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陌煦的身子此刻沒有一點溫度,涼得嚇人,難怪他會說他越睡越冷。慕容煥剛纔給他抹藥包扎的時候也覺得有點涼,卻沒想到整個都這麼冰。其實百里陌煦被蠱毒反噬後身上便很寒涼,在慕容煥面前一直謊稱修煉的武功如此,如今受了重傷,剛纔又因東方慀淼一事動了氣,溫度的確更低了。
慕容煥想起他白日裡昏迷的時候,雖然也不停冒出虛汗,但身上的溫度似乎也不高。如今到了夜裡,還是這麼冷,叫他如何睡得着?
難道,真的要給他暖牀?慕容煥心裡有些牴觸,儘管自己對“九先生”頗有好感,白日被他吻着甚至有那麼一刻的動心,可是,自己不是已經想清楚了麼,自己和他沒有可能,不能走得太近。
“我這就去讓婆姨燒點沸水,給你灌兩個湯婆子吧,這麼冷是沒辦法睡。”慕容煥收回自己的手,看着已經面無表情的百里陌煦,“或者我讓火玄來陪你,它比較溫暖,內力充盈,可以做個暖爐。”
“爺寧願凍死,也不要和那火玄睡到一起。”百里陌煦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女人在想什麼呢,居然要自己抱着火玄睡覺?
“那就用湯婆子吧!”慕容煥已經站直了身子,準備去找那婆姨。
“不必了,我死不了!”百里陌煦似乎突然就動了氣,將靠在身後的靠枕一抽,躺了下去,背對着牆,不看慕容煥。
慕容煥無語地撫額,這是什麼意思?和姐賭氣?姐該給你暖牀?姐欠你啥了?!
“孃親,你這是何必?先生對我們有恩,他不過是想和你躺在一起說說話,相互取暖,你有必要這麼拒絕他,傷他的心麼?”突然,慕容煥耳邊響起妮妮的聲音。
“妮妮,你覺得孃親應該陪他、替他暖牀?!”慕容煥一愣,這是自己的親閨女麼?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孃親,是給他暖牀又不是侍寢,你扭扭捏捏的做什麼?”妮妮的話裡帶着明顯的鄙夷,“你明知道他有傷在身,這麼冷的寒夜你讓他自己睡,你真的很殘忍!再說了,先生都說了保證不會對你動手動腳,你怕什麼?莫非你怕自己控制不住,對先生動手動腳?”
“你都說的是啥?!”慕容煥翻了個白眼,“這是女孩子應該說的話麼?你孃親我這麼缺男人?他冷的話,我給他弄兩個湯婆子就是啊,兩個不夠就四個,比我暖和多了!”
“切,孃親,我真的替你的智商捉急!湯婆子再多也暖不了心!你明明知道先生今天有心事,剛纔那人走的時候,先生心情有多差你沒看到?他不過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才這樣百般挽留你,你塞一百個湯婆子給他又如何?湯婆子能陪他說話,能安慰他?”妮妮恨不得給慕容煥一個爆慄。
“你是說先生其實是想和我聊天?”慕容煥猛然記起進門時百里陌煦那渾身的寒意,想起“阿龍”臨走時凝重的表情,心裡一下醒悟過來,“先生”今晚一反常態的“輕浮”,或許正是因爲心中苦悶壓抑。
“若他需要宣泄情緒,我坐在這裡陪他說話也是一樣的啊。”雖然相信百里陌煦有心事,但慕容煥卻不覺得自己就該上牀去陪他。畢竟兩人只是假夫妻,她也沒有開放到那樣的程度。雖然來自現代,慕容煥骨子裡面卻是很保守的人。
“孃親,難道你沒看出先生其實很在意你?”妮妮又翻了個白眼,唉,要將孃親騙上阿爹的牀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這忽悠人也要很大的本事啊,“先生剛纔不是說了嘛,如果他睡着你卻守在一旁,他會心疼你,會捨不得。難道你認爲他會自己躺着,讓你一直坐在一旁陪他說話?與其這樣讓你勞累,他寧願將心事壓在心底!”
“怎麼我覺得你比我還了解先生?”慕容煥不得不承認妮妮說的是對的,可又總有種被它賣了的感覺。
“孃親,不是我瞭解先生,是你自己當局者迷!”妮妮只差沒強行把慕容煥拖上牀去了,一想到阿爹這麼可憐,這個傻傻的孃親矇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連阿爹一個小小的心願都滿足不了,它就抓狂。
“我……”慕容煥看着背對着自己的百里陌煦,還是有幾分猶豫。儘管她心裡也很心疼這樣的“九先生”,可是還是放不開自己。
“孃親,你真的讓我失望,沒想到一到關鍵時刻你居然這樣囉嗦!”妮妮的確有些沉不住氣了,“你不就擔心別人知道你和先生誰在一個牀上不好麼?可你把那門一栓,誰能知道呢?再說了,你都大大方方地以夫人的身份在這莊子上住着了,照顧有傷的先生,爲他暖牀有何不可?”
