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5章 南疆劇變
南疆。
秋季的南疆美不勝收,處處皆是景緻。
連百姓沒事兒都喜歡攜家帶口出遊,哪怕只能寒酸的帶着飯糰和簡單的鹹菜,依舊能在野外收穫一年中最爲愜意的時光。
樹下,秋日透過枝葉,把些許溫暖斑駁灑在一家人的身上。
“阿耶,我要吃!”孩子叫嚷着,要吃難得的肉乾。
“你跳起來便有了。”父親舉着肉乾逗弄兒子。
婦人在邊上含笑看着,她的懷裡有一個兩三歲的女娃,正在看着前方。突然,女娃指着前方說道:“阿孃,兵!”
一隊騎兵風馳電掣般的在官道上往南疆治所清河縣而去。
“是商國公的大旗!”父親把肉乾遞給孩子,說道:“商國公每戰必勝,不愧是我南疆軍神。”
婦人點頭,“是啊!且商國公憐惜百姓,每次大捷都會發些好處給咱們。”
每次出征大捷,歸來後,石忠唐會把繳獲所得分爲兩份,一份是麾下賞功,一份是給了百姓。
“希望商國公一直打下去!”婦人笑道。
石忠唐此次出征兩月,今日歸來,看着面色凝重。
“見過國公!”
守門的軍士行禮。
石忠唐頷首,“我出征後,可有大事?”
每當有大事時,他的人便會令人快馬傳遞消息到軍中。
軍士大聲道:“並無!國公威武!”
“哈哈哈哈!”石忠唐大笑,丟了一塊銀角子過去,罵道:“小崽子,下次跟着老子去廝殺,好歹立功給耶孃些好處!”
“是!”軍士接過銀角子,跪下道:“願爲國公效死!”
石忠唐帶着人到了節度使府外,一個官員迎出來,說道:“那位最近脾氣不小,另外,前陣子他請了不少本地豪強飲酒,席間提及國公,說國公乃異族,僥倖得了高位,此後必然有大禍……”
“國公,張楚茂這是想恐嚇那些豪強!”阿史那春育說道。
“垂死掙扎罷了!”石忠唐問道:“長安那邊可有消息?”
“剛送來的消息,還沒看。”官員說道。
“拿來。”
石忠唐接過錦囊,打開,裡面有一張折起來的紙條。
他看了幾眼,眸子一冷。
“趕走張楚茂?”
春育大喜,“國公,這是好事呀!”
“是啊!趕走張楚茂,這便是陛下有意以國公爲節度使之意!”官員是石忠唐的心腹,不禁狂喜過望。
石忠唐沉聲道:“盯着他!”
“領命!”
石忠唐進去。
大堂中,胖了許多,臉頰的肉有些鬆弛的張楚茂聽聞石忠唐回來了,淡淡的道:“這是不準備和老夫稟告戰果了?”
“徐國公想知曉什麼?”
隨着這個聲音,石忠唐步入大堂。
張楚茂眯眼看着他,“商國公須知,老夫纔是南疆節度使。除非陛下免除老夫的職務,否則,規矩在那,你有本事破一個給老夫看看!”
這是激將法!
激怒石忠唐,若是他在盛怒之下幹些大事兒,比如說抽張楚茂一巴掌,那就更完美了。
隨後長安楊松成得了消息,會發動人手彈劾石忠唐。
以下犯上,怎麼說都是大罪。
往日張楚茂就沒少撩撥石忠唐,可石忠唐看似粗豪,心中卻細如髮絲,從未上當。
今日張楚茂也是慣性撩撥一下。
石忠唐看着他,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然後,輕蔑的道:“若非你那岳丈,伱也就是一條野狗的命!”
他轉身出去,身後張楚茂並未動怒,而是吩咐道:“盯着他!還有,催促長安國丈那邊,告知他,石忠唐越發咄咄逼人,他再不出手趕走這個條野狗,別怪老夫撒手。”
“是!”
石忠唐回到了自己的值房。
大將魏明跟着進來,“國公,那條老狗留着礙眼,長安陛下那邊就不能趕走他?”
石忠唐看着他,“老魏,你要知曉這裡是南疆。長安看似看重咱們,可卻把咱們當做是蠻夷……”
這事兒不假,提到邊疆,當初北疆好評最多,而南疆因爲開發的年頭不長,在權貴們的眼中,依舊是蠻荒之地。
魏明罵道:“一羣不知死活的賤狗奴,哪日耶耶衝進長安,非得殺幾個來解恨不可!”
“噤聲!”石忠唐喝住了他,對春育說道:“看看外面。”
春育出去看了看左右,兩側都有石忠唐的心腹護衛在看守……這些護衛都是族中的人。
他回身搖頭。
魏明說道:“怕個鳥?如今北疆那邊楊玄咄咄逼人,令長安不安之極。在這等時候,那些鳥人難道還敢得罪咱們?”
