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華,你從哪裡撿的這麼個徒弟?”
蒼翠山間。
天然山洞前,坐落一片農家小院,農田,籬笆,竈臺,邊上的架子,還掛着一排風乾獸肉。
觀棋真君與一位老農模樣的大鬍子男人,坐在田邊的石桌前,正涮着油辣鍋子。
觀棋真君夾起一片妖氣四溢的肉片,一邊放進火鍋裡燙,一邊反問道:“那你覺得,我這新收的徒兒怎麼樣?”
老農亦是夾起肉片,放進鍋裡涮。
“挺討喜的,就是啊,人小鬼大,心眼挺多,剛剛讓她跳進丹爐,她那什麼表情,感覺我要將她煉成人丹似的,嘿,還想跑路,我們倆真想害她,她跑得了嗎?”
老農一邊說着,一邊瞪眼。
頗有些凶神惡煞模樣。
“警惕點好,免得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觀棋真君語重心長,將肉片夾起,放回碗裡蘸些料子,嗓音沒什麼波瀾,徐徐道:“玉緣的教訓還不夠嗎?她這種性子,倒讓我放心些。”
聽他提起玉緣這個名字。
老農驚異擡眸,看向他,見他神色不顯絲毫異常,好似在說與他無關的前塵舊事,當即換個話題,語氣輕鬆問道:“你打算怎麼教她?”
“不提她這種人妖混同的血脈,光是五靈根,築基功法好找,金丹以後的呢?你們太極山有功法?”
觀棋真君一邊吃肉,一邊含混道:“去九宗殿找,裡面那麼多五行功法,八年後,無論她在九宗論道取得什麼名次,我都會把她送進去。”
老農笑笑,挑眉問道:“九宗殿?萬一她得到那個傳承了呢?”
“你是讓她悄悄修煉,還是放棄呢?”
聞言。
觀棋真君擡眸,看他一眼,也是淡笑:“不都毀乾淨了?沒人能得到。”
“呵,你這種話騙騙別人——”
老農說到一半,忽得閉了嘴,一副無所謂的神色,繼續夾肉燙鍋,懶散道:“隨便咯,反正那邊一直盯着呢。”
觀棋真君雲淡風輕冷哼一聲,認真吃着火鍋,端起碗時,卻看向西北方向,幽深目光似是透過千萬裡距離。
看到那座,與天齊高的山。
……
入夜。
火鍋改成了烤肉與酒。
老農負責烤,觀棋真君負責吃,老農知道,這位大爺千里迢迢過來,只是爲了一口吃的而已,不過,這次還多帶了個小徒弟,給那小孩煉一煉命火。
老農將手中的烤串翻了面,一邊撒上料粉,一邊看向山洞,讚歎道:“身體素質不錯啊,能在六丁道火裡堅持這麼久。”
“六丁道火罷了,哪有什麼不能堅持的?”
觀棋真君端起酒杯。
品着醇香靈酒,閒適淡然。
聽他這般說,老農卻聽出另一番滋味,嫌棄看向他,揶揄道:“喲,喲,喲,這就開始爲徒弟驕傲上了。”
此時。
廣闊山洞裡,佈置精妙,中央位置,放置一座丈許高巨大丹爐。
丹爐之中。
赤焰熊熊,火光搖曳。
然而這赤色火焰頗爲怪異,靜靜燃燒,卻無絲毫溫度,似火非火,好似由某種比靈氣更精純高妙之物形成。
而姜憫,盤膝坐于丹爐之中,渾身置於這玄妙大火,渾身散發淡淡寶光,有種脫胎換骨之感。
“道火煉精,流景換形,耀陽覆命,上達天星……”
姜憫心中,反覆默唸老農所授心法,配合心法,灼燒道種,淬鍊命火。
不光是道種與命火,在這火焰之中逐漸蛻變,她的肉身,亦是在赤焰灼燒之際,再度變強。
姜憫倒是聽那位大鬍子前輩提起,此火名爲六丁道火,乃罕見地寶,似火非火,以道韻成,可煉命火,淬肉身,是極好至寶。
無論是纏於手腕的這截桃枝,還是丹田裡的桃枝本體,都對這六丁道火,產生極大渴求,再次生出飢餓情緒。
但這回。
姜憫不可能讓桃枝如願。
本來跳進這丹爐,就是爲了煉命火,讓命火有能力將桃枝煉化成本命法寶,總不可能又讓桃枝吞這火焰,再次變強吧?那她何時才能如願。
而且。拖煉寶進度事小,暴露桃枝吞噬之力事大。
倒不至於因小失大。
姜憫此行收穫,已經很大了,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以六丁道火煉命火的。
抓住這次機會,讓命火強大,纔是最要緊之事。
……
又是三日過去。
夕陽西下,老農與觀棋真君坐在躺椅上曬太陽。
將許久未見的話,都快聊完了,老農面色頗有些麻木,瞥了眼山洞,要不是能察覺到姜憫還活着,他都以爲姜憫出事了。
“她還在堅持?”
