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問你是不是郭善,是不是就是‘憶蘭州戰’的著者。”玉清急切無奈,纔跟呆瓜般的郭善說了一句。
郭善如夢初醒,忙跪下道:“回皇上話,臣是叫郭善,臣確實有作‘憶蘭州戰’這首詩,但那是臣酒後胡寫的,當不得真。”
他這才知道李泰把他的信給他爹了。
這李泰,安得是什麼心?
“酒後所作?酒後所作,那才當得了真嘛。朕問你,你年幾何?”大腹便便的李世民穿着龍袍,坐回了龍牀上,兩腿一張,俯視堂下跪着的郭善。
“臣自懂事起身邊便沒什麼人了,更不知生日是何時。不瞞皇上,臣不知。”郭善老實說了一句,擡起頭看李世民的臉色。
只見李世民沉吟,點了點頭,道:“看你模樣應該不超過十歲吧...衆愛卿以爲如何?”
“陛下聖明,此子應與六皇子年齡相若。”有大臣站起來道。
“然十歲齡童能寫得如此妙語佳句,朕如何敢信?”李世民道。
李孝恭站了起來,道:“臣請陛下再讓此子賦詩一首,便可知道他是否真有才學了。”說完後坐下,郭善差點被這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將軍給氣吐血。
你當作詩跟拉屎一樣簡單啊?就算是拉屎,沒有的時候再憋也憋不出來啊。
“郭善,你以爲如何?”李世民笑了。
郭善都要哭了,只好道:“臣遵旨。”
微一沉吟,李世民道:“既如此,朕令你賦詩一首。若真有才學,朕何惜賞賜?但,若是你作不出來,朕可要因爲你欺世盜名而治你的罪了。”
長孫皇后忽一笑道:“你是本宮帶來的,本宮盼着你給本宮在陛下那兒掙些面子。若詩作的好,本宮也有賞。若詩作不好,本宮也有罰。罰什麼?本宮聽泰兒說你頗通音律,若作不好詩就罰你去太常寺太樂署做個樂工。”又問堂下長孫無忌身旁的一個白鬚老者道:“蕭大人,我給你們太常寺找一個通音律的孩子來沒問題吧?”
那白鬚老者忙放下酒杯起身,躬身回稟道:“回娘娘話,老臣的太常寺什麼人都缺,什麼人都要。”
郭善臉立刻紅了,引來一羣人的大笑。
殿上的人沒有誰把酒少喝的,不屬於規範性的宴席上誰也不講那麼多規矩。再而言,酒興一起難免不鬨笑。但大夥兒到底是看郭善是娘娘帶來的人所以給郭善留着面子呢,要不然直接把他哄下去也未可知。
就連魏徵這種常年一副死了爹的死人臉上都有笑容了,可想別人對郭善多少有些輕視。
忙起身,郭善看了一眼朝堂上的衆人,心想打死也料不到來到未央宮會出現這種局面。
李世民沒想象中那麼可怕,但比想象中要可惡一些。
如果自己真作不出詩來難道真要被處罰?那自己找誰哭去?
心思急轉,眼看殿堂上逐漸安靜,郭善眼掃過一幫人。
此刻偏殿處也有許多探着腦袋,年齡有大有小,少年姑娘都有。看服色,有皇子皇孫,有公主郡主,還有一些整天被關在宮裡閒的悶得慌的宮女。
掃視了一眼,郭善也挺直了腰。提步就往堂下走,皺着眉頭似在思索。
一雙眼剛好對上李孝恭,這個郭善不知道其身份先前第一個跳出來要讓郭善作詩的將軍。
在李孝恭三步開外停下了腳步,郭善冷哼一聲,雖身高不及他李孝恭但此刻顯露出來的氣勢卻決不能比這武將要弱。自己是皇后娘娘帶進來的人,不能給皇后娘娘丟份兒,丟份兒是要被充入太常寺做官奴婢的。
“大鵬一日同風起”郭善傲然掃視衆人,欲把今兒在太樂署的仇放在面前這些文武官員上。他隱隱有些興奮,因爲他知道打今兒之後再沒機會再在衆人面前嘲諷這些文武百官而不獲罪的了。因爲今兒娘娘撐腰,今兒是奉旨作詩,今兒這裡是宴會,沒有那麼明顯的君臣民三六九等的劃分。
“扶搖直上九萬里。”郭善又唸了一句,旋即加快了語速,直將李白的‘上李邕’的第二行念出來道:“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世人見我恆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孔聖猶能畏後生”收回眼,郭善冷笑望着衆人:“丈夫未可輕年少。”
一詩畢,郭善慌忙抽身後退,復躬身作禮對李世民道:“告秉皇上,臣的詩作完了。”
在滿堂人瞠目結舌中,長孫皇后笑着道:“現在看來陛下罰他不得了。”
李世民大笑,那邊長孫皇后笑道:“玉清,賞。”
玉清一聽,忙道:“娘娘,賞什麼呢?”
