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桃花上下掃了顧懷柔一眼,語氣溫和地道:“原來這就是顧娘子。”
顧懷柔一愣,有些意外:“你認識我?”
“聽爺提起過。”桃花笑了笑:“爺說這院子裡,就屬你最得他心。”
她嗎?顧懷柔抿脣,目光裡滿是懷疑地看着她:“爺親口說的?”
“是,難爲爺回去拿個東西,還特意叮囑我以後要同娘子多往來。要不是爺那麼說,我也斷然不知道你。”
狀似羨慕地看她一眼,桃花疼痛地皺眉:“娘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現在重傷在身,受不得寒,要馬上更衣。還請娘子迴避。”
捏着銅盆,顧懷柔想了想,勉強點頭道:“等娘子更了衣,我再進來說話。”
“你……”青苔氣急,這人怎麼能這麼胡攪蠻纏!主子傷重需要休息,她還想說什麼話?
伸手按下她,桃花微笑着頷首:“好。”
顧懷柔出去了,青苔急忙拿了乾衣裳,將桃花扶到軟榻上去:“您理她幹什麼?她擺明是來找事的!”
“我知道。”白着嘴脣,桃花吸着涼氣將溼衣裳換了,皺眉道:“但顧娘子這人,嫉妒心重,做事不過腦子,也愛爭強好勝。對付這樣的人,你要是置之不理,她只會越來越記恨你,以後難免找更多麻煩。”
青苔一愣,擡頭看她:“主子認識顧娘子?”
“不認識。”
那怎麼會知道她是什麼性子?青苔很驚訝,眼睛瞪得圓圓的。
不用猜也知道青苔想問什麼,桃花揮手讓她去抱乾的被褥到軟榻上,把自個兒安頓好了才輕聲解釋:
“前些天本是該顧娘子侍寢的日子,相爺不是半夜來過一趟臨武院嗎?估計是她知道了當時我也在臨武院,以爲我刻意爭寵,所以今日來找麻煩。這就能說明顧氏善妒,且行爲莽撞。聰明點的人,斷不會在這個時候來當出頭鳥。”
她纔剛進相府,相爺的態度不是很清晰,顧氏就敢上門這麼幹,不是沒腦子是什麼?好歹她還掛着個和親公主的名頭,得罪了她,對她有什麼好處?
青苔一愣,歪着腦袋想了想,好像的確是這個道理。
不過,主子知道的也就只有前天是顧娘子侍寢這一件事而已,竟然就能順着前因後果,將顧氏的心思都摸了個清楚?
輕輕打了個寒戰,青苔抿脣,看着自家主子的目光裡又多添一分敬畏。
“奴婢明白了。”
桃花點頭,輕輕挪動着身子在軟榻上躺好。
剛掖好被子,外頭就有人問了一聲:“姜娘子可好了?”
“……好了。”應了一聲,青苔去開了門,看着顧氏進來,連忙站回桃花身邊,戒備地看着她。
顧懷柔進去就在牀邊坐下,俯視着姜桃花,皮笑肉不笑地道:“方纔是我粗心了,潑了你滿身的水,還望娘子莫要往心裡去。”
桃花好脾氣地笑道:“想來你也不會是故意與我爲難,這點小事,自然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小事?她可是端了整整一盆冷水呢,這人心可真寬!顧氏眯眼,陰陽怪氣地道:“娘子大度,怪不得相爺要百般寵愛了。”
姜桃花保持微笑,平淡地問:“爺如今這般,算是對我百般寵愛?”
“還不算?”本來不想多嘴,卻被她這不爲所動的態度給氣着了,顧氏沉了臉道:
“就爲你受傷之事,天快黑了爺都讓人進宮請御醫,鬧得整個相府沒人安生,就你還睡得安穩!”
啥?桃花有點傻了,眨巴眨巴眼:“爺……是爲了我的傷勢,派人進宮請御醫了?”
“可不是麼?”上下掃了桃花兩眼,顧懷柔不悅地道:“瞧你也沒受多嚴重的傷,爺那麼着急請御醫,豈不是小題大做?”
的確是小題大做,因爲在南王府她就已經該縫合縫合,該上藥上藥,現在缺的就只是休息而已,還請御醫來幹嘛?他的心腸什麼時候這麼善良了?
腦子一轉,桃花突然想起沈在野在南王府說過的話。
他說:“別太得意,你能留下的,也只有命而已。”
背後有點發涼,看着面前顧氏的態度,姜桃花感覺自己的心猛地朝無底深淵墜了去,前方的道路瞬間一片黑暗。
那主子是真惱了啊,不能光明正大宰了她,所以改曲線泄憤,想變着法兒地玩死她?
這後院裡一大片的女人,想想也知道高手不少,他平白給她拉這麼多仇恨,她該拿什麼去平息?!堂堂大男人,不跟男人去過招,爲難她這麼個小女子有意思嗎?有意思嗎!