“我若是和他躺在一處,面具怎麼辦?”慕容煥已經詞窮,卻還在竭力地爲自己找理由。平素白日裡她都戴着面具,可爲了皮膚能透氣,晚上睡覺時的確都要取下來。若這樣和百里陌煦躺在一起,豈不是會被他看到真容?
“這有何難?我等下變個眼罩,保證他看不見你的臉!”
“我……”慕容煥再看看百里陌煦一動不動的身子,猶豫了片刻,心底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嘆了口氣,緩緩走到門邊,將門緊緊栓死。
遮蓋了夜明珠,慕容煥一步一步向牀前走去,腳下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艱難。
正是因爲心裡對先生有好感,她纔會如此糾結,若是換了別人,她哪有什麼猶豫?直接拒絕,直接甩臉子走人便是。當然,若是換了蘇怡鳴,也許她也不會拒絕。
既然已經決定放下過去,那就不用爲某個人做什麼貞潔烈女了。爲蘇怡鳴可以,爲先生自然也可以,先生爲自己做了這麼多,某種程度上講,比蘇怡鳴還多,卻從未提過任何要求,這是他第一次請求自己,就當是報答他吧。
想通了這一點,慕容煥站在牀邊,在一片黑暗中取下面具,褪下了自己的外衫,僅着中衣上了牀,輕輕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百里陌煦的身子一僵,不露痕跡地向裡面移了移。
“孃親,你放心,我已經變成眼罩遮住先生的眼睛了。”妮妮說話間,已經用爪子取下了百里陌煦的面具,變作他臉上的眼罩。爲了阿爹能和孃親躺在一起,它容易麼?
“先生可是生氣了?”既然已經躺了下來,慕容煥便想要緩和兩人之間的氣氛。
百里陌煦不吭聲,依舊像座冰山躺在那裡。
“在我看來,一個女子只能和自己的夫君這般親近,所以……”慕容煥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矛盾和糾結,“我並不是隨意的人,我也知道先生不是那樣的人,我只是……”
“對不起,讓你爲難了。”百里陌煦毫無徵兆地轉過身來,輕輕地將慕容煥擁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心裡又甜又酸。他明白自己的這個女人雖然逃出煦王府已經快一年了,可她心裡一直沒有忘記自己,雖然遇到了蘇怡鳴,雖然對外稱蘇怡鳴的未婚妻,雖然蘇怡鳴對她也有意,可她心裡從來都只有自己,只有當初那個傷她最深的自己。
對於如今的自己,這個所謂的“九先生”,煥煥也許也有一絲動情,白日裡吻她的時候,自己也從她的眼神裡看出迷離和掙扎。但是,她還是在心中堅守着原則,只和自己的夫君這般親近,這話讓百里陌煦覺得欣慰,卻也讓他心中更爲苦澀。煥煥,我就是你的夫君,可是,卻不能讓你知道,儘管渴望你已久,我卻只能壓抑這渴望。
“其實,我不是想讓你爲我暖牀,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你的誰,沒有那樣的資格,不該如此輕薄你。只是,我真的就想這麼擁着你入眠,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心裡明明是在意你的,可是,因爲遇到你的時間比蘇門主晚,所以只能這樣遠遠地看着你,守護着你,卻不能靠近你。”
“每一次看到你,我都會對自己說,就這樣就好,你是別人的,我不能僭越。你可知道那種感受?不管我內心的渴望有多深,我也知道你不會是我的,那種無力感,那種挫敗感,已經讓我快要瘋掉了。”
“白日的時候,我吻了你,我已經做好了被你打、被你罵,甚至看你憤怒離去的各種準備。我當時就在想,若我吻着你的時候就這麼死了,也是值得的。你說我入了魔障也好,說我輕浮也好,我這一顆心都是爲了你。如果可能,我真的想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你看,我有多在意你,有多捨不得爲難你,可是,我知道,我還是讓你爲難了!”
“我向來自詡自控力很好,可是今日,我卻接二連三地情不自禁,或許是因爲受了傷,或許是因爲在死亡的邊緣走了一遭,我突然就有點不管不顧。”R1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