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渾羊歿忽”乃是有錢人家的大宴會上才能見到的一道名菜,在長安很是流行。
就是一隻烤全羊的肚子裡放着一隻燒鵝,燒鵝肚子裡放着肉和糯米飯。
有錢人家宴請時只吃燒鵝,羊肉就交給下人們去享用了。
蘇好好第一次在太原嚐到這道名菜時,第一個反應是對眉兒道,“這道菜肯定是廚子想出來的。”
眉兒嬉笑,“哪道菜不是廚子想的?”
蘇好好以看白癡的眼神看了眉兒一眼,“讓我想起了買櫝還珠。”
眉兒眨巴了一會兒眼睛,了悟了,“合着將我們都當成傻子了?也許這麼個做法,羊肉真不好吃呢…”
李元霸當即就離席,從擡下去的烤羊身上割了兩塊肉,一塊送給眉兒,一塊放到蘇好好盤子裡。
眉兒嚐了一口後,就豎眉發誓,但凡她當家,她府上就休想看到這道菜,那模樣讓在四處敬酒的李元吉瞧了,那是撒着腿兒的往回跑,惹得蘇好好一陣狂笑。
因劉高兩家都不是有錢人,所以,蘇好好在換菜的時候便想到這道菜,因爲烤的羊肉是完全可以堂而皇之上席的,不存在浪費的問題,還輕輕鬆鬆就讓大家肚子裡裝滿了油水,比在廚房埋頭一道菜一道菜的接着做輕鬆多了…
估摸了一下吃飯的人數,蘇好好帶着黑妞在集市上買了一隻小羊,還買了一隻比較大的鵝,讓人幫着殺了,給送回家去,高老三的二孫子四歲的貴哥正要出門找小夥伴玩,看到了,雙手在大門上擦了擦。也不玩泥巴了,趕緊回家了,嚷嚷着要換新衣裳。
柳桂花被他鬧得不行,打了他一巴掌,“晚上纔去呢,你現在換衣裳,弄髒了怎麼辦?”
“阿奶騙我,”貴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都看見了,賣羊的送了一整頭羊呢。都送去了,肯定是響午吃席呢…”
“一整頭羊?”高家的婦人全楞住了,貴哥的娘王氏拉過貴哥兒。“你沒看錯吧?”
“不光有羊,還有鵝…”貴哥哭泣道,“娘,給我換新衣裳吧,我保準聽話。不亂動,乖乖的,你帶我去吃席吧。”
“是晚上呢,要你阿公回來了纔去呢。”王氏忙哄道。
貴哥卻是不依,在他短短的有生之年的記憶中,如果沒穿新衣裳。自己肯定是要被留在家裡的,但凡出門吃好吃的,都換了衣衫的。
王氏被纏得沒法。只好帶他下去換了,於是乎,高家的大孫子六歲的富哥也趕緊跑屋裡自己找出新衣裳來,仔細穿好了,然後兩小孩就在門檻上坐着。巴巴的等着阿公回來。
這兩個孫子都大兒子的,老二隻生了個閨女槐花。也四歲了,二兒媳黃氏悄無聲息的將她拉下去換了衣裳,但囑咐了,“就在屋裡坐着,待會兒阿孃來給你梳頭。”
然後黃氏又去了正房,王氏也迴轉了,正在給柳桂花道:“娘,是不是派人去將外甥外甥女接過來,難得見回貴人呢…”
柳桂花一臉的糾結,這不成了吃大戶了?
黃氏見狀,忙附和道,“娘,這可是一整頭羊呢,咱們叮囑着,讓他們多喝湯少吃肉不就行了,這湯裡多少有油花呢。”
高家以前是軍戶,文帝時搞了改革,將軍戶納入了民戶,由州縣管轄,依均田令受田,免繳租庸各種賦稅,平日生產,每年有一定時間輪番宿衛,戰時出征,資裝自備。在鄉爲農,在軍爲兵。可高老三他們這個軍營屬於被遺忘的角色,戶籍是改了,可田卻一直沒分到,起初大家還經常找上級訴訴苦,時間長了,大家也就都灰心了,家中勞力只得自尋出路,大多在城裡給人幫工,但高陽縣城本就不大,用工的機會少,軍戶們種莊稼又不是行家,所以想當佃農也沒人要,日子很是緊巴。
高老三的兩個兒子,都是每日出去找短工做,經常三五天都尋不到一個活計,高老三自己的口糧經常又領不回來,一大家子的日子過得很是緊緊巴巴的,一年到頭,也就過年的時候飯桌上見點肉腥,就算偶爾人情往來,也就男丁可以上桌,女眷和孩子只能聞香填肚子呢…
因此,柳桂花是一百個樂意,一萬個樂意想將外孫外孫女叫上,可又擔心惹了貴人惱,可不叫上,心裡又直癢癢…
正糾結着呢,就聽富哥和貴哥歡呼着,“阿奶,娘,貴人來了,貴人來了…”
婆媳三人忙出房,一看蘇好好正站在院門口。
原來蘇好好要準備碗筷,還要借桌子,便來問一下大致人數,柳桂花略微鬥爭了一下,便說三個外孫外孫女今兒也要來,如果時間不湊巧,她就晚點去赴宴,蘇好好自然是熱情邀約,“一起嘛,人多熱鬧…”