長孫皇后眉頭一皺,笑着對李世民道:“這可着實讓妾爲難了,賞這孩子財帛吧,只怕我那點珠寶兒還入不了他的眼。賞個姬妾給他吧,他年齡又還尚小。”
李世民笑了,道:“朕替你賞。”隨手一招,道:“康公公,把那口胡刀拿來。”
郭善左望,便瞧見一口金鞘寶刀被人捧了出來。
那刀兒被放在一個木匣裡,裡面黃色極顯富貴的布,將整把寶刀露在外面。刀柄上嵌着貓眼,刀鞘上則是七顆寶珠代表着七星。刀身彎曲,跟圓月彎刀似的。
李世民笑看了郭善一眼,一把將盒子裡的刀取了出來。鏘的將其拔出,道:“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寧爲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朕喜歡你那首‘憶蘭州戰’,朕認爲你那首比你今晚這一首更好。朕無法讓你去做百夫長,但朕卻願意給你一把刀。等你長大了,拿着這把刀蕩平我大唐所有敵寇,莫使敵寇再犯我大唐邊城。”
郭善慌忙叩謝,李世民將他一把撈起。把刀歸鞘,將刀別入郭善的腰帶。李世民的手太有力了,這刀鞘也太硬了,膈的郭善差點兒沒痛呼出來。
一揮手,這把刀歸郭善了,郭善心裡就想了,那木匣也值不少錢,皇上幹嘛不一併給自己還拿回去做甚?
滿意的摸了摸腰身,郭善正要說兩句。下面一聲吼:“陛下,臣願意出戰。”
又有人吼道:“陛下,您把臣調到州上做了什麼鳥刺史,臣也做的早淡出個鳥了。這次出戰誰跟俺老黑爭,俺老黑跟他急。”
旁邊立刻有人起身:“陛下,戰亂剛過,天災未去,不宜舉兵啊陛下。”
郭善就納悶兒了,不是自己作詩來着的麼?怎麼好好一場宴會一場嘉獎會被你們扯到戰事上去了?
眼看宴會瞬間變成朝堂,愈演愈烈之勢勝過了菜市場。長孫皇后笑着道:“衆位大人這是要議政?那我可就要回避了。”
衆人驚,皆稱不敢。
郭善回頭一望,見長孫皇后雙眼泛射寒芒冷笑連連,說要起身可半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得,先前大夥兒還好好好的,怎麼現在又變了副樣子?
郭善茫然不知所措,但到底能感覺到空氣中生着一片寒冷。
“朕只是賞了郭善一把刀,你們就慌成了這個樣子。瞧你們鬧的那亂啊,還有一點當官的模樣嗎?”李世民呵斥了一句,沒幾個人敢說話了。
這個時候郭善明白了,自己手裡的刀有名堂啊,牽扯着自己不知道的啥事兒啊。
他頓時覺得腰間的刀不那麼可愛了,對李世民僅有的那麼一點兒感謝也被瞬間弄的一乾二淨了。
“皇上,別光顧着說其他的了。這口刀是你替妾賞的,您可還欠着人家一個賞呢。”長孫皇后笑了,可郭善就覺得長孫皇后的笑是不懷好意的笑。
領了一口刀羣臣就差點沒把整個未央宮給炸了,如果再要一次跟刀一樣的賞,那長安城今晚不得發生火山噴發?
誠惶誠恐,郭善忙道:“臣不敢要其他的賞賜了。”
李世民笑了:“君無戲言,朕豈可食言?郭善,你要什麼,跟朕說,朕賞你。”
郭善都快哭了,您可別這樣玩兒我了成不?如果您真好心,就把我給當個屁放了成不?別沒事兒拿我當道具跟你老婆長孫唱雙簧。你們不怕滿朝文武,我可怕呢。
“朕知道,你家有良田,富有尤勝皇后。佳餚美酒,甜美更勝皇宮。朕便無法賞你金銀,賜你美酒。”
郭善想跪在地上給李世民磕頭了。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啊。自己也就那家底兒了,又哪有您說的那麼誇張?今兒您這輕鬆話說出去,明兒不知道又有多少貪官打我郭家主意呢。
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臉,郭善委屈又微縮的像鵪鶉。
“陛下,若不爲金銀,若又無衣食憂,何不已天下人之憂而憂?臣以爲,若賞只能賞官了。”卻此時,又一人起身拱手道。
這句話讓滿堂皆驚,不光是滿堂的人驚訝,就連李世民和長孫皇后都忍不住看此人。
郭善尤爲最甚,一眼望着這個不知所謂的人。呵,一瞧這人,郭善還真就認識。
這人,不是特麼許敬宗麼?
“敬宗,你此言...”李世民呵呵笑笑不置可否,但下面有人坐不住了立刻站起來道:“此言謬矣,此子年有何幾?我瞧着與九皇子晉王年齡相若,恐怕是剛滿五歲的稚子,若他爲官讓我等顏面何存?”一副羞與爲伍的樣子。
這話就傷郭善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