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說着,屋外響起了腳步聲,下一刻,宮人的聲音傳了進來,“陛下,一切事宜都準備妥當了,請陛下移駕前往交流會場。”
“嗯。”
……
四國交流會所用的場地,正是帝都以南的一處校場,本是武將們操練所用,佔地廣闊,今日空了出來,搭建了兩個大型臺子,兩邊臺子的正下方,分別設立三個座位,供四國之內最有學識才藝的前輩坐,前輩們的判斷,也是比試的人才們最終是勝是負的關鍵。
校場之內設有數十座高臺,供四國皇室子弟們觀看,可將臺上情形盡收眼底,地面之上安排的席位,供官宦子弟名門望族。
校場外圍設有鐵網圍欄,將平民百姓隔絕於外,百姓們可於圍欄之外隔着鐵網觀看,離臺子近些的,也能大概看個清楚。
辰時已過,此刻的校場之上,已經是人聲鼎沸。
比試的臺子後建有木屋,供參與比試的姑娘們打扮換衣。
“綠袖姑娘,請,這兒就是換裝的地方,裡頭已經聚着好些姑娘了。”
綠袖被人領着進了木屋,擡眸掃了一眼此刻木屋內的衆人。
約莫十來個姑娘,個個相貌都是不賴,綠袖只掃了一眼,目光便定格在一道雪白的身影之上。
那女子正側對着她,在銅鏡之前整理髮飾。
膚若凝脂,脣似桃李。睫羽捲翹,眼角上挑。
只是一個側顏,便能讓人覺得,她比這屋內的其他女子都要好看。
且,這個女子既不濃妝豔抹,也沒有一身珠光寶氣,比其他女子的打扮都要簡潔一些,卻依然是最惹人注目的一個。她垂着眼的時候,那斜勾的眼角自有一分妖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風華。
綠袖正打量着她,而她也在這個時候從椅子上站起來,朝着身邊的兩名姑娘道:“看吧,我就說這舞衣一定好看,等我第一場唱完下來了,再換上我那套。”
她這麼一轉身,綠袖也看清了她的容貌。
饒是胸有成竹的綠袖,這會兒也忍不住有些怔然。
這個穿着雪白衣裙的女子……
想必就是顏天真了。
坊間傳聞她美若天仙,傾城絕色。
這屋內的女子個個都是俏佳人,可若要配得上天仙這二字的,卻只有她。
撇開她那花容月貌不說,光是她身上的這件衣裳,就已經夠引人注目了。
雪白的廣袖長裙,穿起來有一種輕盈飄逸之感,再看那裙子上的刺繡,也是實打實的精緻細膩,衣裳淺白,雪花刺繡更雪白,都是白,卻分深淺,真是她迄今爲止見過最好看的白裙子了。
但凡是相貌漂亮的姑娘,穿上這件衣裙,都是錦上添花,雅緻脫俗,而這位顏天真,更是把這件衣裙穿出了一身的仙氣兒。
無愧於天仙之名。
此刻,注意到顏天真的自然不僅僅是綠袖,木屋內的其他女子自然也都是注意到了,有些姑娘的視線盯在她那條白裙子上,有些則是盯在她的臉上。
絕大部分的目光,都是不善的。
也並非全是出於妒忌。
屋內的女子們來自於不同國度,都是帶着國君們的信任來參與比試,乍一見顏天真,自然要當成勁敵對待,這目光也就善意不到哪去,哪怕心中羨慕着,面上也並不表示出來。
而就在這時,木屋的人又讓人推開了,衆人下意識看了過去,這一次進屋的,是一名身着黑色衣裙的女子。
約莫雙十年華,一頭烏黑的秀髮高高挽起,另有幾縷散落於兩肩,秀麗的螓首下,白皙的鎖骨晶瑩玉潤。飽滿的額頭之下,是一雙秋水明眸,濃密的睫毛稍稍向上揚起,肌膚細潤,秀而不媚。
一襲黑色曳地長裙,將她的身段包裹地玲瓏曼妙。
她進了屋之後,掃了一眼衆人,最終目光停留在了顏天真身上。
見到顏天真的那一刻,怔了怔,隨即勾起了脣角,邁着輕緩的步子,到了顏天真身前。
“這套雪花流仙裙,還真是很適合你啊。”她衝着顏天真笑道,“當初我做這裙子的時候就在想,是否有人能把這套裙子穿出仙子的味道,我自己是穿不出來的,如今看來,想必沒有人穿起來能比你好看。”
顏天真聽聞此話,當即莞爾一笑,“雲老闆,久仰大名。”
眼前的這位黑衣女子,正是妙衣坊的老闆娘,雲霓秋。
“我也是久仰你的大名了。”雲霓秋說着,又將顏天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你這容貌和身段,足以配得上妙衣坊內所有的漂亮衣裳。”
雲霓秋此話一出,周圍的女子們紛紛起身,涌到了她身旁。
“雲老闆,真是久仰,不知能不能有幸讓你們妙衣坊也給我做一件獨一無二的衣裳?”
