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內外,此時張燈結綵,賓客盈門,一派喜氣之象。
府裡下人個個腰間繫了一截紅色綢緞,各自忙碌着。
“娘,今日來的賓客甚多,爹的意思讓我們再多開几席,這先前預支的銀子恐怕不夠,您看……”
蘇謹心劫持着顧夫人剛進了一道垂花門,迎面就遇到了一位年紀和顧夫人相仿的貴婦,她面施厚厚的胭脂,顴骨突出,偏瘦,看到顧夫人雖是一臉的笑,但笑得卻很勉強。
也是,喊一個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人爲娘,多少是心裡不樂意的吧,蘇謹心暗暗打量着這位面生的貴婦,年約古稀的大姑父顧大人有六子五女,從這個貴婦的年紀上看,應該是顧大人嫡長子顧衡諫之妻,也就是顧家的大少夫人年氏。據聞這年氏也是個難纏的人物,勢利刻薄,還愛佔小便宜,這些年在顧家與顧夫人明爭暗鬥,從未停過。
顧夫人瞥了她一眼,“你去列個單子,再添點什麼菜,全報上來,我派人去買。”
給銀子買菜,這其中的門道可就多了,年氏想從中剋扣,但顧夫人一句她派人去買所缺的菜,就把年氏所有的路堵住了,年氏心裡恨得牙根緊緊的,不過是爹續娶的繼室,若非生了六弟,討了爹喜歡,這顧家哪有她蘇氏的位子。
“這等小事,怎敢勞煩娘,若讓爹知道了,還以爲我們幾個小輩不中用了,連這等事都辦不了。”有便宜不佔,就不是年氏了,顧思婷的這門親事,從宴席到禮單,她早就心裡算計好了,除去所必須的開支,剩下的油水,可比她平日剋扣丫鬟小廝月錢不知多了多少。
“你說得也有理,那就這樣吧,讓梅英去。”顧夫人指着年氏身後的一個年輕婦人。
被顧夫人點到名的年輕婦人,膽怯地看了眼年氏,才道,“孫媳馬上去辦,請祖母和大伯母放心。”
顧家老二早逝,留下一子,後娶妻梅氏,就是顧夫人口中的梅英。
年氏在顧夫人面前是小輩,但她身邊,還有幾個小輩,比如梅英,比如她的兒媳婦蔣素芳。這下子,她剛剛說的話,全被顧夫人堵了回去,年氏只能在一旁生悶氣。
“大姑母。”顧家人丁興旺,光兒子就有六個,然後還有五個兒媳婦,幾個孫媳婦,這些還不算顧大人的姬妾如夫人,顧家公子們的小妾,蘇謹心這會兒哪有時間管顧家這羣婦人間的爭鬥,扯了扯顧夫人,壓低了聲音喊道。
顧夫人原本是不着急的,也想着要故意拖延時間,讓蘇謹心跪下來求她,但看到蘇謹心似乎要不等她應允,就打算橫衝直撞地闖入內宅,顧夫人心裡也就開始跟着不安了,她很瞭解蘇謹心,若不是事態嚴重,這個侄女絕對會留在這裡,一臉幸災樂禍地看她被年氏欺負,甚至還會在一旁叫好。
難道,毓兒真的遇到危險了。
顧夫人一想到自己的心肝寶貝兒子,哪還待得住,“走。”
顧夫人拉起蘇謹心,在年氏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匆匆趕往顧六公子的住處。
顧家的內宅,展讓是不能進去的,但展讓是跟着蘇謹心,蘇謹心都被顧夫人拽着走了,在不知情的人眼裡,展讓進入內宅,也就成了顧夫人應允,顧夫人這會兒心急如焚,哪管得了那麼多禮法,更沒有注意到展讓。
“蘇謹心,毓兒要是有個好歹,我……我就跟你這個小掃把星拼了
顧夫人邊走,邊怒罵。
蘇謹心彷彿絲毫沒有聽到顧夫人的罵聲,而是凝重問道,“在我之前,可否有位目不能視物的公子來顧家?”蘇謹心猜不準林昭昀究竟來沒來顧家,若是來了顧家,他的意圖又是怎麼。
顧夫人這兩日一直忙着顧思婷的親事,況且府裡又來了這麼多人,她也確實記不住,她問向身邊的丫鬟,“彤兒,六公子昨晚到現在,有見過什麼人嗎。”
一身藕荷色衣衫的丫鬟,搖了搖頭,支支吾吾道,“六公子……六公子還未醒來。”
從昨晚睡到現在?蘇謹心不禁哭笑不得,她一夜趕路,擔心他會被林昭昀利用,而他倒好,竟然還在房裡睡得跟豬似的,根本沒醒來。
顧夫人一聽,更着急了,“六公子的早膳,你們都備下了。”
“早就備下了,還是老爺親自叮囑的。”府裡這麼多公子,這麼多孫少爺,也就六公子一人,最得老爺歡心,簡直是捧在手心裡疼愛,事無鉅細,連膳食都是一日三頓過問,對於這位金貴的六公子,彤兒愈加謹慎地回道。
與雲公子的清雅之居相比,顧六公子住的地方,奢華大氣,金碧輝煌。
吃穿用度,隨便哪一樣,顧六公子無一不是最好的。
一路玉石鋪到底,兩旁名貴的百花齊開,芳香馥郁,胭脂撲鼻。
蘇謹心曾經聽顧六公子描述過他住的地方,當時聽後也並未放在心上,覺得也就和蘇家差不多,但今日親眼一看,不免大大吃了一驚,顧小六真不愧是顧小六,養尊處優,走到哪裡都敗家,哪有人隨便將名貴的玉瓷往院子裡擺的,更沒有人會將燕窩人蔘餵魚的,瞧,這院子裡的魚都肥得翻肚皮,好端端的稀世品種成了一條普通的胖魚。
喂不死這魚,也算這魚命大。
蘇謹心心下無奈,嘆了兩口氣,跟着顧夫人一同進了屋。
“毓兒,該起了。”顧夫人推開房門後,腳步變輕,聲音也變得溫柔。
蘇謹心擔心了顧六公子一夜,這會兒得知他在房內睡懶覺,怒火一起,就疾步上前,掀起他的被子,“顧小六!”
“蘇謹心,別嚇壞我兒子!”蘇謹心一吼,顧夫人就心疼得不得了,忙跟着過來,打算安慰顧六公子。
才走近牀榻,顧夫人的雙眼就睜大了,錦被下,哪有她兒子的身影。
“奴婢還以爲……以爲六公子在房裡。”彤兒嚇得不輕,一見顧夫人朝她看來,當即跪了下來,惶恐道,“夫人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