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頭疼嗎?”耳畔忽然想起了尹默玄的聲音,攜帶着一絲關切。
白杏驀然回神,轉頭看他。
“剛纔馬車顛簸了一下,本王驚醒了,看你扶着腦袋,以爲你身體不舒服。”
“我沒什麼事的,謝謝王爺關心。”白杏笑了笑,“我不是身體不舒服,只是覺得……有點困。”
尹默玄聞言,將背後墊着的枕頭拿給她,“隊伍不到天黑是不會停下來的,沒有牀給你睡,你就在這馬車上將就一下,墊着這個就不會覺得太顛簸。”
白杏怔了怔,隨即伸手接過了枕頭,墊在背後。
倚靠着枕頭確實舒坦得多。
忽然聽到耳邊有動靜,她轉過頭一看,是尹默玄拿着小刀在削桃子。
“這桃子十分清甜可口,出門在外帶的也不多,因爲不能久放,時間一長就不新鮮了,這兩天要儘量吃完。”
說着,他從桃子上削了一塊,遞給了白杏,“你嚐嚐。”
白杏有些受寵若驚,內心深處卻又不受控制地產生一絲喜悅,連忙接下,“王爺你想吃什麼?我來給你削吧。”
“不必了,這小刀太鋒利,不適合你用,還是本王自己來。我們這隊伍所選的路線大多都是荒郊野外,沒有水果攤,這水果可不就顯得很珍貴,所以,不要浪費。”
“王爺說得是,王爺你挑你喜歡吃的就行了,不喜歡吃的便留下,我來幫你解決。”白杏說着,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子,“真甜啊。”
“看你說的,那豈不是顯得本王太自私了。”尹默玄有些失笑。
“王爺自己開心就好了,何必總是爲他人着想。”
白杏吃着桃,這一刻不願去想其他。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民女……
多好。
她努力扮演着一個平凡人,而她的內心深處也的確想做一個平凡人。
可惜,難。
……
趕路的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已是傍晚。
衆人照舊包下一整間客棧住宿,愛乾淨的女眷們一個個地吩咐着夥計準備洗澡水,只有白杏一個人鑽到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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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見她進了廚房,詢問道:“這位姑娘有什麼吩咐嗎?”
“喔,沒有。我只是想要自己下廚做幾道菜,你們不用管我。”
“姑娘,我們客棧的菜色可是很不錯的,您確定不要吃我們的菜嗎?”
“外面那麼多人,你們管好他們的伙食就好,不用來干涉我了。”
“好吧,姑娘自便。”
白杏掃了一眼廚房裡的食材,她所需要的幾乎都有。
她要做一些不同於昨天晚上的菜色。
她不知道還能在隊伍裡呆幾天,在她完成任務之前,她還是願意這樣不辭辛苦地下廚。
這一邊的廚房裡,白杏忙活着,另一邊的客房內,尹默玄正在喝茶,寧子初便來拜訪了。
“攝政王,朕要跟你談一件事。”寧子初面無表情,眉眼間似乎顯露出些許不悅。
“北昱皇進來說話。”尹默玄慢條斯理道,“坐下來喝杯茶,如何?”
寧子初走到了他的對面坐下,開門見山道:“朕聽說,王爺你收留了一名陌生女子在隊伍裡?是那個村子裡唯一的倖存者。”
“不錯。”尹默玄點了點頭,“北昱皇對此有什麼意見嗎?”
“攝政王,你平日裡看起來可不像是個會做糊塗事的人。”寧子初淡淡道,“我們這三支隊伍,是幹大事的,不是難民收容處,王爺怎麼能存着救苦救難的心思?我們去尋寶庫,怎麼能讓一名來歷不明的陌生女子參與其中!”