“原來您就是妙衣坊的雲老闆,您這名聲都傳到我們東陵國了呢!今日能有幸與您結識,真是開心。”
“我方纔就覺得這位姑娘身上的雪白衣裙實在好看,原來也是出於您的手藝,雲老闆,像這樣的衣裳能否也賣一件給我?感激不盡。”
顏天真眼見着雲霓秋被衆女包圍,心中暗笑。
她與這雲老闆所受的待遇,還真是相差甚大。
雲霓秋的手藝名揚四海,女人緣自然是極好,就連名門貴女也都想與她來往,愛美的女子,有幾個不喜歡雲霓秋呢。
而她顏天真,幾乎就是被女子們所排斥的,至今還沒有幾個女子與她關係友好,宮中唯一不冷眼看她的,也就只有寧子怡。
但寧子怡對她也並非真心,不過是覺得自己對她有利罷了。
“姑娘們,並非是我不給你們面子,而是我這腦子裡,許久才能想出一種自己滿意的樣式,想多了便頭疼,因此,每年親手製作的衣裳,也就那麼寥寥幾件,你們若是感興趣,就到我店中去,讓我的徒兒們爲你們做。”
雲霓秋此話一出,周圍衆女們面上便都有些失落,卻無一人強求。
雲霓秋的架子有多大,衆人都是曉得的,方纔這麼一問,也就是抱着試試的心態,並不幻想着一定就能說動了雲霓秋。
請不動雲霓秋,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回頭去妙衣坊,找她的徒兒們就是了。
屋子內的人聲還未消,緊閉着的房門忽然又被人推了開,一名侍女的聲音在外頭響起,“諸位姑娘們,請各自帶好自己的樂器,六位前輩們都到齊了,一刻鐘之後,第一場比試即將開始。”
侍女知會完衆人之後,便退下了。
“諸位姐妹,我也要去做準備了,我今日比的是詩詞書畫,歌舞並非我所擅長,無緣與各位美人一較高下了,告辭。”雲霓秋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顏天真走到梳妝檯前坐下,手指輕撫過擱在梳妝檯上的琵琶。
侍女所說的六位前輩,相當於賽場之上評分的評委。
這六位前輩,三位評“才”,三位評“藝”。
這六人,年紀最小的也過了而立之年,年紀最大的,已過花甲之年,在才藝方面名揚四海,受許多文人雅士們崇敬。
眼見着一刻鐘的時間便要過去了,忽然有人喊了一聲,“誒?怎麼下起雨了?半個時辰前還陽光明媚的,這會兒就落下雨點了。”
說話的女子,是靠在窗邊的,自然也就第一個發現外頭在下雨。
衆女聞言,紛紛望向了窗外。
下一刻,屋子之內又沸騰了。
“這好好的天氣怎麼說下雨就下雨,雨水落下,把臺子都打溼了,咱們還如何跳得起來,一不留神就容易腳下打滑……”
“是呢,我的舞鞋十分漂亮,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怕水,真愁人。”
“外頭已經人聲鼎沸,座無虛席,要是再換個日子比多麻煩?只能祈禱這雨過會兒就停,否則這比試的日子也必須得換了。”
“我看這雨也不算大,毛毛細雨,興許真的過會兒就停了,可惜臺子已經被打溼了,沒個把時辰也幹不了。”
一時之間,衆人們抱怨連連。
而顏天真卻在這樣的時刻笑了,“姑娘們,依我看,這倒也不算壞事,咱們遲早是要分出個勝負的,這比試,是斷然不會取消,延期倒是有可能,咱們這些跳舞的,自然是不能在溼漉漉的臺子上比,可比詩詞書畫的那邊,應該是照常進行的,只有我們才關注臺子會被雨水打溼,他們又不在意,若是他們那邊的開始比了,咱們也好去看看啊,你們難道都不好奇麼?”
