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聲。
隱約從很遠的地方傳遞過來,帶着低沉悶雷聲,一直在他的耳邊滾滾作響。
他恍惚間感覺到自己是躺着的,躺在一個比較狹窄的小沙發上,因爲他的手接觸到身體底下柔軟的布料,那布料洋溢着一股潮溼的味道。
不僅如此,他還感覺到地面彷彿在震動,伴隨着車輪滾動和火車轟鳴的聲音。
我在哪裡?
他這麼問自己,隨後覺得自己應該睜開眼睛看看自己身處的環境,可是身體如此沉重,連睜開眼皮都是那麼艱難的事情,呼吸也變得困難,像是沉溺在深海里。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茫然而又混亂,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腳步聲。
嗒嗒嗒的腳步聲……
但是那聲音很慢,彷彿是在很緩慢很緩慢的行走,用龜速來形容也絲毫不爲過,他聽着這腳步聲從遠至近,似乎慢慢走到了他的身邊,隨後他便感覺到慌亂,這腳步聲的主人帶給他莫名的恐懼感,他想要睜開眼看看是誰,但他毫無力氣。
腳步聲在他身旁停住了。
緊接着他又聽到了呼吸聲,那是一個陌生人的呼吸聲,隔得離他非常近,他感覺這呼吸聲幾乎就是在他頭頂上響起來的,他很快意識到這個陌生人正彎下腰觀察他,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呼吸聲噴灑的熱量。
恐懼不自覺的加深,他試圖調動自己的身體,他希望自己動起來,睜開眼睛,行動起來!
因爲他感覺到了危險!
果不其然,下一秒,這個可怕的陌生人就伸出手來,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清楚的感覺到這雙手的力量,那是一雙非常粗糙的手,指甲很長几乎其掐進了他的肉裡!痛苦和窒息一併開始襲擊他的身體,他想掙扎,劇烈掙扎,可是雙手雙腳卻依然不能動彈,而痛苦卻單方面在加劇!
會死,我會死!
恐懼幾乎洋溢了整個大腦。
就在這個時候,他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這個可怕的,掐住他脖子的殺人兇手正低着頭,蹲在他耳邊,用低沉的聲音和嗤笑的語氣對他說了一句話:
“你是否會爲了活下去而不擇手段?”
隨後他被嚇得猛然睜開眼睛,身體像是彈簧一樣跳起來,汗流浹背地坐在沙發上。
原來是一個噩夢。
“原來是做噩夢……”他喃喃自語,傻愣了半天,才後知後覺的開始觀察自己周邊的環境,他發現自己似乎是在一輛火車上,一輛空曠的火車上,而他就處於火車裡的某一節車廂裡,坐在一個看着很陳舊的沙發座上。
沙發座是那種老式的黑色皮質沙發座,卻套上了白色的沙發套,白色沙發套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洗過了,上面有一些黑褐色的痕跡,大片大片的,讓人聯想到乾涸的血跡。
車廂裡很擁擠,左右兩邊密密麻麻排列着座位,中間的過道狹窄得只容一人通過,這種密集的佈置總讓人感覺到窒息。
而且,這車廂裡面看起來很奇怪。
地面上有很多的瓜子殼,嚼過的檳榔,抽完了的菸頭,還有各種各樣亂扔的瓜果皮。每兩個沙發座之間就會有一個固定在牆壁上的小桌子,那桌上也擺着各種水瓶,吃過的東西,散亂的撲克牌,甚至還有一些還在冒着熱氣的桶裝方便麪。
沙發座上胡亂擺放着一些皮包揹包,頭頂的行李架子上也塞滿了各種行李箱。
整個車廂裡都是這麼一副情況,感覺是不是很奇怪?
對的,很奇怪!就像是這車廂裡面前一秒還坐滿了人,人們擠在狹窄的座位上吃東西,打牌,或者縮成一團睡覺,在旅途過程中盡情玩樂。然後下一秒,這裡的所有人都消失了,而他們吃過的東西,用過的牌具,還有行李,都留在了車廂裡。
這詭異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渾身顫抖。
他甩了甩自己的腦袋,從沙發座位上爬起來,他感覺到自己手腳發覺,而且忘記了很多事情。
對了,我忘記了什麼呢?
他不禁思考,現在是什麼時候?几几年幾月幾日?幾時幾分?而他又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輛列車上,甚至睡在這個詭異的車廂裡?他不自覺低頭查看自己的身體,他發現自己穿着一套……嗯,類似病號服一樣的衣服,但這衣服是灰藍色的,感覺更像是囚服。
這衣服上有不少口袋,胸前還有個繡上去的銘牌,銘牌上刻着一串英文單詞,他勉強能夠看懂——crow——烏鴉的意思。
烏鴉?