寧子初並不瞭解事情經過,他只是從手下人那聽說尹默玄收留了那個落難女子,心中覺得尹默玄這事做得欠妥當。
怎麼什麼人都往隊伍裡收,幹大事最忌諱不相干的人蔘與其中,誰知道那女子是不是真的無辜,沒準她出現就是有意圖的。
“北昱皇這麼激動做甚?本王收留一名女子你也要管。”
“如果我們這三支隊伍不是要去尋寶庫,你想怎麼做,朕都不會關心,但是,這三支隊伍內的人全都是十分可靠的,隨便一名護衛都是從侍衛裡挑選出的精英,不容有半分差錯,你收個陌生人進來,萬一那個人的目的就是寶庫呢?”寧子初的臉色有些陰沉。
“北昱皇放心吧,她沒有什麼問題的。”尹默玄顯得格外冷靜,“何必這麼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出現一個陌生人就要去針對,沒有必要。她只是一個弱女子而已,不會對我們造成什麼利益影響。”
“你跟她才認識多久?就這麼肯定她沒有問題。”
寧子初輕嗤一聲,“不是朕草木皆兵,分明就是你太草率!你怎麼能如此輕信他人?朕從來不知道攝政王會這麼糊塗,我們這樣的人,就是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你莫非是被那女子迷了心竅?才這麼相信她。”
“北昱皇說話注意點措辭!”
“朕還不都是爲了三國着想?我們三國的利益是捆綁在一起的,朕前來勸說王爺,完全就是出於好心。”
“那就多謝北昱皇的好心了,北昱皇你若是沒有其他事情,那就請回吧,本王自己做事是有分寸的,不需要北昱皇再來給予忠告。”尹默玄很顯然是來了脾氣。
“呵。”寧子初冷笑了一聲,轉身離開。
穿過走廊時,正遇上了迎面走來的顏天真與鳳雲渺。
“北昱皇這臉色……”鳳雲渺輕挑眉頭,“是誰欠了你幾百萬兩銀子嗎。”
“你們來得正好。”寧子初冷冷道,“爲什麼不阻止攝政王,任由他收留了那個女子,他鬼迷心竅,你們也糊里糊塗嗎?”
顏天真聞言,笑了笑,“我還以爲是什麼事呢?原來是陛下的疑心病又犯了,陛下放心,這個女子我們試探過了好幾次,沒有什麼問題,留下她的原因也很簡單,她非常勤快,什麼活都搶着幹,關鍵是燒飯特別好吃……”
顏天真越說到後邊,寧子初的眉頭擰得越緊。
“天真,可不能因爲試探幾次過後就相信她,若是她太會僞裝呢?”
“陛下,我非常相信我自己的直覺,此事陛下就不用管了,就當隊伍裡多了個人吃飯,犯不着操心。”
寧子初:“……”
他們爲何那麼信任那個陌生女子?
做事勤快做飯好吃,這能作爲信任的理由嗎?
真是荒謬。
“陛下,她真的很可憐呢,一夜之間親人好友全死光了,家園被毀,幾乎是生無可戀,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當是行善積德嘛。”顏天真脣角掛着淺淺的笑意。
就知道寧子初會不高興。
寧子初多疑謹慎,是最會犯疑心病的人,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白杏。
寧子初自以爲,他自己看得最清楚明白,便想着要勸說他們不要信任白杏,而他們就要做出一副……聽不進他的話、並且還要跟他唱反調的模樣。
讓他內心更加窩火,以他的性格,極有可能朝着白杏發火。
讓他發罷。
“天真,你能不能搞清楚什麼時候該發善心,什麼時候不該發?”寧子初的面色果然如顏天真預料一般難看。
“北昱皇,管好你自己的隊伍就行了,我們這邊的兩支隊伍,我們自己會看好的,本宮的太子妃想要怎麼做,也不需要你來教導。”鳳雲渺開口,語氣清涼。
寧子初的火氣更上一層樓。
這幾個人竟然都聽不進他的話……
那女子到底有什麼本事?!
正惱着,就聽見身後響起了腳步聲,一道柔柔的女音在身後響起——
“太子殿下、太子妃,我又燒了幾道你們之前沒吃過的菜,要不要嚐嚐?”
顏天真的視線越過了寧子初,望向他身後的人,笑道:“好啊!”
寧子初聞言,轉過頭望向走來的女子,頓時吃驚。
“她……就是你們收留的那個女子?她的容貌……”
與鸞鳳國現任女帝極爲相似。
這一點,手底下的人沒有稟報給他。
所以當他第一眼看到白杏,就格外震驚。
“對。她長得像我們女帝陛下,正是因爲這樣,纔要對她更好一些。”顏天真朝着寧子初低聲道,“她是沾了我們女帝陛下的光,看着這一張臉,都捨不得爲難她。”
“你們難道不覺得這樣更可疑了嗎?!”寧子初磨了磨牙,“如果當初是朕發現她,二話不說就送她去見閻王,省得給自己添麻煩。”
“也就你能幹出這麼殘忍的事,我們可幹不出來。”顏天真斜睨着他,“一個落魄的女子,相貌神似女帝,我們看在眼裡只會更加憐惜而已,哪裡下得了手?”