顏天真此話一出,衆人先是一怔,反應過來之後,有幾人便開始出聲附和。
“對啊,歷來的交流會,詩詞書畫與歌舞樂器都是同時進行的,一日之內便能比完,這麼一來,兩邊都無緣互相觀看,今日下雨,咱們這舞個把時辰之內肯定是跳不了了,可他們作詩作畫的並不影響。”
“是啊是啊,這麼一來,我們也能去看了。”
“久聞斷玉公子的大名,今日或許有機會見識一番了。”
“斷玉公子固然有才,我卻更期盼看一看南旭太子。”
“我們太子殿下與斷玉公子各有所長,若是能看一場他們的比試,那必定是終身難忘。”
聽着衆人議論紛紛,顏天真脣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天降雨點……
真是天助我也。
雲渺啊雲渺,我也能有幸去看看你的比試了。
雨點兒來的快,走得也快,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天空似又漸漸晴朗。
都說六月的天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這還沒六月呢。
忽的,屋子的房門被人從外打開,進來的依舊是之前那位侍女。
“諸位姑娘,方纔一場小雨,把臺子都打溼了,這會兒只怕是比不了歌舞,只能延後,另一個臺子那邊,才子才女們已經開始比試了,諸位姑娘們也可以去看看,不過沒有座位了,只能委屈姑娘們站着看。”
此話一出,屋內的衆女們紛紛起身。
“無妨無妨,站着就站着,能看到已經很是不容易了。”
衆女們陸續出了房門,顏天真與南宮仙嚴淑妃三人自然也都跟在了後頭。
遠遠地便看到幾丈之外的臺子上,站立着八道人影,這其中只有兩名女子,其餘的皆是男子。
臺下滿座,最前方坐着的兩男一女,都是年過半百,看着像極了學堂裡的教書先生。
衆女們走得近了些,最終都在臺子邊的榕樹下止了步。
顏天真的目光自然是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鳳雲渺的位置。
一身海藍色錦衣是鳳雲渺最明顯的標誌,加之他身軀修長挺直,左右兩邊站着男子都比他稍矮一截,如此一來,也就令他更加顯眼。
顏天真的身側,衆女們目光大多都盯在臺上的兩人身上。
這臺上,也就屬秦斷玉鳳雲渺名聲最大,其餘的人就甚少有人注意,並非他們沒有名聲,只是他們與五年前的詩聖與神筆同臺,博得的關注自然不會比那二人多。
在這樣寂靜又嚴肅的時刻,縱然貴女們心情振奮,卻也不會大呼小叫,都端着該有的儀態,可那臉上的欣喜卻是怎麼也掩藏不住。
顏天真瞅了一眼不遠處的幾座高臺。
只有四國的皇室成員才能在那上面觀看,那兒可真是好位置呢,能將臺上一切收進眼底。
“哎喲,咱們站在這個位置,只能勉強看到臺上的一半,另外半邊似乎就瞅不到了。”
“可不是麼,太子殿下站得那麼遠,只怕回頭他寫的什麼畫的什麼我都看不清。”
“幸好斷玉公子站得離我們近了些,這個位置還是看得清的。”
顏天真聽着身後的竊竊私語,挑了挑眉。
她們說得不錯。
