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堂主慢慢的走過來,也許因爲剛剛蘇婉凝的話不好聽,她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韋副堂主,”,她沉默了一下,說道,“咱們的規矩是不能濫殺無辜,這種手無寸鐵的婦孺我們連碰都不該碰,護法這麼做,也是有他的道理的,你剛剛說的那些話,今後不準再提!”
“是,屬下知道了。”
韋副堂主笑着答道,態度也是畢恭畢敬,甚至帶着一絲討好,可說完之後,他再看向他們,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笑意。
這人,很陰。
“至於你——”
她轉向了蘇婉凝,蘇婉凝也坦然的看着她,她倒是頓了一下,目光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護法,然後說道,“這件事也許與你無關,但現在我們還是不能放你回去,一切等阿蒙他們的毒解了,再說!”
不放蘇婉凝回去,也就是要把蘇婉凝關在這裡?
不知爲什麼,聽到那句話,蘇婉凝的心裡竟然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不用回去,就不用面對。
當被刺客劫持的時候,當他看到蘇婉凝被劫持的時候,蘇婉凝始終一句話都沒有說,明明知道也許討饒會有一線生機,可蘇婉凝不能發出聲音,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蘇婉凝知道,他本來就是在引他們出來,他本來就是要抓這些人。
蘇婉凝不開口並不是爲了他,而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悲慘。
但其實蘇婉凝知道,蘇婉凝的心裡,還有一個不願意面對的事實——因爲蘇婉凝不想讓自己知道,就算她真的命在旦夕,這位冷酷的天家親王也絕對不會爲了蘇婉凝停手。
這一刻,蘇婉凝對南宮羽有了新的認識,他原來表面上的那些待人謙和的模樣,都是裝的!
如今的南宮羽,纔是真正的模樣,他陪蘇婉凝來揚州,表面上是保護蘇婉凝安胎,可實際上卻別有所圖!
只是,蘇婉凝發現的太晚了,當初剛到揚州的時候,整日不見南宮羽,蘇婉凝都沒曾有任何懷疑,單純的以爲初到揚州南宮羽是在安排一些事情,如今方纔恍然大悟,甚至直到如今,南宮晴、翠雲、劉睿她都沒能見到。
南宮羽,他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先把她帶到後面去!”
女堂主一聲銳利,打斷了蘇婉凝的思路。
一聲令下,旁邊立刻走過來幾個人,也還客氣的做了個手勢,蘇婉凝便跟着他們走了。
出了那燈火通明的大堂,外面還是一片漆黑,夜風帶着冰冷的溫度吹來,蘇婉凝不由的打了個哆嗦,跟着他們走了一會兒,周圍的路越發的蜿蜒曲折,根本弄不清走了多少迴廊,經過了多少門庭,終於到了園子,那一頭便是一間漆黑的屋子。
蘇婉凝剛剛走過去,就感覺腳下一陣刺痛傳來。
“啊!”
蘇婉凝低呼一聲,一下子跌倒在地,旁邊的人立刻衝上來,原來是蘇婉凝赤腳走在路上,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木刺扎進了腳底。
蘇婉凝急忙拔掉木刺,血頓時流了出來。
旁邊的人問道,“怎麼樣?還能走嗎?”
蘇婉凝握着腳踝,搖了搖頭,雖然不是很重的傷,但傷在腳底那種地方,連走路都難了。
他們幾個人看着蘇婉凝,面面相覷,大概因爲蘇婉凝是女子,都不好意思出手,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們立刻肅然道,“護法!”
蘇婉凝心裡一動,還沒回頭,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被抱進了一具溫暖的胸膛裡時,蘇婉凝還有些回不過神,一擡頭,就對上了夜幕中那雙精亮的眼睛,周圍的一切都是漆黑的,只有這雙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麼清晰,那麼深刻的印進了蘇婉凝的視線中。
沉穩,內斂,且——風情萬種。
周圍的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他淡淡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送她過去。”
“是。”
等那些人退去,他便抱着蘇婉凝朝前走去。
一路走,一路聽着他吹打在蘇婉凝耳畔的呼吸,沉穩而堅定,沒有絲毫的紊亂,讓蘇婉凝意識到他內心的平靜,和堅定。
蘇婉凝,似乎也定了下來。
這時,他平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好像,總是在受傷。”
聽到這句話,蘇婉凝沉默了一下,輕聲道,“沒想到,我還是給您添麻煩了。”
他頓了一下,也並沒有太吃驚,“你知道我是誰了?”
蘇婉凝點了點頭。
“如何知道的?”
