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懷玉望着那個濃眉大眼的李思摩，
此時他跪伏殿上，聲音洪亮的喊出世世爲國一犬，守衛天子國門的話來。
這傢伙也不覺得難爲情。
他雖然長的像粟特胡，可在突厥汗國裡其實身份卻很尊貴的，他曾祖是突厥汗國的創建者土門可汗，也叫伊利可汗。
土門可汗三個兒子先後都當了大汗，弟弟密點室葉護則率軍西征，從此統治西域。
思摩的祖父是土門可汗的第三子佗鉢可汗，佗鉢生兩子，庵羅和咄陸設，咄陸設正是思摩他爹。
思摩是汗國第四代，都藍可汗、啓民可汗、泥利可汗、射匱可汗、統葉護可汗，都是他同一輩人。
不僅僅是遷過長城，
據說拔灼易怒多疑生性殘暴，且跟庶長兄曳莽關係惡劣。
李世民打算跟薛延陀和親，武懷玉沒驚訝。
廷議結束，
思摩是懷化郡王，
突利兒子賀邏鶻繼承父親北平郡王爵，頡利兒子迭羅支繼承父親歸義郡王爵，蘇尼失兒子泥孰繼承父親懷德郡王爵，鬱射設摸末兒子阿史那施繼承父親懷安郡王爵，
“陛下，臣有個小小建議，朝廷可以將兩位宗室女冊封爲公主，然後許婚給大度設和突利設，但娉禮還是得要的，不能失禮嘛。
面朝着南海，
這是一人的娉禮，
這段時間壓力太大了。
大唐天子說的再好聽，其實也難掩殘酷的真相事實。
武懷玉也沒勸， “喝點醪糟吧，燒個爐子，烤點肉下酒。”
大唐給薛延陀的諭旨，
讓薛延陀想打這條狗，都不好下手，打狗得看主人。
“讓臣猜猜，聽說夷男有兩個兒子比較厲害，一個勇一個猛，長子曳莽勇悍卻是庶出，而次子拔灼乃是正妻所生。
他們不敢違逆。
“剛纔薛延陀使臣的眼神透露出，他們薛延陀不會容忍突厥復國的。”
夷男都約束不了，只得將庶長子曳莽封爲大度設，令其駐守在東南，而嫡子拔灼封爲突利設，令其駐於西北，把二子遠遠分開。”
羊柳枝上串的羊肉，中間還特意夾了點羊油，火一烤，便滋滋冒油，那股羊肉香氣便冒了出來。
黃澄澄的老酒熱過後，那股香味瀰漫開來。
既把長城內外的突厥部落都給清除乾淨，解決後患之憂，又能讓他們爲大唐守國門，甚至讓他們爲大唐消耗薛延陀力量。
圍爐烤肉倒也不錯。
這確實就是大唐養的一條狗，整個突厥都將成爲大唐的守門犬。
始畢可汗曾經雁門圍楊廣，處羅可汗攻入太原，頡利可汗也曾飲馬渭水兵臨長安城下，
但如今呢，
薛延陀遊牧漠北，那就以馬牛駝羊四畜爲娉禮，這次少要點，馬兩萬匹，牛、駝各一萬頭，羊五萬只。”
酒香四溢。
一汗二賢王六都督，
五人有郡王爵，四人國公爵，
“陛下這次要下嫁兩位公主，肯定不是嫁給夷男，這是要分別賜婚給夷男的這兩個兒子？”
若是把米酒蒸烤，就成了燒酒燒春。
皇帝對他招手，
“此前夷男一直想爲自己求娶一位大唐公主，朝廷也一直沒同意。”
就算是盛大的宮宴上，皇帝都很剋制，
李世民手指敲打着几案，“朕打算派使者去趟漠北，既宣諭大唐讓突厥復國之事，也是與他們重提賜婚和親一事。”
可這才幾代人啊，
就已經全都跪伏在唐人面前了，
如今唯有他們漠北的薛延陀，還能在唐人面前站直了。
“先前薛延陀數次向大唐請婚，大唐提了許多要求，薛延陀無法完成，這事一直拖着，”
要不是一臉胡相，思摩其實完全有資格當突厥大汗的，想當年啓民可汗和都藍可汗相爭的時候，思摩是夾畢特勤，啓民兵敗投隋朝，漠北諸部就擁立思摩爲突厥可汗，
只是後來啓民得隋朝支持捲土重來，思摩也是立馬主動去除汗號。
骨氣呢？
薛延陀使者心中萬般不屑，當初伊利可汗是何等的英雄，帶領突厥部落反抗柔然人，不甘心永遠給柔然人做鍛奴，聯合了他們鐵勒人推翻了柔然人的統治。
儘管李思摩並不願意做這大汗，
九人，
生起炭火，一邊坐上壺老酒慢慢烤，一邊開始烤肉。
皇帝帶着武懷玉去了臨湖殿，
甚至不僅是越過黃河，
而是要越過陰山，
相比起陰山下的天蒼蒼野芒芒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好草場，陰山以北條件就差的多，更別說以後突厥汗國的狼旗再次飄揚，會讓漠北的薛延陀人多麼的忌憚，會有多麼的想將他們除之而後快。
李世民滿意的點頭，武懷玉總是這麼敏銳。