她如今所站的這個位置,位於臺子的左側方,能大概看到左半邊,右半邊就離視線太遠了,再加上方向是斜着的,看着都累,只盼着雲渺不要太靠右就好了。
但願雲渺能看見她,朝她所在的這個方向挪一挪。
臺上的八人身後,都掛着三尺寬六尺高的畫紙,下人們正把桌子往臺上搬,擱在畫紙的三尺之外,留給人站立的空間。
趁着下人們準備筆墨紙硯的期間,鳳雲渺變換了位置。
原本他是靠右的,這會兒卻走到了靠左第一的秦斷玉身側,如此一來,最靠左邊的就成了他。
秦斷玉眼見着鳳雲渺特意走過來,心中雖疑惑,面上卻並無多大表情,也不去問,只是往旁邊挪了挪。
興許太子是覺得,與其站在不相識的人中間,倒不如與他站在一處,畢竟都是南旭國人,站一處顯得更團結些。
同一時刻,榕樹下的顏天真卻是無聲一笑。
雲渺是瞅着她來了,才刻意靠左站過來,如此一來,她也能看清楚他了。
“南旭太子挪過來了!”
“是呢,原本還以爲看不到了,想不到他竟走到了斷玉公子的身旁,這下離我們可就近了。”
顏天真聽着身後的竊笑聲,禁不住翻了個白眼。
無論在什麼年代,花癡這種生物都是不缺的。
臺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八人的位置也不再做任何調動。
這一刻,氣氛很是寂靜。
臺下,最靠前的座席上,三名前輩中的一人發話了。
“老夫一月之前便已經來到了南旭,初到南旭帝都,便喜見瑞雪,這可是好兆頭呢,不如諸位就以雪爲題,作詩一句。”
臺上的八人聞言,紛紛提筆蘸墨。
顏天真也就只能看清靠左三人所書寫的字跡,從第四人開始視線便有些模糊了,再往後就只能看見人揮墨的動作,寫的啥玩意壓根瞅不着。
不過也無所謂了,她不關心。
鳳雲渺提起筆,站在畫紙前,洋洋灑灑便迅速寫好兩行——
落花搖情仙娥醉,雪晴山秀柳絲垂。
顏天真見此,挑眉。
雲渺竟沒有采用她寫給他的那些詩詞。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他應該是想憑藉着自己的本事的。
再看他身側的秦斷玉。
秦斷玉的字跡頗爲工整,正如同他的爲人一樣,看上去正兒八經的,一點兒都不彰顯個性。
典型的書呆子。
不過他寫的詞倒真是不賴——
花落故都誰共輦,雪滿幽林人跡淺。
秦斷玉身側,一襲黑衣曳地,正是妙衣坊那位雲老闆,身爲女兒家,她所寫詩句倒是頗爲柔情——
瑞雪紛揚添喜慶,人月團圓鶼鰈情。
再往後那位——
雪落無聲情深種,衆裡尋她在眼中。
唉唉我去,這酸勁,字裡行間表現得像個情聖。
“雪中有情,甚妙。”臺下坐着的一名前輩讚揚道,“諸位,咱們四國以東陵西寧南旭北昱命名,那麼,諸位就拿這東西南北四字,寫一首藏頭詩罷。”
他的話音落下,臺上衆人思索着,鳳雲渺與秦斷玉幾乎是同時齊齊提筆。
鳳雲渺寫——
東流不作西歸水,西鄰販繒日已貴。南征猛將若雲雷,北風吹雁數聲悲。
秦斷玉寫——
東枝憔悴南枝榮,西山喜氣搖晴空。南風羅幕生翠波,北斗西指秋雲薄。
“他們的思路可真快,就那麼略略一想,竟能寫出這樣的詩句。”
“誰寫得好些呢?”
