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雲公子這個世人眼中的謫仙這般親暱地抱着,蘇謹心忽然有些不習慣,可能是因爲多了一個鄭雪瑩,讓她總覺得自己就是拆散他們的罪魁禍首,以前倒也沒覺得什麼,但今時不同往日,且不說庶姐蘇謹妍說的是不是實情,更不知那鄭雪瑩究竟有沒有懷孕,可他給鄭雪瑩一個名分,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據聞江南衆多名門望族的世家公子們,有些甚至以正室之位相待,鄭雪瑩都不看一眼,高傲如她,冰肌玉骨,仙姿佚貌,爲了他,竟肯屈居爲妾。
呵呵,怪不得庶姐蘇謹妍會笑她不自量力,更笑她說遠之娶她不過是可憐她,而她只是命好,佔了個蘇家嫡女之位,若是個庶女,只怕連當個雲三公子的姬妾都不配。
謝姨娘已死,庶姐蘇謹妍雖還活得,但被逼做妾想來也過得不如意,倘若她要繼續找庶姐蘇謹妍報仇,就只有嫁入雲家,可她怕,一旦自己嫁入雲家,以她的這種脾氣,可能會傷害到更多的人,蘇謹心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隨後,緩緩地迎上雲公子深邃的眼眸,平靜地道,“遠之,蘇家我不要了,若你想毀了它,那就把它毀了吧。”連顧小六都不要蘇家了,她還守着蘇家做什麼。再說,存在梁孟臣錢莊內的銀子,也足夠她跟巧蘭她們幾個過完這輩子了。
她好累,只想找個地方躲一躲,過過她的清閒日子。
世間的一切,尤其是情,最累人。
“你在胡說什麼。”雲公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她的言下之意他豈會聽不出來,她居然退縮了,招惹了他,收了他的聘禮,但這沒心沒肺的女子,現在忽然反悔要跟他撇清關係。
好,很好,他怎麼忘了,這丫頭從來都是沒有心的,利用完了便過河拆橋,涼薄到連他都自愧不如。
雲公子臉色可怕,但蘇謹心卻毫無懼意,反脣相譏道,“雲澈,你大可不必瞞我,整個江南的世家小姐這麼多,你卻惟獨選擇了我,我猜,多半是跟我們蘇家的銀子有關。本小姐自問無才無德,長得也一般,你雲三公子可不一樣,身份尊崇,相貌堂堂,如此委曲求全娶我,若無所求,你當我蘇謹心是三歲稚子那般好騙!”說着說着,蘇二小姐突然嘶吼起來,“雲澈,我不用你可憐我,你說吧,你要我們蘇傢什麼,若我能幫得上忙,我可以……大義滅親!”她近日翻看過老太爺在世時的那些賬簿,還打聽了蘇家的一些陳年舊事,隱隱發現了蘇家的確有一大筆銀子來路不明,並與所記賬簿明顯的不符,而那筆鉅額銀子是怎麼來的,記得很模糊,可以說至今是個謎。
雲公子沉着臉,眼中的冷意逐漸的加深。
蘇謹心也豁出去了,大聲道,“在臨安書院,我知道你偷看過我藏在香包中的青田石章。”她明明記得那枚青田石章是倒着放進去的,可醒來查看時,卻是擺正了,那時屋內就只有他一個人,除了他,還有誰。
她不想懷疑他,更不願相信宛如天人的他,竟也會行此卑鄙行徑。
雲公子身子一怔,抱着她的那雙大手也跟着用了力,狠狠地掐在了她的纖腰處,她果然心思縝密,連他都時刻提防,這樣的女子,教他愛之,卻又恨之,恨不得殺了她。
蘇謹心吃痛,清眸嘲諷地望着他,莫不是被她說中了,他就開始惱羞成怒了。
“雲澈,如果你要毀了蘇家,我蘇謹心絕不會阻攔!”彷彿怕雲公子不相信她所說的話,蘇謹心再次慎重地說了一遍,言語誠懇。
“所以……”雲公子這一開口,便已默認了在臨安書院他偷看那枚蘇老太爺留下來的私章之事。
“所以你也無需再娶我。”無論他對蘇家有什麼圖謀,她都幫他。
“蘇謹心。”雲公子咬牙,手一鬆,便將蘇二小姐重重地摔落在地。
“本小姐說錯了嗎。”蘇謹心的額角碰到地面,當即流了血。
雲公子蹲下身,一手捏住她的下頜,冷冷地道,“一個女子,若是太聰明,她便是在自尋死路。”
“我不怕死。”她都死過一回了,還怕什麼。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好,我告訴你,元符三年,臨安府戾氣橫行,死傷無數,朝廷派重臣南下賑災,你可知那位重臣是誰。”彷彿於一瞬間,白衣如仙的男子變得陰森恐怖起來,他的聲音冷漠至極,他的眼中更是起了殺氣。
她看過劉淑靜從知府衙門偷出來給她的《臨安府志》,也清楚的記得元符三年,臨安城歷經過一次大劫,難道這事與蘇家有關。
“是樑侯爺。”蘇謹心從未見過雲公子這般失態,彷彿是失了理智,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下意識地,她感到懼怕,聲音發顫,“據《臨安府志》記載,樑侯爺私吞朝廷賑災的銀兩,中飽私囊,但因查無實據,此事不了了之。”樑侯爺,她想起來了,當年二伯母姚氏的爹姚大人不是被蘇老爺誣陷,說他勾結樑侯爺謀反,當時也是罪證不足,但沒過多久,樑侯爺就被朝廷定了謀反之罪,滿門抄斬。
這位樑侯爺,祖上是前朝的皇室,新朝建立之後,便封了前朝的皇家宗親爲侯,傳到樑侯爺這一代,封號便是淳安侯。
“私吞朝廷的賑災款銀,呵呵……”雲公子笑得陰冷,隨即,憤而起身,負手而立,“朝野內外都說當年是樑侯爺吞了那筆銀子,但我告訴你,他沒有。銀子確實是到了江南,可運到臨安府附近,卻被人劫了。朝廷是沒有降罪,但那筆銀子的去向,一直是皇上的心頭刺,幾年後,一場捕風捉影的謀反,就要了樑家上下數百人的性命!”
蘇謹心再笨,也終於聽出來了,原來雲澈懷疑那筆銀子是落入了她祖父的手裡,可劫持朝廷的賑災銀,那是一條誅滅九族的大罪啊,蘇老太爺縱使再貪婪,也不至於拿整個蘇氏一族人的性命開玩笑啊,可話又說回來,蘇家人個個生性涼薄,骨肉相殘都屢見不鮮,這爲了財死,也就不足爲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