“前因後果。”
南宮羽和她南下,身份是絕對保密的,連州府知道的人都不多,可煙火大會那天晚上,就有人行刺,說明有人早就探知了他的身份,並且,是在進揚州城之前。
而南宮羽,他本人的行蹤並沒有暴露,唯一的意外,就是蘇婉凝。
“您在虎牙山救了我。”,蘇婉凝慢慢的說道,“而你應該早就知道我是誰,甚至知道他是誰,不然你不會這樣恰到好處的出現在揚州。”
“……”,他看着蘇婉凝,沉默不語。
當然,還有一些話蘇婉凝沒有說出來,就是蘇婉凝也猜到,他把蘇婉凝救了之後,一直在讓身邊的人查證這件事,所以蘇婉凝聽到有人在話語中提及過州府,而後來他突然離開了客棧,想必就是爲了安排煙火大會那一晚的刺殺計劃。
他沉默着沒說話,一直把蘇婉凝抱進了屋子坐在牀頭,然後半蹲下身子看着蘇婉凝,道,“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蘇婉凝看了看他的眼睛,沒說話,而他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半晌,帶着一絲無奈的笑意,一邊搖頭,一邊扯下了蒙在臉上的黑巾。
“早知如此,就不帶這勞什子了。”
蘇婉凝也笑了笑。
“不過,”,他又正色道,“你把我的底掀了,難道不怕被滅口?”
“黃爺如果真的會做這種事,虎牙山上,您也就不會救我了。”
“那你爲什麼要都說出來?”
“因爲……”,蘇婉凝看着那雙精光璀璨的眼睛,“我想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聚集殺手,行刺皇族,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江湖中人的所爲,更讓蘇婉凝驚訝的是,事情已經鬧到無法掩蓋的地步,一個小小的回升藥鋪,卻始終沒有懼怕過官府!
這羣人的背景,只怕不簡單!
黃天霸笑了笑,“你要知道,有的時候,你知道得越多,對自己越沒有好處,有的時候,糊塗一點未必不是壞事。”
這倒也是。
自打熙貴妃被禁足之後,蘇婉凝能在宮裡平平安安的,不就是因爲一個難得糊塗嗎?
可是,當蘇婉凝一面對那些陰謀和爭鬥,一切就都不同了。
“好,我不問你們是什麼
人,但有一個問題,我想要知道。”
“你說。”
“你們,是不是還要刺殺,他?”
黃天霸聽了蘇婉凝的問題,沒有立刻回答,反而說道,“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你先回答我。”
“好,你問。”
“煙火大會那天晚上,你奮不顧身的救了他,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也傷了自己。”,他看着蘇婉凝,目光忽閃,聲音低沉,“如果還有下一次,你還會救他嗎?”
蘇婉凝頓時啞了。
蘇婉凝當時會救他,完全沒有考慮那麼多,不過就是下意識的奮不顧身罷了,甚至沒有考慮他的身份,也沒有考慮到會暴露自己,傷到自己。但如果——再次面對這樣的危險,再次面對身陷險境的他,蘇婉凝還會爲了他而冒險嗎?
蘇婉凝的心裡一陣亂,搖了搖頭,“我,我不知道。”
“……”,黃天霸看着蘇婉凝,不知過了多久,像是長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原來你對他……呵,你們這皇家關係也夠亂的。”
燈光下,蘇婉凝的臉色蒼白極了,心裡恍恍惚惚的只響着他的那句話,明明很輕,卻重重的落在了蘇婉凝的心裡——原來你對他……
蘇婉凝,蘇婉凝喜歡他?
“不!不是的!”,蘇婉凝高聲否認。
的確,這一點黃天霸的確是誤會了,蘇婉凝怎麼可能會喜歡南宮羽。
黃天霸卻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就像根本沒有聽見蘇婉凝的否認,低頭看了看蘇婉凝的腳,道,“我先看看你的傷。”
“啊——”,蘇婉凝一下子回過神,下意識的要抽回來,“不,不用。”
“像你這樣,今後要受的傷,還多呢。”,他嘆了一聲,“我先給你上藥。”
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個水紅色的倩影站在門口,正是剛剛的那位女堂主,臉上帶着一絲怒氣的看着蘇婉凝們。
黃天霸一愣,“你怎麼來了?”
“你們在幹什麼?!”
“她的腳受傷了,我幫她上點藥。”
“上藥?難道不會找藥鋪裡的夫子嗎?不可以找我嗎?什麼時候別人受傷也是要你這個護法來管的了?”
她氣呼呼的,全然不像剛剛那般穩重,竹筒倒豆子一樣噼裡啪啦的說起來,黃天霸被她說得愣住了,半晌纔回過神一般,“堂——慕華,你怎麼了?”
“哼!”,對方一跺腳,轉身便走了。
“哎,你——”
看着對方遠去的背影,他倒是有些無措,想要追上去,又回頭看着蘇婉凝,躊躇了一下,蘇婉凝心裡也明白過來,說道,“黃爺,我只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他想了想,掏出一隻藥瓶遞給蘇婉凝,囑咐了兩句便走了出去,遠遠的,還聽到外面傳來他們爭執的聲音。
看到這一幕,不知爲什麼,蘇婉凝竟笑了起來。
這個叫慕華的女子,剛剛還頗冷靜,可眼下卻完全的任性妄爲,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理智。
只這一想,心裡立刻沉重起來。
蘇婉凝和她,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如今自己和南宮燁分離兩地,這些時日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靜下來最想念的人就是南宮燁,她原以爲後宮是最危險的地方,可沒想到外面並不比宮裡安全,她終於明白,以前那些時日之所以能在宮裡平安度日,定是南宮燁在背後對她的保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