“難分高下。”
顏天真聽着身後的小聲議論,脣角輕揚。
確實……
意境不同,難分高下。
在秦斷玉鳳雲渺之後,雲霓秋同樣不甘示弱,也落下了筆——
東方日不破,西注悲窮漠。南湖採白蘋,北望無鄉信。
她作的詩句中似含着淡淡憂愁,又有幾分女兒柔情。
臺下的前輩們望着最快落筆的那三人,面上含着淡淡讚賞的笑意。
待八人全作答之後,臺下坐着的那位唯一的女前輩笑道:“老身所出題目,也是藏頭詩,我自傾懷君且隨意,各位,請發揮罷。”
顏天真聞言,心中暗道一句:這是越考越難了啊。
這些題目若是讓她去作答,她可得絞盡腦汁去想了。
若是不剽竊一些語文課本中聖人的名句,她壓根作不出什麼能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兒。
而就在顏天真思慮的期間,鳳雲渺與秦斷玉那二人又開始寫上了。
總是他們二人最快。
齊齊提筆,齊齊揮墨。
其餘的人思慮得久了那麼片刻,就已經落下了氣勢。
我憂長於生,自有到來風。
傾心比葵藿,懷言何所說。
君王選秀色,且羨從軍樂。
隨君登高閣,意氣風雲合。
這是鳳雲渺所作。
秦斷玉所作的是七言——
我欲彎弓向天射,自憐漂盪經年客。
傾城獨立世所稀,懷光寇騎追行及。
君王昨夜舟中宿,且圖揀退歸鄉土。
隨風一葉在蓬蒿,意氣曾傾四國豪。
這二人都已經寫完,其餘的人皆是才書寫了一兩句,或是才提起筆。
顏天真雙手環胸,目光中笑意流連。
這二人思路太快,胸中墨水太多,再加上那手速……
嘖嘖。
果真是輕易就將其他人比了下去。
賽場之上錙銖必較,慢了半拍便算是落了點兒下風,其餘人慢得豈止一點點。
“諸位,勝負幾乎已見分曉。”臺下坐着的女前輩開口,打斷了其他等人的書寫,“斷玉公子與南旭太子一爭高下即可,其餘的才子佳人們,便都擱下筆罷。”
其餘六人聞言,自然是二話不說,擱下了筆,不再書寫。
參與交流會的人才都是經過精挑細選,能站在臺子之上參與比試,本就已經是一種榮譽。
因此,敗了下來,倒也不丟人,只是難免感慨罷了。
“雲渺這個傢伙,還說自個兒不擅長詩詞,果然是忽悠我的。”
臺下的第三排席位上,花無心同鳳伶俐竊竊私語,“你看他方纔的行動,哪像個不擅長詩詞的?我看他分明就會得很。”
“義父常說,最討厭那些酸不溜丟的詩文了,都是文人墨客拿來賣弄風雅用的,還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書畫不也是賣弄風雅?”