默默問候了一下沈在野長眠地底的祖先,桃花強打精神一臉委屈地道:
“傷得是挺嚴重的,差點就沒了性命。我到底是從趙國遠嫁,婚事又關乎兩國邦交,相爺擔心我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言下之意,沈在野不是在乎她才請御醫的,而是因爲她是和親公主而已,希望各位息怒。
本以爲這藉口挺好的,顧懷柔應該會相信,但是沒想到她聽了,怒氣反而更高:
“娘子不提我還忘記了,聽聞你們趙國女子是最會蠱惑人心的,也怪不得把爺迷得神魂顛倒,甚至不惜爲你亂了規矩!別拿身份來糊弄我,咱們夫人還是一品尚書家的嫡女呢,也沒見爺這樣厚待,反而是你,受個傷而已,爺不但前後給你找人蔘靈芝,更是要打破府中規矩,留在你爭春閣三日!”
哈?!桃花驚呆了:“三日?”
“你還嫌不夠久是不是?”顧氏冷笑:“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府裡的規矩是一早就定下了,今日因你而亂,這府裡以後永無寧日!你帶了爭寵的頭,前天將爺半夜從我院子裡引走,而今又獨佔爺三天,搶了秦娘子她們的恩,那日後定然也會有人來爭你的寵,搶你的恩,你就都生受着吧!”
“越桃,我們走!”
青苔聽傻了,眼睜睜看着顧氏滿臉怒火地離開,轉頭看了看姜桃花:“主子?”
“攔住她!”桃花果斷下令。
“是!”有命令就執行,青苔是練家子,身行可比顧氏她們快多了,飛奔過去一巴掌就扣在了門栓上!
大門緊閉,顧氏黑着臉回頭:“姜娘子這是什麼意思?”
“人與人之間,只有好好交流溝通,纔不會出現誤會。”桃花溫柔一笑,白着嘴脣虛弱地道:“我不想與衆人爲敵,也不想獨佔爺的恩寵,顧娘子可否聽我把話說完?”
捏着手帕,顧懷柔皺眉道:“我不覺得與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只要你我同在這院子裡伺候相爺一日,就有一日的話好說。”桃花誠懇地看着她道:“聽兩句話又不吃虧,可是你這樣離開爭春閣,那定然就會吃大苦頭。”
顧懷柔一愣,明顯不相信:“我能吃什麼苦頭?”
“恕我多嘴問一句。”桃花笑了笑:“今日是誰挑撥你來這爭春閣的?”
“……你憑什麼認爲是有人挑撥我纔來?你爭了我的寵在先,我來說兩句,不應當嗎?”
“不應當。”搖搖頭,桃花肯定地道:“如你所說,我正受爺百般寵愛。你若不是被人挑撥唆使,怎麼會在這個關頭來跟我算先前那筆不算什麼大事的賬?畢竟那晚相爺還是回去了你的溫清閣的。”
眼神微動,顧懷柔轉頭看向地面:“我自己想來的。”
“是嗎?”桃花輕笑:“那就可能是我多想了,沒人要害你,是你自己想不開……如此斤斤計較,若是爺追究起來,你打算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今日我什麼也沒做,不過是被你的丫鬟拉滑了手,潑了你一身水而已。”顧懷柔撇嘴:“爺還能重罰我不成?”
“能。”桃花看着她道:“不信你回去等着,爺定然會因爲今日你潑我這一身水,重罰於你。”
“……”顧懷柔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這女人以爲自己是誰?她陪在爺身邊都快一年了,還能因爲這點小事被重罰?就算爺如今看重她,也不可能到這樣的地步!
“你若不信,就留個丫鬟在我房裡,然後徑直回去吧。”桃花道:“你可以看看,在我不多說一句的情況下,爺會怎麼處理今日之事。若我說的是對的,那你就暫且放下偏見,再過來與我聊聊。”
她那一張臉已經慘白得很難看,說話卻依舊是充滿自信,令顧懷柔都有些猶豫了。
難道面前這女人說的是真的?那人真的要害她?
不,比起不了解的陌生人,她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一直交好的姐妹。
青苔放開了手,顧懷柔擡着下巴就跨出了房門。
只是,走到爭春閣門口的時候,她還是回頭,看着身後一個丫鬟道:“你留下來盯着。”
“是。”
見人走了,桃花終於鬆了口氣,交代青苔讓顧氏的丫鬟進內室躲着,讓所有人都不要提及方纔之事,之後才繼續昏睡了過去。
“鬧完了?”書房裡,沈在野捏着冊子問了一句。
湛盧點頭:“聽聞顧氏直接潑了姜娘子滿身的水。”
翻頁的手一頓,沈在野擡眸沉默,過了片刻又輕笑:“真是不錯,那咱們就上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