想不明白,他索性伸手把自己的口袋裡都摸了個遍,半天只摸出了一張紙條來。
一張小巧的,印着紫色花紋的紙條,上面密密麻麻寫着一排排的字,他眯起眼睛看着紙條,只見上面開頭就如此寫道:
【勇敢的冒險者:】
【您現在在一輛火車上,您失憶了,失去了一起力量和技能,並且面臨生命危險。】
【這輛火車會馬不停蹄行駛六個小時,並且在六小時之後墜毀於終點站的懸崖,如果您不能在六小時內成功逃離這倆列車,您將和火車一同前往地獄。】
【火車有十三節車廂,您現在處於最後一節車廂內,也就是列車尾部的車廂。】
【火車的每一節車廂都是封閉的,門和窗戶都無法被破壞,只有找到鑰匙才能打開門,順便提示,只有前往火車頭的操作室,才能將火車停下。】
【每一節車廂都是一個獨立的密室,都有唯一的一把鑰匙,連接車廂與車廂之間的門上有關於鑰匙所在地的訊息。】
【您有四位同伴和您處於相同的境地,被剝奪記憶和力量。但其中有三位纔是您真正的同夥,在失憶之前,你們是生死相交的摯友,而剩下的那位——是一名極度兇殘的殺人兇手。】
【你們可能會恢復記憶,不過大多是臨死前才能回想起,順帶提示,只有那位殺人兇手是特殊的,他隨時可能恢復記憶。】
【別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
將紙條翻了遍,背面上卻只寫了一句話,這句話莫名的有些熟悉:
“你是否會爲了活下去而不擇手段?”
這句話讓他忍不住再次打了個冷顫,心裡有些難以言喻的驚惶,這紙條上寫着的東西是真的嗎?他現在被關在了一輛列車上,失去記憶,並且會在六小時後步入死亡?而且這車上還有其他四個人和他處於相同的處境,其中一個還是個殺人狂?
這些認知讓他不由自主想到那個夢,可怕的夢。夢中,他似乎仍然是那個無法動彈的可憐人,被人狠狠地掐住了喉嚨,眼睜睜看着死神朝自己逼近,卻毫無反抗之力。
“看來你和我一樣。”就在他迷茫並且六神無主之際,旁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他立馬回頭一看,驚愕的發現旁邊的沙發上居然坐着一個男人!
“你是誰?!”他被驚嚇了,因爲直到剛纔男人出聲爲止,他都沒有發現這個車廂裡面有除了他自己以外的第二個人!這男人簡直就像是憑空出現在這裡一樣!
“你不用擔心,其實我一直躺在你後面座位的沙發上,你醒的時候我也差不多醒來了,你太專注看紙條了,沒有發現我罷了。”
男人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了一下並解釋道。
他發現這個男人笑起來臉上會有酒窩……顯得有些可愛,而且面相很顯小,一眼望過去就像是十多歲的少年一樣,氣質也很溫和,只不過……他身上卻有什麼地方透露着一股子詭異。
“我的名字是‘貓頭鷹’。”男人這般說道,並且指了指自己衣服胸口上的銘牌,他的銘牌上刻着一串英文——owl——就是貓頭鷹的意思。
“我們都失憶了,這種失憶是人爲的,所以爲了讓我們不至於混亂難以相互稱呼,就臨時給我們安了一個名字。”
名字?他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那個刻着烏鴉的英文單詞的銘牌,隨後有些警惕的詢問道:“你怎麼知道這個英文是這種意思?我是說,用來相互稱呼?”
“因爲我比你聰明。”貓頭鷹揮了揮手,他手上有一張一模一樣的紫色花紋的紙條:“我們穿着一樣的衣服,身上留有一樣的紙條,紙條上寫着差不多的話,六小時不逃離這列車,我們就會死。”
“可是這紙條上也寫了,我們之中有一個殺人狂,或許不到六個小時,我們就已經被殺死了。”烏鴉這般說道——現在應該稱呼爲烏鴉了,在沒有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之前,他確實只能夠使用這麼一個可笑的名字。
“可你怎麼知道那個所謂的殺人兇手就一定會大開殺戒呢?”貓頭鷹淡笑迴應,他的眼眸很深邃,看烏鴉的眼神也透着一股詭異,烏鴉發現這個男人耳朵上居然戴着一個黑色的耳釘。
“你看,我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我想不起現在是什麼時間,今天是幾號,我昨天干了些什麼,之後又要去做什麼,我也想不起我的名字,我的親朋好友,我從小到大做過的說過的,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貓頭鷹沉聲敘說着,可詭異的是,烏鴉無法從這個男人的語氣裡聽到恐慌,一般來說,失憶之後難道不會害怕或者緊張嗎?就像是烏鴉他自己一樣,從他醒來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感覺到了茫然和恐懼。
“你爲什麼不害怕?”因爲懷疑,烏鴉不得不再次對貓頭鷹做出試探,他無法相信一個陌生人!儘管很有可能,在失憶之前,他們確實會是什麼生死之交的摯友。
可是在沒有記憶和感情支撐的條件下,眼下的這個男人對於烏鴉來說,僅僅只是一位充滿詭異氣息的陌生人而已。
“害怕?”貓頭鷹歪了歪腦袋,他又笑了,他笑起來很可愛,他的面相爲他加分,可是烏鴉卻覺得這個人身上的詭異氣息愈發濃厚。
“我們不需要害怕,這只不過是個遊戲而已,哪怕是用生命來做賭注的遊戲。”貓頭鷹說:“你知道嗎?人在失去了一切記憶的條件下,暴露出來的,是最真實的本性。”
“人類之所以能夠形成意識,就是因爲有記憶,記憶和智慧的積累,讓我們擁有意識。而人類性格的形成,是基於環境的影響、周遭的人物影響、還有所遭遇的一切事物的影響,這種影響在我們的腦海中形成記憶,因此來塑造和改變我們的性格。”
貓頭鷹突然從沙發座上站起來,這讓烏鴉不得不仰望他,車廂裡昏暗的光線映照在這個男人身上,讓他帶着笑容的臉都有些陰森了。
“而當人類失去這些記憶的時候,我們就會變得毫無憐憫之心,就像是殘酷自然界裡的野獸那樣,只是單單爲了活下去,而不折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