“那不一樣,常常吟詩作對的人說起話來都酸,就好比那個秦斷玉,清高得很,跟他說話覺得不舒服。書畫可就不同了,提筆揮墨之時的氣勢,比吟詩作對高得多,看着賞心悅目。”
“歪理,他自己不喜歡的就使勁貶低,喜歡的就拿來誇,伶俐啊,你義父就是這樣的人,全憑他自己喜好肯定或否定事物,這點你可別學啊。”
“你纔是歪理呢,吟詩作對有什麼好的?整日只知道死讀書的還不如多學點兒武功,身處險境之時,武藝最管用,總不能靠着吟詩作對就能打敗敵手,人家不聽你念完,就一個大刀揮來了。當然了,若是本身武藝高強,你想吟詩作對那不成問題,總之,我討厭只懂文不會武的書生,義父文武雙全,他自然說什麼都行。”
“我跟你交流不了,你義父殺人放火你都覺得他高尚。”
“……”
這一頭的二人小聲爭執着,另一邊的高臺之上,一襲月白色錦衣的男子負手而立,望着那臺上的情形,輕慢的嗓音自脣間逸出,“果然,與朕想得一樣呢,這兩人可真是不好對付,同樣難逢敵手,還偏偏都是南旭國人,贏得可真是毫無懸念。”
身後跟着的隨從附和道:“是呢,五年之前便是這兩位,如今時隔五年,眼見着這兩位又要贏了,南旭國有他們二人,還真是幸運。”
段楓眠聞言,淡淡一笑:“無妨,朕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我西寧國不缺才子,但能與這二人匹敵的,還真是找不出來,朕原本也就沒有抱太大希望,現在只能期盼一下綠袖了。”
“綠袖姑娘才色雙絕,是我們西寧最爲能歌善舞的女子,屬下跟隨陛下多年,所見的美人倒也不在少數,異國的美女也見得多,若要找出能與綠袖匹敵的,倒真是找不出來。”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道:“不過聽聞,有兩名女子,歌舞也是一絕,屬下不曾見過,分別是戎國的南宮仙,與北昱國的顏天真,只是偶然間聽人提起罷了,這南宮仙是沒機會與我們的綠袖姑娘一較高下了,但是這位顏天真……”
“看來你消息有些不大靈通。”段楓眠再次開口,語氣不疾不徐,“昨日朕就派人去打聽了一番,關於這位顏天真,你可知她的能耐有多大?你也是見多識廣的,你可曾見過,有人能一曲震碎琉璃燈?”
“一曲震碎琉璃燈?”身後的男子訝然,“陛下,這是真事麼?這世間有不少高手可用內功震碎物品,屬下還真沒聽過有人唱曲,能以高聲將琉璃燈震壞的?興許這女子是個內功高手……”
“據目睹此場景的人說,她用的可不是內功,而是實打實的聲線,她的聲音,穿透性之高令人震驚,離得近些的,都忍不住想捂耳朵,此事不算秘密,很輕易便打聽到了,據說,親眼目睹這場景的人可不少。”
“若真是如此,那麼綠袖姑娘只怕是……”
“一切未成定局,莫要焦慮。興許綠袖的聲線高不過她,舞姿能勝她?如今這世道,歌舞方面的人才也是越來越多了。”
“聽聞那女子還長得美若天仙,也不知是真的,還是衆人過分吹……”
男子說到這兒,驀然噤聲。
段楓眠聽他話說到一半,忽然止住,有些疑惑的回過頭,卻看見他的目光正望着一處,此刻,他的神色……有些呆愣。
是看到了什麼稀奇的東西?
段楓眠順着他的視線望了過去。
視線所及之處,正是臺子左側的榕樹下。
那樹下,此刻站立着約莫十來名女子,他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一抹湖綠色的身影,這是自己這邊的人,綠袖。
方纔下過了雨,臺子被雨水打溼了,這些比歌舞的姑娘們,一時半會兒跳不了舞,歌舞的比試便只能延後,她們空閒着,便都來觀望詩詞書畫的比試了。
這堆女子當中,是否就有那位顏天真?