“捨不得你的火?”觀棋真君輕笑。
老農輕嗤,冷哼一聲,說道:“你這麼說,那我可就真捨不得了。”
“我問過她的情況,她曾修過幾種煉身法和煉體術,還服食過雷玉髓,火玉髓,風玉髓等地寶,身體素質,是比同境修士強上很多。”觀棋真君解釋。
來時路上。
他將姜憫的修行情況,問了些大概,和他所料不差,但又出乎他的意料。
圓滿道基,遠超同境的神識修爲、肉身境界與劍道境界,還有誇張而又紮實的修行境界。
不過。
由於劍法道術都是自學,終究學得有些雜亂,無法相輔相成,反而發揮不了其手段的最大作用。
若有師長教導,情況會好很多。
而老農,一聽觀棋真君提起幾種珍貴地寶,詫異問道:“她出身很好?”
“不,她只是平凡農女出身,從東靈宗雜役做起,東靈宗給她的幫助並不多,一切,都是她自己得來的。”觀棋真君緩緩搖頭。
“嘶……聽起來,天方夜譚啊。”
老農微睜大眼。
他忽得側身,靠近觀棋真君,商量道:“隱華,要不你把她讓給我做徒弟吧,你看,我是種地的,她也是種地出身的,我劍道修爲也不弱,還認識幾個妖修——”
觀棋真君打斷他的癡心妄想:“她不進九宗,你是去大鴻王朝搶一本五行功法呢?還是替她去九宗殿找?”
老農啞口無言。
該死啊,十國地界,怎麼就不現世金丹以上的五行功法呢,總不可能讓他去找……那門功法吧。
觀棋真君悠悠晃頭,說道:“不過吧,有一點可以滿足你,我讓她在惹上禍事時,報你名號。”
老農絲毫不示弱,一拍大腿,爽快道:“呵呵,行啊!報我名號,也算是我的徒弟了。”
山洞裡。
姜憫緩緩睜眼。
眼中,亦有着火焰跳動,隨着心法結束,逐漸消散。
“差不多了。”
“雖然修爲沒有變化,可我,總覺得自己又是一次脫胎換骨,這六丁道火煉身的好處,怕是會在以後修行之時,纔會體現出來。”
姜憫整理衣裝,走出山洞。
夕陽下。
兩位元嬰修士躺在躺椅上曬太陽,突然回頭看她。
姜憫連忙拱手,鄭重道謝:“多謝三石真君,以六丁道火幫我淬鍊命火,多謝師尊。”
“我的六丁道火,你謝他幹什麼?”老農氣憤不已,瞪眼佯怒。
“哈哈哈!”觀棋真君大笑,起身揮袖,“肉也吃了,酒也喝了,玉曜,我們走。”
飛舟再次起飛,消失於雲海天際,朝夕陽遠去。
飛舟上。
觀棋真君負手而立,站在船頭,回首看向姜憫,問道:“現在啓程回太極山,你可還有何事未了?”
要離開晉雲國了嗎?
姜憫心中,有些悵然,亦有些期待。
但念着一件事,拱手請求。
“請師尊,爲我斬去與親人之間的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