馬上跌到了冰點。
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她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她的動作和笑容都像被瞬間凍結了一樣,定格。
她緩緩低頭,蛟龍劍的劍身正直直的與自己胸口相連,連接的位置正留着暗紅色的液體,把她身上的白袍染出了鮮明的花紋。
擡眼,順着劍身而去,劍柄握在蘇無邪手中。
一切那麼突然,那麼毫無防備。
“無……無邪……”慕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斷催眠自己,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就連痛,都是假的。
只聽到寒至入骨的聲音再度響起:“我們好像沒有親密到能讓你直呼我的名字吧?真噁心。”
和着聲音,蘇無邪把那隻仍在自己臉頰上的小手一掌打落。他打落的不僅是她的手,還有她的心。
噁心……他對她,竟然有這種感覺了?
他吐出的每個字,似乎比蛟龍劍更鋒利,一刀一刀的刺進心裡。
爲什麼他會說出這樣的話?爲什麼他要用蛟龍劍對付她?這個還是他嗎?
千百個疑問在心頭,慕晨實在解不開百分之一。
她的笑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兩行清淚。
早已被淚水溼潤了的雙眸,靜靜的看着他,想尋回一點點往昔的感覺,可是越看,卻越覺得陌生。
顫抖的雙脣幾度輕啓,卻始終沒有問出“爲什麼”三個字。
似乎是被慕晨看得不太自在,又似乎是對自己的出手有點不滿,蘇無邪忽的眯了眯眼睛:“刺偏了。”
他沒有刺中慕晨的心臟,而是刺偏了些許,慕晨一直沒有注意到,然而他這麼一說,慕晨才驚覺,確實是刺偏了。
她還有那麼一剎那的想,蘇無邪的劍法一向精準,他是不是故意刺偏的?他是因爲有難言之隱才刺傷她的嗎?
但下一刻,她便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麼愚蠢。
蘇無邪把劍往前推了一把,只聽見一聲劍身與骨肉摩擦的聲音,劍尖便穿破了慕晨的身體,帶着新鮮的血液在她的後背蹦出。
這一劍不但刺中了她,還刺穿了她。
感覺胸口像要炸裂一樣,眼前一黯,幾乎要瞬間昏倒,但她不能倒,她不想倒。
痛楚、震驚、不解、悲涼、絕望……人生幾乎所有屬於苦澀的味道都一擁而上了。
到底是身體的痛還是心裡的痛,已經無法區分。
這個不是他。
蘇無邪不是這樣的。
她還記得他笑的樣子,即使是在軍營臨死之前,他還是笑着的對她說:“我不會離開你的,我的思念會一直在你身邊……”
恍惚間,眼前的蘇無邪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時候,還是那樣笑着看她,沒變。
到底是太冷酷無情了,就連坐在一旁的安寧也不禁被蘇無邪的行爲嚇到,暗暗的倒抽了一口涼氣,伸手捂住了嘴巴。
安寧是知道始末的,歸根就是龍傲天給她的那些藥,那是一種蠱藥,服食了的人不但會忘記過去所有的記憶,還會只衷心於下蠱的人。
而對他下蠱的人正是安寧。
她不過是對他說,慕晨是敵人,沒想到他便出手那麼狠,自己心下還是難免心生寒意。
劍身抽離的聲音把就要失去知覺的慕晨再次推到萬劫不復的痛苦中。
鮮血從胸口一下子噴灑,灑到了地上,也灑到了蘇無邪的身上。
她的雙瞳已經有些許渙散,但身體卻竟然沒有倒下,連她自己都感到吃驚和意外。她蹙着眉,伸出如白玉雕琢般的纖纖玉手,唔住了胸口,鮮血就在那指間溢出,如同一抹閃電,紅白分明,何其醒目。
他終究是要置她於死地吧,但,爲什麼?
“爲什麼?”到了這一刻,她還是固執的問了,聲音中帶着難以壓抑的悲涼。
而最悲涼的是,蘇無邪無視了她,繞過她虛弱的身體,徑自走向安寧。
意志最終還是抵不過身體,她雙眼緩緩合上,如秋風落葉般倒下,到最後一刻,她仍然沒有聽到半個答案。
身體似乎也並沒有想象的難受,感覺有一股暖流在身體裡流動。
再次醒來,又回到了那個小偏殿的牀榻上。
摸了摸胸口,有人爲她包紮了,也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裙。
沒錯,女裝的衣裙。
看來青龍國的人還沒想讓她死啊,不過這裡的人都不是好人,他們是想讓她比死更難受吧。
她捂着胸口,傷口仍是很痛,但明顯是好了一些。
手不小心的碰到了胸口旁邊的那塊小圓鏡,溫熱的觸感吸引了她視線。
那塊小巧的火銅鏡,竟在這個時候有了一點若隱若現的赤紅,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命也許就是靠這火銅鏡保住的,身體裡的暖流就是來自火銅鏡的。
她不禁緊緊的握着那面小鏡子。
沒想到,一面本是冰冷如斯的小銅鏡,竟然比留着紅紅鮮血的人更加溫暖人心。
閉上眼睛靜靜思考。她不相信蘇無邪會是這樣的人,一定是被什麼操縱着,纔會如此對她。
無論如何,也要弄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