段楓眠的目光掃過一張張臉孔,最終定格在一人身上。
那人一身雪白衣裙,烏黑如墨的髮絲分出了兩縷,順着雙肩垂落而下,順帶也遮住了部分頸部的晶瑩肌膚,剩餘的黑髮被高高挽起,發上僅有幾根簡潔雅緻的珠釵點綴。
她的打扮並不豔麗,然而,站在一羣盛裝打扮的女子中間,卻頗爲引人注目。
裸露在衣裳外的雪白肌膚,仿若玉砌,纖長的眉下,眼角微上斜。
從這個方位打量她,看得並不太真切,兩丈左右的距離,不遠不近,不能正視她的臉孔,只能看個大概。
而就是這樣一眼,都令人有些難以移開目光。
段楓眠不知不覺中,已經望着顏天真好片刻。
她與綠袖相比……
光是容貌這一方面,便是賽過了綠袖不知幾倍。
又是能歌善舞者。
“陛下,那位穿雪白衣裙的姑娘……應該就是顏天真無疑了。”身後的隨從好不容易收回了目光,道,“傳聞這女子美若天仙,如今一看,倒真不是吹噓的……”
“難怪寧子初那樣的陰暗的性格,都能對她百般縱容。”段楓眠挪開了視線,此刻目光之中的驚豔已經散去。
說是美若天仙,倒真是不過分。
這世間美女何其多,神采韻味卻是沒有幾人能及得上她。
他從不會盯着一個女子看那麼久。
今日……
卻因爲這個女子破例了。
此時此刻,顏天真自然是不知,就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容顏已經被一國君主所讚賞。
臺上比完了幾場詩詞,中場休息了那麼片刻,臺下幾位前輩們在議論着方纔所看到的詩詞哪首更妙,而臺上,秦斷玉依舊同鳳雲渺站在一處。
“太子殿下曾說,自己對詩詞不感興趣,可今日,在下卻是見識到了……”
“本宮依舊不是很感興趣。”鳳雲渺打斷他的話,開口語氣輕描淡寫,“不過是因爲答應了一個人,要來參與這方面的比試罷了,若不是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本宮今日絕不會站在這臺子上與你們比詩詞。”
鳳雲渺此話一出,秦斷玉倒是有些詫異了,“何人有如此大的能耐,竟能扭轉太子殿下的想法,真是難得。”
鳳雲渺答非所問,“本宮從前不曾關注過你,今日與你比試了一番,你的才能果真是不小,看來帝都少女們對你的諸多誇獎都不是吹噓,但你要記着,切莫因此得意忘形。”
“在下從不曾得意忘形,只是胸有成竹罷了。”秦斷玉悠悠道,“五年之前的那一場詩詞比試,殿下不曾參與,我面對着其餘的對手,並未感到一絲一毫的壓力,而今年與殿下站在一處,倒是真有些壓力了。”
“本宮就是爲了給你壓力纔來的。”鳳雲渺脣角勾起一絲涼薄的笑意,“秦斷玉,你覺得,今日這詩聖的頭銜,還能落在你的頭上麼?”
秦斷玉思慮了片刻,道:“在下並無十成的信心,但……也絕不會氣餒,對於太子殿下接下來的表現,在下拭目以待。”
秦斷玉的話音才落下,臺下坐着的一位前輩便發話了。
“秦公子,南旭太子,休息了片刻,咱們便繼續罷。”
秦斷玉望向了他,“請前輩出題。”
“我們三人方纔議論了一下,你們所作的詩句意境不同,卻都很妙,難分高下,我們若是再出題,恐怕也是難不倒你們的。因此,我們決定,這一局你們二位自由發揮罷,我們不限定你們要以何種景物作詩詞,你們隨意作一首,若是依舊難分高下,我們便讓在座的衆人評判了,誰得到的讚賞多,誰便贏了。”
秦斷玉鳳雲渺二人聞言,便又再次提起了筆,站在畫紙前,似是在思索。
榕樹下的姑娘們見此,便又竊竊私語了起來。
“無論最後是斷玉公子贏了,還是南旭太子贏了,得利的都是南旭,他們二人之間的勝負顯得不那麼重要了,總之,到此刻爲止,一個魁首已經由南旭拿下了。”
“斷玉公子想必是會贏,太子殿下曾說過,他不大喜歡詩詞,五年之前的那一場交流會,他並不參與詩詞,且,他也從不參與文人墨客的聚會,由此可見,他對詩詞這一方面並未有太多研究。”
“竟是這樣?那他今天不是也參與了麼?看他今日作答如此迅速,與斷玉公子難分高下,我還以爲這位殿下平日裡必定是苦讀詩書呢。”
“誰知道呢?誒,你們看,他動筆了!”
