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慕容念回答，姑蘇卿又轉頭看着百里陌煦，“不知煦王爺喜歡吃什麼？本宮這就命人去準備。”
“小婿吃什麼都香。”百里陌煦眉一挑，“其實，小婿只是想和母后聊一聊。”
“看來煦王爺與本宮的想法不謀而合。”姑蘇卿淺笑着走到百里陌煦身旁，回頭看着那一對神情各異的父子，“阿白，念兒，你們父子近兩月未見，想必有很多國事要談吧。今日煦王來此，只是來敘家常的，就讓我陪他聊聊如何？”
百里陌煦聞言，看向姑蘇卿的眼裡又多了幾分敬佩，這女人果然是冰雪聰明。
“既然如此，卿兒就帶煦王爺先去你宮中，我和念兒等下一起來用午膳。”慕容白與姑蘇卿向來心有靈犀，聽姑蘇卿這麼一說，倒也笑了。
只有慕容唸的臉色有些發白，像是不太願意見到自己的父王和母后與這百里陌煦太過親近。
“煦王爺請！”姑蘇卿揮揮手臂中的軟煙沙。
“母后請！”百里陌煦很有分寸地走在她身旁，始終與她保持着一個人的距離。小武則與姑蘇卿的丫鬟一起遠遠地跟在兩人身後。
姑蘇卿的鳳鳴宮離御書房很近，想必是慕容白特意的安排。可百里陌煦走到門前，卻提出想去看看慕容煥出閣前住的地方。姑蘇卿似乎一點也不詫異，笑着帶他往一旁的冰泉宮走去。
冰泉宮不大，就在鳳鳴宮的西北角，園子裡有一汪從地下冒出的泉水，清澈甘甜。小小的宮裡佈置得非常雅緻，一看就是小女兒家居住的地方。看得出，雖然慕容煥已經遠嫁，但這宮裡平素也是有人打掃的。儘管值守的只有一兩個小太監，但冰泉宮依然一塵不染。
百里陌煦信步走着，似要在這裡找出些慕容煥當年生活過的痕跡來。姑蘇卿笑着屏退了衆人，獨自陪他轉了一圈。當走到慕容煥當年的閨房時，百里陌煦停下了腳步，站在那門口默默看着，眼前似乎出現了慕容煥端坐在桌前看書、撫琴、畫畫的場景。
隨即，兩人沉默着回到了園子裡。姑蘇卿率先在那泉水旁的石桌前坐了下來，拿起泉眼旁放置的一個木勺，舀了一些泉水，開始煮茶。她手下忙活着，臉卻擡起看着站在一旁的百里陌煦，“煦王爺怎麼想着來夜嵐了？是煥兒出了什麼事麼？”
“母后放心，煥煥她很好。”百里陌煦雖然對姑蘇卿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卻不忍說出實情，畢竟，自己再有理也傷了慕容煥，姑蘇卿是她的母后，想必會難過。何況，姑蘇卿對自己到底是何看法，他尚不清楚，這中間又還夾着一個慕容念。
“很好？”姑蘇卿笑了一下，繼續用泉水洗着茶具，“可本宮怎麼聽說煦王爺獨寵冷側妃，煥兒在你府上時常惹你生氣。本宮還聽說煥兒似乎與壽王關係不錯，還有人傳言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壽王的。”
百里陌煦一愣，“原來母后什麼都知道……”
“本宮什麼都不知道。”姑蘇卿依舊笑着，那笑裡沒有半點虛假，“本宮只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情，看到的和聽到的都不一定是事實，唯有用心去感悟，才能辨出真僞。”
百里陌煦心裡一滯，沒想到姑蘇卿會如此回答自己，這是多麼蘭心蕙質的一個女人，他沉默了片刻，擡眼直視姑蘇卿，“母后，若小婿說從頭到尾我都只愛過煥煥一人，你信麼？”
“這話若是放在從前，本宮是斷然不會相信的，但剛纔看你在這裡四下走着看着，眼裡不自覺流露出來的那抹柔情，本宮已經知道，你心裡是愛煥兒的。”姑蘇卿笑着指指身旁的石凳，“坐吧，既然你肯喚本宮一聲母后，本宮便真的把你當半個兒子。”
“多謝母后。”百里陌煦在姑蘇卿身旁坐了下來。
“煥兒天生是個廢材，本宮和念兒便竭盡全力地想要保護她，生怕她受到一定點傷害，加之我們那時沒有與她父王在一起，所以缺乏父愛的她，性子其實有些軟弱。不過這孩子從小就很善良，遇到不開心的事情也總是憋在心裡，不輕易表露出來，怕本宮和念兒擔心。剛入宮時，她覺得有些新奇，可兩年的皇宮生活，使她的快樂變得越來越少，但她平素卻總在她父王和本宮面前裝出沒事人一樣，讓本宮暗暗心疼。”
