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跟沈大家置這種氣,你跟他們比什麼?”曾凡回來,看到李萍又趴在了繡架之上。李萍近年知道曾凡不喜歡自己這麼辛苦,所以從來就不會當着他的面這麼繡花了。
自己在她身後,看到的卻是一幅從未見過的圖樣。看着倒有些唐宋之風了。而同時看傻的,還有不能進繡房的小溪兒和剛剛放學的小黃歌。
聽李萍說了原由,再看看那並未成型的繡品,他分不清什麼是慧繡,京繡,但好壞還是分得出來的。此時聽說來頭那麼大,倒是有些擔心了,“再說,你什麼時候見過真正的‘慧紋’?”
“小時候見過,那還不認識您呢!”李萍笑了一下,看着那圖,不禁微笑道,“我現在能繡得更好,我會比十八歲的慧娘繡得更好,她再怎麼好,不過只有十八歲,她的好,不過是因爲她爲創之師。她的技藝比起我差遠了。”
“你還原即可,不可多一分!不然就畫蛇添足了!”曾凡皺了一下眉頭,看妻子看自己,“就如我們臨摹名家之字畫,無論我們是不是真的可以更好,但對先人之敬重,我們也要中規中矩。”
李萍點頭,她雖說不同意丈夫的話,但是卻也知道,她若敢真的更出色,就不是‘慧紋’,而是‘萍紋’了!
“娘,你能教我嗎?”小溪是懂的,沈大家雖說與李萍有喻亮情節,但她真的是想收小溪爲徒的,小溪是真的天才,在沈大家看來,這是他們門中的大事,雖才教導了她不足兩月,但也是事事經心,無一錯漏。此時她的對繡品鑑賞之力,可比曾凡高多了。
“不能,當初長輩教娘只是讓娘好玩,不是讓娘來求生的。娘已經違背服先人期望,可不想讓你受這個苦。”李萍輕颳了女兒的鼻子一下。
“可是,大奶奶繡的這個很了不起,失傳就不美了。”小歌兒搖頭晃腦。
“沒失傳,沈師傅好像就是這個路子,不過神韻上差好些。”小溪兒爬上凳子,趴在那兒仔細看着。
“還不錯,所以寶貝,你只用學會欣賞就好,你是我的女兒,你當一流的品鑑大家就好,用不着什麼事都自己來。”李萍親了女兒一下,說得淡然。
曾凡也無奈,但卻也知道李萍的心思,他們對女兒總是滿是心疼的,他也不願意女兒這般勞累。輕輕的伸手抱起寶貝女兒,“寶貝,不是說天下所有好的,你都要學會,用不着的。”
“我喜歡這個。”小溪完全不理解父母對於自己喜歡這個,爲什麼這麼難受。
“喜歡的東西不一定要擁有的。”李萍笑了。
“我不要擁有,我就想學會。”小溪兒瞪着漂亮的大眼睛。
李萍和曾凡無語了,是啊,她只是想學,還真不是錯的,可是他們夫婦真是很難。
李萍用了一個月,總算是真的把繡品還原了。因爲曾經真的用了大量時間來臨摹,真的每一針盡在胸中。而這一個月,她最大的難題竟然是如何剋制自己繡得更好的**。
她繡完了,也派人通知了安太太一下,第二天讓她請沈大家即可,而曾凡和全家人都圍着看了許久,他們都是看着李萍這一個月的不眠不休的,現在真的看到了成品,所有人都真的傻眼了。原來真的看到了成品,會有這種震撼。
“萍兒,這位慧大家,真不簡單,她的繡藝絕不在你之下。”曾凡盯着看了一眼,才輕輕說道。
李萍看看那幅繡品,好一會兒,明白了丈夫的意思,慧紋強不在繡藝,強在氣韻,原來她這麼多年,臨摹得再像,她還是不知道慧紋的真意在哪。好在,自己好強之心救了自己,她按着原樣複製出來了,不然,她真是有愧老爺太太的教誨了。
“謝謝你,相公,原來,老爺太太是這個意思,什麼時候,我都不能宣賓奪主。慧紋難怪成爲天下第一之繡藝了,她知道自己要突出的東西是什麼。”
曾凡笑了,輕輕的抱緊了李萍。
“姐,這能賣很多錢。”豪哥兒也盯着看,好半天喃喃的說道。
“你能不能滾遠一點。”李萍想打他了,
豪哥兒搖搖頭,對着小猴子做了一個鬼臉。
“娘,明天你能不能用完了,把這個送給我。”小溪兒忙熱切的看着李萍。
“不能,明天我會當着所有人的面燒掉,贗品就是贗品,贗品是不能、也不該存在這個世上的。當年我無論仿得多像,老爺、太太都會當着我面燒掉,跟我說同樣的話。”李萍輕輕的摸着女兒的臉。
“爲什麼?”
“因爲太像了,越像的贗品越不能存留於世的。你們都要記住這個,贗品就是贗品,贗品永遠不要存在這世上,至少不能出現在我們家,更不能出致於你們之手。”
曾凡笑意更深了,李萍這番作爲,倒深合他理學之意,頗有知音之感,想到李萍稱那兩位爲老爺夫人,又想到廟**奉的那兩位的靈位,似也明白了什麼,想是在李萍時,給予過李萍大恩的長輩,便也不再糾結。
“所以現在大奶奶的技藝應該更上一層樓了。”小歌兒擡頭看着曾凡,他現在是曾凡的得意弟子,寵愛有加的。
“對,這一個月,應該能頂得過你師母之前無數之功。”曾凡笑了,輕輕的敲了小歌了一下,“你真是聰明!”
李萍也笑了,但心裡又嘆息了一聲,小歌兒除了很乖,更重要的是,真的很聰明啊。自己重繡慧紋,不是技藝上的長進,而是境界上長進,從此,在繡藝之上,已經沒有什麼能禁固住她了。
不過她還是被這世俗所禁固着,看着小歌兒漂亮的小臉,她越的覺得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決定,她原本該聽黃俊的話,把他培養成一個聰明的商人,也許禁固住他的聰慧,她也許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回頭看看曾凡,曾凡也在看小歌兒,好久,眼中也滿是糾結,他親自帶了他兩年,之前只是因爲是看着生,看着長的孩子,不想傷了他。
但此時,他是因爲這是他的弟子,真正得意的弟子。可他不能科舉,他不能成爲他們的女婿,只是因爲他有一對奴僕的父母。這常常讓他寢食難安,五內俱焚。他的糾結更勝李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