“畢竟,我要稱陛下爲阿耶!”石忠唐苦澀的道:“上月長安來人呵斥,說咱們這邊耗費錢糧頗多,卻一事無成。阿耶說了,若是再不成,便換人。令我……”
魏明問道:“令國公去作甚?”
石忠唐搖頭苦笑,“說是令我回族裡去牧羊!”
“艹!”魏明大怒,“陛下這不是過河拆橋嗎?”
張楚茂被石忠唐擠兌的沒了退避的地方,在節度使府中幾乎便是個孤家寡人,在魏明看來,皇帝這是想摘桃子。
“住口!”
石忠唐喝住了他,隨即頹然道:“陛下剛令人傳了旨意,讓我趕走張楚茂。可張楚茂一走……我這條陛下眼中的野狗,怕是也離死不遠了。”
春育一怔,先前石忠唐看紙條的時候,他就在身側,看的很是清楚,上面寫着,令他趕走張楚茂,執掌南疆軍。
沒有什麼惡意啊!
魏明有些不安,他是石忠唐的心腹,若是長安要清洗石忠唐,他也逃不過。
“國公可有避禍的法子?”魏明問道。
石忠唐說道:“忍!”
“就怕長安咄咄逼人!”
“那便,再忍!”
石忠唐擺擺手,“大軍馬上到了,老魏代我去安排一番,晚些,我去和將士們飲酒。”
“哎!”
魏明起身跺腳,“國公只管應對,若是不妥,咱們帶着人馬去山中,南疆那麼大,何處不能容身?”
“糊塗話!”石忠唐指着他笑罵道:“如今大好富貴,爲何要去山中做野人?”
魏明出門,春育去看看,回來說道:“他走了。對了,國公爲何說陛下那邊逼迫?”
石忠唐說道:“北疆楊玄拿下了龍化州,這是要徹底打斷北遼脊樑骨之勢。此人不思自保,反而咄咄逼人,令人愕然。”
“他想謀反?”
石忠唐搖頭,“當初在長安相遇,我仔細琢磨了此人,不是那等野心家。不過,時移世易,人性難測。北疆大好局面,不過北遼疆域遼闊,會拖住楊玄。這個局面,讓你想到了什麼?”
“長安怕是心慌了。”
“長安會全力應付北疆楊玄,可力有未逮啊!”石忠唐笑道:“我去長安多次,每次都去看了長安諸衛,一羣羊罷了!春育!”
石忠唐眼中彷彿有火焰,春育不禁垂首,不敢和他對視。
“咱們是異族!哪怕做到節度使,在帝王的眼中依舊是狗!你想做人還是想做狗?”
“自然是做人!”春育擡頭。
“當下大好局面,皇帝老了,你想想,若是他逼迫南疆過甚,咱們當如何?”
“可他沒逼迫啊!”
“我說,他逼迫了!”
春育心中一跳,“國公你想……”
石忠唐微笑道:“上次我去了梨園,看着,真美。我就在想,何時我也能坐在梨園中,看着歌舞,身邊是美人環伺……你說,行不行?”
春育渾身顫慄,半是害怕,半是興奮,“我也要一個美人!”
“哈哈哈哈!”
晚些,春育告退,走路時,身體依舊在顫慄。
石忠唐的手從袖口中拿出來,隨之出來的是一把短刀。
晚些,商國公說出徵受傷,要回家養傷,節度使府中一應事務都交給徐國公張楚茂處置。
說來也是好笑,此刻的南疆不是節度使張楚茂說了算,而是節度副使石忠唐。
直至石忠唐養傷,張楚茂才有觸摸權力的機會。
當夜,張楚茂召集了不少人在家中喝酒議事。
“拿住糧草倉庫別放手!”張楚茂在交代。
一個官員笑道:“國公放心,拿住倉庫後,沒有您的吩咐,誰也拿不走一粒糧食。”
張楚茂點頭,“拿住糧食,這是第一要務,其次,黃坦。”
一個將領起身,“國公吩咐。”
張楚茂說道:“當下你還能控制多少人馬?”
將領說道:“一萬兩千餘。”
張楚茂說道:“看牢了,不可被石忠唐捲走了。”
將領笑道:“國公放心,那些都是被咱們餵飽了的!”
“好!”
張楚茂舉杯,衆人舉杯看着他。
“石忠唐仗着自家是什麼所謂的義子,在南疆橫行。老夫只想問一句,國丈,難道差了什麼嗎?”
張楚茂淡淡的道,一種矜持散發出來,令人下意識的想到了他的身份:潁川楊氏的女婿,皇帝的連襟。
國丈,那可是能與皇帝扳手腕的男人啊!