“那時候本宮一直在想，待煥兒及笄之後一定要爲她找個好夫婿，彌補這些年來本宮對她的虧欠。可是，本宮一直沒有找到能值得本宮將煥兒託付的人。本宮何嘗不想讓她慢慢長大，尋覓自己心愛之人，兩情相悅，共結連理。可是，世事弄人，當時的夜嵐岌岌可危，你父王送來密函，本宮和她父王沒得選擇。”
“本宮不是不明白，煥兒不願去西林和親，因爲她從小到大就沒離開過本宮，她不想遠嫁。而且你太過優秀，對她而言又是個完全陌生的人，她心裡自卑惶恐，苦不堪言。可是，爲了夜嵐，本宮唯有逼她同意。既然沒有尋到合適的人選，那就讓她嫁給這天下最強的人，至少可以護她周全。”
“當然，本宮心裡存着一絲僥倖，因爲你是慀淼姐姐的兒子，本宮相信，你的母后會善待煥兒，而你，即使不愛她，也會看在你母后的面子上善待她。本宮還相信，煥兒如此善良如此善解人意，時間長了，你應當會看到她的好，就算不會一見鍾情，終有一日，你們也會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煥兒終究沒有忤逆本宮的心意，帶着委屈，帶着彷徨，去了你西林。可本宮終究是不放心，所以瞞着她父王和念兒，安插了自己的眼線前往西林都城，隨時瞭解她的情況。”說到這裡，姑蘇卿停了一下，遞給百里陌煦一杯茶，“嚐嚐看，這是你母后當年最喜歡的鳳葉茶。”
“小婿讓母后失望了吧？！”百里陌煦接過茶盞，淺嘗了一口，聽姑蘇卿談了這麼多，心裡真是很多感觸，“實不相瞞，小婿當初也沒想到母后會執意要我娶煥煥做正妃，在我看來，只要不是自己心儀的女子，娶誰都是個擺設罷了。煥煥初到王府的時候，小婿對她的確沒什麼感覺，但見母后特別喜歡她，便漸漸對她心生好感。在煥煥去之前，母后很多年沒有如此開心過了，她和母后情同母女，我心裡頗爲安慰。”
“世人都以爲小婿獨寵冷雨馨，其實，冷雨馨於我，不過是枚棋子罷了。相處的時間長了，小婿真正愛上的是煥煥，只可惜，身在皇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蒼溪也好，西林也罷，如今大局未定，小婿身旁的眼線太多，若被人知曉我心中在意的是煥煥，那她的安全便得不到保障。小婿乃一武夫，常年奔波於戰場上，煥煥又沒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小婿從不輕易在人前表露心跡。”
“甚至，在煥兒面前，你也有所保留？”姑蘇卿放下手中的茶具，直視着百里陌煦。
“隱瞞她是爲了她好。”百里陌煦把玩着手裡的茶盞，話語裡透着些許無奈。
“若你是真心，遲早煥兒會明白。”姑蘇卿笑笑，並無責備之意，“只是本宮覺得有些奇怪，聽念兒說煥兒去了西林後似乎變得更加開朗了，難不成是因爲她愛上了你？”
“母后，煥煥心裡自然是愛我的，這一點請你相信。”百里陌煦擡眼看着姑蘇卿，“其實小婿很喜歡她現在的性格，有些小倔強，有些小俏皮……”
“看來愛可以改變一個人。”姑蘇卿一愣，隨即又是一笑，“煥兒在夜嵐的時候是很安靜的，成日只喜歡畫畫、撫琴和看書，沒有這般活潑。聽說了她在茶肆怒斥媒婆的事情後，本宮也覺得好生驚異。”
“這樣的她豈不是更好麼？”提到慕容煥，百里陌煦眼裡閃過一絲寵溺，“我就喜歡這樣的她！”
“煥兒的孩子如何？”姑蘇卿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年節時本宮收到消息，說是你下令封閉了梅苑，說是煥兒得了重疾。是有人要害她麼？孩子可有事？”
“母后放心，煥煥很好，只是，那孩子不一定能保住。還好我們都還年輕，還有的是機會。”百里陌煦不敢說實話，只能七分真，三分假，以免姑蘇卿懷疑，“說煥煥身染重疾，封閉梅苑不過是爲了確保她們母子的安全。”
“是啊，你們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姑蘇卿輕嘆了一聲。
“我母后爲此大病一場，在她心裡只認煥煥這一個兒媳。”
“煥兒能得慀淼姐姐寵愛，本宮頗感欣慰。”
“母后經常提起你們。上次念王爺去西林，她非常開心，對念王爺比對我這個兒子還親熱。”百里陌煦說得漫不經心，眼睛的餘光卻一直關注着姑蘇卿的神色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