武懷玉拿起一把羊肉串放在燃好的銀炭上烤，
“你當能猜到朕的計劃吧？”李世民笑問。
突厥要復國了，卻選了思摩做大汗，他的族侄孫阿史那忠做他的左賢王，頡利曾經的心腹執失思力做右賢王。
薛延陀兩兄弟娶大唐公主，那就得雙份，這次也不要求他們送到靈州了，大唐邊境的豐、雲、幽、燕、靈、蘭等都可以，只要數量夠，且是活的就行。
侄曾孫賀邏鶻也要出任北安都督。
可不接不行。
李世民不以爲意，大唐本就是衝着薛延陀去的，只是不想親自赤膊上陣罷了，現在驅虎吞狼一石二鳥。
有專門的御廚負責斬切、醃製、穿串，
武懷玉則負責烤，
“這次突厥人答應的倒是挺痛快的，進展不錯。”武懷玉笑着說道，
但他相信皇帝不是那種懼怕薛延陀而採用和親求和的皇帝。
“懷玉留下。”
他也不過是天可汗棋盤上的一顆棋子，根本無法自主。
殿上的漢、突臣子們目光在懷玉身上掃過，對這位晉國公很是驚歎，就算他離開中樞數年，但只要回京，就始終是皇帝面前的紅人。
“李思摩是個聰明人，”皇帝說道，廷議之前，皇帝其實已經讓人跟李思摩等一衆突厥貴族們私下談過好幾次了，
三十七年，發生了多少事啊。
皇帝的和親，絕對是暗藏殺招。
“朕這次不僅要答應夷男的請婚，還要下嫁兩位公主。”
真相事實便是大唐要把他們從水草豐美的河套地帶，趕到陰山以北狼山以西，就連早年內遷長城內外安置的那些部落，比如曾越過長城，安置到雲朔的思結部落幾萬人，也全都要北遷。
莫何可汗之子啓民可汗得隋朝支持，擊敗了沙鉢略可汗之子都藍可汗，他依附隋朝，對中原恭順，藉助隋朝力量，重新徵服突厥各部，
草原結束了連年的內戰，重新安定下來，他死後，突厥汗位先後由他三個兒子繼承，
望着人造湖南海，皇帝突然道，“陪朕喝兩杯吧。”
皇帝的意思已經清楚的傳達給他們了，
那還是開皇十九年的事，距今都三十七年了。
咱中原是禮儀之邦，真珠毗伽可汗夷男近年不是總說自己麾下能戰之士有二十萬嘛，還說回紇、僕骨、白霫等也都臣服於他，那薛延陀也應當拿出符合自己身份的娉禮，
武懷玉怕李世民借酒澆愁給喝醉了，特意說喝醪糟，這東西甜甜的，大人孩童都能喝，喝不醉人。
這個鬚髮花白的四代，很清楚大唐的算計，他經歷了太多風雨，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
武懷玉知道皇帝平時是很少喝酒的，皇帝愛好挺多，最喜歡的是打獵，然後是喜歡寶馬良駒，喜歡獵鷹獵犬，當然也喜歡美人，
卻唯獨不喜歡酒。
李世民見老酒已經熱好，便提起壺，拿起酒篩倒酒。
醪糟是甜酒，糯米蒸熟發酵後很甜，因爲還沒有加水，這糟也是可以也一起吃的，酒汁特濃甜。一般米酒是要等發酵的差不多，要加入水繼續發酵，然後把酒糟裡的酒液壓榨出來，便成了米酒，也稱白酒，這新米酒色白，存放時間長了以後就變黃，變成爲黃酒了。
很快便有人扛來了一隻活羊，還有兩壇黃酒，又拿來了各種肉蔬，有新鮮的雞肉、魚肉，還有牛肉等。
“沒錯，”
李思摩、執失思力、史忠、賀邏鶻、迭羅支、泥孰等一個個突厥貴族上前，接受皇帝的冊封，
而思摩深知自己這胡相，讓他永遠不可能真正得到突厥部衆的支持，哪怕他的輩份很高，還是伊利可汗的曾孫。
“喝黃酒吧，邊烤肉邊烤酒。”皇帝道。
薛延陀汗國的使臣，此刻是最暗自惱怒的，望着跪伏地上對大唐天了恭順無比的思摩，覺得他真的好像一條狗。
啓民可汗三個兒子，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頡利可汗，包括沙鉢羅小可汗蘇尼失，那都是思摩的侄子，至於突利小可汗、拓設、欲谷設、鬱射設等人，那更是他侄孫。
皆是伊利可汗的子孫後代，
可此時卻全都跪伏在天子殿上，向天子宣誓要世爲一犬，守吠國門。
“大度設、突利設以後是我大唐女婿，大唐也應當不吝賜封官爵，臣以爲可以冊封二人柱國、懷化大將軍，並冊封他們爲薛延陀小汗，輔佐夷男分統薛延陀南北。”
李世民聽到這，眼中露出讚歎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