“國丈在長安不動,不是無法動,而是顧全大局。石忠唐步步緊逼,老夫看似步步退讓,就是要給國丈出手的機會。”
張楚茂神采飛揚,“今日,老夫已經傳信長安,此次國丈必然會出手。你等可靜觀那條野狗的下場!”
“爲國公賀!”一個官員起身敬酒。
張楚茂舉杯看着衆人,“如此良辰,諸位,今夜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衆人仰頭痛飲。
“哈哈哈哈!”
笑聲中,張楚茂起身去更衣。
到了後面,一個黑衣人在等候。
“國公。”
“如何?”張楚茂深吸一口氣,覺得神清氣爽。
“石忠唐去了營中喝酒,回來後一直在書房。今日他見了不少人……文武都有。”
“盯緊他。”
“是!”
幕僚賀尊過來,“國公。”
黑衣人告退,賀尊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
“何事?”張楚茂有些不耐煩。
賀尊說道:“石忠唐終究有陛下爲後援,老夫以爲,國公若是被動挨打,終究無法翻身。至於國丈那邊,恕老夫直言,國丈如今盯着的是東宮,只要越王能入主東宮,國公這裡……便是棄子!”
“你說這些作甚?”張楚茂冷冷問道。
“如今南疆已不可爲,老夫以爲,國公可求去。”
“天下之大,你讓老夫去何處?”張楚茂越發不耐煩了。
“北疆!”
“你!”張楚茂按住刀柄。
賀尊說道:“北疆乃是陛下的大患,爲此,他必須手握南疆軍來制衡。故而老夫才說南疆不可爲。於國公而言,此刻四海之大,並無容身之所,可北疆呢?”
“你想讓老夫去北疆?”張楚茂笑的愕然。
“國丈一心想讓越王入主東宮,爲此,他必須要向陛下妥協。陛下想要什麼?南疆大軍!如此,無論國丈如何想,此刻都只有捨棄國公一途。既然如此,國公爲何不徹底撇開了他們。去北疆。”
“讓老夫爲楊玄做牛做馬?”張楚茂眼神玩味。
“國公還看不出嗎?南疆這邊,石忠唐口口聲聲說什麼異族謀反,實則是他主動清剿那些異族罷了。他這是在養寇自重。
至於西疆,趙嵩毫無作爲。
天下之大,唯一能爲國效力的便是北疆。至於什麼叛逆……國公想想,若是北疆軍君臨寧興城下,就算是陛下,也得忍着殺機讚頌楊玄。
至此,楊玄在一日,國公便逍遙一日。
等新君繼位……國公,哪怕是越王,繼位後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殺了自己的外祖,楊松成!”
賀尊的雙眸在月色下閃爍着光芒,“到了那時,國公只需靠攏過去,便是機會。誅殺楊松成後,國公順勢捨棄兵權,在家榮養,如此,可去帝王猜忌。兩三代後兒孫再度出仕,帝王欣然重用,可爲一段佳話。”
這一番話,堪稱是嘔心瀝血,貼心貼肺,爲張楚茂一家三代做好了打算。
張楚茂看着他,頷首,“這番話,老夫會仔細思量。”
賀尊欣慰的道:“還請國公早做打算。”
“老夫知曉了。”
賀尊走了。
張楚茂輕聲道:“那些事,瞞着他!”
“是!”身後有人應了。
張楚茂說道:“都準備好了嗎?”
身後那人說道:“咱們的人會扮作是刺客,在國公送客人出大門時出手,那一刀會砍向國公的胸口。國公裝作是酒醉,等發現時晚了,就捱了一刀……”
“好!”張楚茂說道:“咱們的人盯着石忠唐,一旦這邊動手,那邊就突襲進去,以刺殺老夫的罪名,拿下這條野狗。”
“是!”
張楚茂隨即回去,真的是更衣。
衣裳裡,胸口的位置多了一塊軟甲。
價值連城的寶貝!
可抵禦寶刀劈砍。
隨即他回去,和心腹們暢飲。
夜深,張楚茂喝的酩酊大醉,起身道:“都……都回去,明日好生做事。”
“是!”
“我等告退。”
張楚茂醉態可掬的擺擺手,“老夫送送你等。”
他現在落魄了,對心腹們也多了些客氣。
大夥兒笑着婉拒了一番,就受了。
一行人出了府門,衆人回身再度行禮告退。
張楚茂站在門外,打個酒嗝,“諸位……”
左側角落,一個黑影突然飛掠而來。
半空中,黑影拔刀。
“國公小心!”
護衛都在門內,是一個文官發現了刺客。
張楚茂神色恍惚,緩緩轉身。
刀光至。
張楚茂下意識的伸手擋在胸前,隨即放下。
然後。
長刀從他的咽喉處掠過。
血光飛濺。
張楚茂一臉驚愕,重重倒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