“朕明白了。攝政王是把她當成女帝的替代品了吧?朕還以爲他是個聰明人,想不到也會幹出找替身這種事,真沒譜。”
“不許你說我大哥。”顏天真繃起了臉。
二人爭執間,白杏已經端着托盤上前來了,看了寧子初一眼,“這位是……”
“北昱國的皇帝。”
顏天真此話一出,白杏立即惶恐地就要跪下。
然而,還不等她行禮,寧子初就拽着她的手腕進了客房,開口語氣冰冷,“你坐下!”
白杏被他的態度給嚇着了,只能愣愣地坐下。
寧子初從衣袖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瓶子,冷冷道:“知道這是什麼?卸容膏。當今這世道,有一類人擅長模仿他人的容貌,頂着別人的臉四處招搖撞騙,朕爲了防止將來有一日上當受騙,就想方設法買了一瓶頂級的卸容膏,今天總算能派上用場了。”
白杏似乎沒聽明白,“什……什麼意思啊……”
“你這臉皮是不是假的?”
“不是啊,我就長這樣。”
“那就讓這個膏藥來見證一下。”寧子初冷哼了一聲,挖起瓶子裡的膏藥,粗魯地糊在白杏臉上。
白杏也不敢掙扎,只能僵硬地坐着,任由寧子初折騰。
客房之外,顏天真與鳳雲渺對視了一眼。
很好,寧子初可以幫他們驗證是否易容這個問題。
就讓她以爲,是寧子初個人懷疑她,其他人並不懷疑。
其實,他們也猜到這張臉皮或許是真的。
不管是南弦的人,還是白路的人,這兩個傢伙,都不會用太簡單的招數。
所以,容貌這一關必須挺過去,這女子極有可能頂着的是一張真臉。
顏天真的目光投向寧子初手中的瓶子。
瓶身花俏,大朵薔薇花綻放,這樣的包裝——來自於佳人閣。
史曜連那傢伙的卸容膏?!
要是真的易容了,那可就絕對躲不過去。
那傢伙的易容術堪稱宗師級別,不光是針對臉,而是針對全身,連假胸都有備着貨,分分鐘男人都能變女人。
白杏的臉被寧子初折騰了一圈之後,什麼東西也沒能卸下來。
或許是被寧子初嚇到,她好半天才回過神,“陛下,這東西糊在臉上真的好難受,能不能讓我洗掉……”
寧子初黑着臉,收回了手。
真臉?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幾盤菜,“每一盤都吃幾口,吃給朕看。”
在他的命令之下,白杏有些顫抖地伸出手,拿起筷子,每盤菜都試吃了一遍過去,這才道:“之前都沒有見過陛下,陛下是不相信我嗎?我真的不是壞人,我做的飯菜可以放心吃,我自己都有吃的。”
“壞人的臉上會寫着壞人兩個字嗎?”寧子初語氣冷然,“你大難不死,爲什麼不選擇離開?你留在隊伍裡,是存在怎樣的心思?你說你是無辜對嗎?朕現在就賞你一箱金子,讓你離開,走得越遠越好,你意下如何?要是被朕看見你回來,只怕你沒有命……”
白杏連忙跪了下來,“不要誤會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要去幹什麼,我留在隊伍裡只有一個原因,我是爲了王爺留下來的!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意圖!”
“你喜歡攝政王?”寧子初脣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你是什麼身份?給他當妾都不配。”
“好了陛下,你不要再刁難人了。”顏天真走上前去,“我知道你不放心,已經讓你試探過了,你根本就沒看出她有什麼問題,爲何要咄咄逼人?你只是疑心在作祟。”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寧子初面無表情道,“讓她離開罷,朕已經很仁慈了。”
“能不能不要趕我走?”白杏跪在地上,抓着寧子初的衣袖,“我只是想留在王爺身邊,照顧他,伺候他,別的什麼都不想了,你們有什麼重要的事,完全不用透露給我啊,求陛下開恩。”
寧子初一甩衣袖,甩開她的手。
白杏跌倒,額頭撞在了桌角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真是死皮賴臉,區區民女,敢跟朕討價還價,朕說的話,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反對?”