衆女雖是在竊竊私語,目光卻一直停留在臺下,此刻見鳳雲渺揮筆了,目光之中便都有些期待。
顏天真的目光,也鎖定在鳳雲渺手中握着的那支筆上。
而當那支筆在畫紙上寫下兩個字時,顏天真便有些忍俊不禁。
只是兩個字,她已經猜到雲渺要寫什麼了。
在這之前,她寫給他的那些詩詞,他都不曾用上,這一刻,他總算是用上一篇了。
他原本與秦斷玉難分高下,但若是寫出這一篇,秦斷玉想必是要敗下來了。
鳳雲渺的筆,寫了才十幾來字時,臺下的衆人們便都有些怔了。
也包括最前頭的那三位前輩。
衆人的目光,隨着他筆尖的揮舞而遊移。
就連秦斷玉也怔住了。
直到鳳雲渺將整首詞寫完,畫紙上密密麻麻,衆人依舊沒有第一時間回過神。
他寫的是——
季姬寂,集雞,雞即棘雞。棘雞飢嘰,季姬及箕稷濟雞。雞既濟,躋姬笈,季姬忌,急咭雞。雞急,繼圾幾,季姬急,即籍箕擊雞,箕疾擊幾伎,即齏,雞嘰集幾基,季姬急極屐擊雞,雞既殛,季姬激,即記——季姬擊雞記。
“季姬寂,集雞,雞即棘雞……”鳳伶俐望着那畫紙上的字,小聲地念了兩句之後,扯了扯身邊花無心的衣袖,“義父寫的這篇,似乎全篇讀下來,都是雞……”
“是啊,念下來只有一個音,只是音調有所不同而已……”花無心回過神來,有些感慨,“這詞可真是太妙了啊。”
“這詞什麼意思?我沒能看懂,我只認得字。”
“看吧,叫你多念點書總是沒錯的!你還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聽我給你解釋。這詞中的季姬,是一個女子的名字……”
“有一日,這位季姬覺得寂寞,羅集了一些雞來養,是些出自荊棘叢中的野雞。野雞餓了唧唧叫,季姬就拿竹箕中的小米餵它們。雞吃飽了,跳到季姬的書箱上,季姬怕髒,忙趕雞,雞嚇急了,就接着跳到桌子上,季姬更着急了,就借竹箕爲趕雞的工具,投擊野雞,竹箕的投速很快,卻打中了幾桌上的陶伎俑,那陶伎俑掉到地下,竟粉碎了。季姬睜眼一瞧,雞躲在幾桌下亂叫,季姬一怒之下,脫下木屐鞋來打雞,把雞打死了。想着養雞的經過,季姬激動起來,就寫了這篇……季姬擊雞記。”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鳳伶俐喃喃着,“義父可真是太有能耐了。”
同一時,臺上的秦斷玉也回過了神,目光之中浮現些許複雜。
提起筆來,想要揮舞,卻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太子殿下,我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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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季姬擊雞記,其餘詩句皆不是剽竊聖人的哦!
爲了寫這些破詩,我找作詩軟件合成,修修改改,覺得意境可以拿來裝逼了,才用上,別拿來和聖人們比哈,軟件作的肯定是比不過的!看着押韻,大家看着不尷尬就好,別較真~不然剽竊太多古詩真的尷尬~尤其女主之外其他人是不允許剽竊的,不然很齣戲啊~只能求助軟件了,噗嗤,千萬別較真~
至於季姬擊雞記,我本人很喜歡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