於是,柳桂花便給劉田家也多留了兩個機動名額,“他家昨日好像還有親戚在,不知今日走了沒,許是要留一人看家呢…”
“還勞煩嫂子幫着說一聲,一併請他們來,熱熱鬧鬧的最好了。”蘇好好很大方的又發了請柬。
柳桂花大喜,急忙吩咐兩兒媳幫着搬桌子,“小孩子拿個碗端着就行了,不用桌子,我家的桌子搬過去就夠了。”
蘇好好想了一下,也行,沒提再往其他人家借桌子的事。
柳桂花又問是否需要幫着打下手,她們人多又閒,是最佳幫手人選。
蘇好好笑着說不用,很簡單的,一會兒就弄好了…
當天傍晚,劉田、高老三和黑大漢一起返家,剛走進巷子,就聞到一股肉香,再一看,好傢伙,不光這個巷子的,連隔壁巷子的小孩都全聚集在了黑大漢家門口。
“都回家去,在這圍着象什麼話!”高老三吆喝着。
孩子們嬉笑着縮了縮頭,卻沒人動。
三個大人從孩子人牆中擠進院子,一見,小小的院子裡一小堆篝火正在慢慢熄滅,篝火上支起的一整頭羊烤得吱吱的,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一整隻羊?”劉田和高老三都舔了甜嘴巴,真正不是一個級別的啊。
再一看家裡的人,兩男同胞臉都紅了,怎麼外孫都跟着來了,太不叫話了吧,拿眼瞪媳婦,兩婦人只做看不見,忙着擺碗筷。
蘇好好沒想到烤只羊烤着烤着會引來那麼多的圍觀小孩,起初聽得院門嘎吱響,而三隻狗都不吭聲,蘇好好覺得奇怪,便叫黑妞去看,結果,門一打開就沒法關了,蘇好好一瞅,不可能請他們也一起吃羊肉,本就是一頭小羊,怎麼夠吃嘛,便叫黑妞去集市又買了些羊肉,臨時將羊雜和羊肉弄一起熬了一大鍋的湯,又叫黑妞買了好些胡餅,準備開飯前給周圍鄰居送些羊肉湯和胡餅去。
見黑大漢他們着家了,蘇好好忙吩咐,“黑大哥,你先待客,我跟着柳家嫂子先給鄰居們送些吃食去,回來就開席。”
一番忙碌下來,門口的小孩散了一大半,蘇好好和巷子的各家打了一個照面後回來一看,見湯還有多的,---每家就送一碗湯,一個巷子裡也就八戶人家,所以,大鍋裡的湯只少了一半,想着院子裡的人待會兒怕只會喝湯,湯裡的羊肉怕是吃不了的,便對還矗在門口巴巴流口水的小孩道,“你們待會兒帶路,讓姐姐送湯去你們家去。”引得小孩們一陣歡呼。
黑妞便放下手中活計,給隔壁巷子人家送吃食。
院門終於關上了,蘇好好見火堆已經熄滅了,便將羊肚劃開,拿出一隻燒鵝來,看得衆人目瞪口呆,都沒人願意進屋坐席,全圍在外面,黑大漢見狀,便道,“乾脆咱們都坐院子裡吧,擠擠就是了。”立馬獲得大家相應。
黑大漢又從蘇好好手中接過刀,“這活我來。”
衆人也紛紛幫着舀湯,端餅…
一番忙碌,兩個桌子上的盤子已經擺好了,小孩子們則將碗筷擺放在臺階上,坐在院子地下,歪着頭吃得歡暢。
蘇好好買了兩壺酒,在一壺喝完後,劉田和高老三又拉着黑大漢說起了糧草的事,這回黑大漢爽快道,“後日我就去府城,看看有沒有辦法。”
劉田和高老三大喜,藉着酒勁,兩人又說到了田的事,“想來就氣悶,朝廷明明發文了的,可我們楞是分不到田,有門路的都去了別處,沒門路的只好窩在這捱餓…”
黑大漢聽得直搖頭,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跟着嘆氣,只恨自己沒混出名堂來…
女眷這邊倒是開心得多,大夥兒見蘇好好完全沒架子,又一說一個笑,都放了拘束,熱諾的八卦起來…
孩子們更開心,肉無限量供應呢…
就在氣氛正好時,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大家都沒在意,伴隨着狗叫聲,還是富哥蹦蹦跳跳的跑去開的門,手裡端着的碗裡還放着黑妞剛給他添的肉。
“請問這是尉遲恭的住所嘛?”
“又來了個貴人。”富哥兒也不答話,轉身就跑。
“請問這是尉遲恭的住所嘛?”來人聲音高了些。
黑大漢迎了出去,一看,嗯,的確是來了貴人,不過,說話的卻明顯是僕人,“在下就是,閣下是?”黑大漢朝那明顯就是貴公子的傢伙瞧去。
“我是來尋蘇姑娘的。”貴公子打量了黑大漢一番,微微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