寧子初的話音才落下,身後驀然響起一道冷厲的男子聲音——
“寧子初!這裡不是北昱國,收起你那不可一世的樣子!”
說話之人正是尹默玄。
一向優雅淡漠的他,幾乎很少有語氣如此惡劣的時刻。
直呼一國君王的名字,可見他內心的憤怒。
寧子初轉過頭望向來人。
尹默玄大步踏來,冷冷地瞪視着他,隨即走到了白杏身旁蹲下,將白杏扶起,“沒事吧?來坐着。”
望着白杏額頭上的一塊紅腫,他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這是怎麼回事?北昱皇還對你動手了嗎?還有你臉上這些粘乎乎的是什麼玩意?”
“沒事的王爺,我只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白杏連忙道,“王爺可別和陛下吵。”
“原本就是他不對,本王怎麼就不能說他了?”尹默玄說着,轉頭衝寧子初冷笑一聲,“你身爲一國之君,如此爲難一個弱女子。”
“爲難?你也不看看是什麼情況,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要做的事有多重要?朕就是想做到一萬分的謹慎,有何不對?”寧子初與他對視着,目光同樣冰冷。
“你要謹慎就謹慎,鑽到你自己的隊伍裡去,你想怎麼發威都可以,本王這邊的人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她是本王收留的,你這樣爲難她,豈不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本王?北昱皇,本王對你很失望。”
“朕對你也很失望!”寧子初不願意再繼續爭辯下去,甩袖離開,踏出門檻之際,還留下了一句——
“真是腦子進水。”
“真不知道是誰腦子進水呢。”尹默玄冷哼了一聲,望着有些狼狽的白杏,抓起她的胳膊便走,“走,本王幫你上點藥。”
“王爺,我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無妨,本王不嫌麻煩就好。”尹默玄說到這兒,看向了顏天真,“妹妹,你也真是的,爲何就不攔着?”
顏天真無奈道:“大哥,我不是沒有攔着,只是沒能攔住,再說了,我也不想與北昱皇鬧得太難看,也就只能讓白杏委屈一下了,大哥別生我氣啊。”
尹默玄不語,只是拉着白杏離開了。
顏天真望着二人離去的身影,轉頭朝着鳳雲渺道,“我們那樣對寧子初,好像有點過分哦,他會覺得所有人都在跟他唱反調。”
“回頭再跟他解釋,先讓他鬱悶着,他的暴脾氣,對我們的計劃可以幫助呢,呵呵。”
……
“疼不疼啊?”
簡潔的客房內,白杏坐在椅子上,任由尹默玄幫她的額頭上藥。
被寧子初甩開的那一下,額頭在桌角上撞了一下子,還真是挺疼的,片刻的時間過去就腫了。
此刻聽着尹默玄的慰問,她道:“不疼。”
“北昱國的那位陛下,脾氣太沖,要不是因爲跟他是合作關係,本王一點也不想與他交流。”提起寧子初,尹默玄眉眼間浮現不悅之色,“與這樣的人合作,常常都會被氣着。”
“王爺……是因爲我才生氣的嗎?”白杏垂下了眼,“我只是個小人物,你們大人物怎麼能因爲我發生爭執。”
“因爲本王看得起你,所以會爲你出頭。”尹默玄擦藥的動作格外輕柔,“你是個很懂事體貼的女子,本王結識了不少千金小姐,她們身上都沒有你的優點,就連本王那親妹妹,也是驕縱着呢,平時都是本王讓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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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人很好的。”
“是挺好的,但也逃不掉驕縱任性這一點。”尹默玄笑了笑,“給你敷的這個藥膏很管用,明天應該就會消腫了。”
“謝王爺……王爺還沒有吃飯吧?我做好了飯菜,就在廚房的竈臺上,我給你端過來!”
白杏說着,便急匆匆地起了身,奔出了客房。
尹默玄望着她的身影,脣角的笑意揚起。
魚兒上鉤了。
白杏端着飯菜回到客房時,尹默玄單手支撐着頭,倚着桌子睡着了。
白杏走上前,將飯菜擱在了桌子上。
望着他靜謐的睡顏,有些不忍心叫醒他。
她坐在了他的身旁,就那麼靜靜地觀賞着他睡覺的模樣。
也不知道還能這樣看多久。
她打心裡明白,接下來相處的時間,不太多了。
鬼使神差的,她緩緩湊近了他的臉頰……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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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初:都是戲精,只有我是真心的,心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