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捨不得了？是不是對我有感情了？”唐雲嬉皮笑臉地道。
“你這樣，有意思麼？”朱莉望着他，這一次出奇地沒有生氣，只是嘆了口氣道。
“有意思啊，要不然在這個九死一生的鬼地方，上一秒活着，下一秒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再不自己找些樂子，那可真就沒意思了。”唐雲甩了甩手道。
朱莉沉默了，目不轉睛地望着他，眼裡好像多了許多難以理解的東西。
“你一直，這樣樂觀嗎？”她突然間問道。
“你說得沒錯，人生如苦海，我們都是海中的囚徒，想要在痛苦的過程中泅渡越獄，不樂觀一些怎麼行？尤其是像我們這樣的朝不保夕的人，沒準兒哪一次就被幹掉了，別到時候連快樂是啥都忘了，那多喪氣啊。”唐雲點起枝煙來，美美地抽了一口，吐出口煙氣舒服地道。
“可我覺得，樂觀其實也是一種能力，而你這種能力很強大。”朱莉嘆口氣道，明顯有些憂愁了起來。
“我倒不這麼認爲，除非天生心理有疾病的人，否則每個人都有樂觀的基因，就看怎麼去想了。要不然，就是心頭的負罪感太強，或者被囚禁起來沒有自由，否則的話，再痛苦也會學會樂觀面對一切的。”唐雲哈哈一笑道，斜眼望着她，“看你的樣子倒真是不樂觀，唔，不會是因爲你在創世教做惡太多了吧？”
他的笑容裡滿滿的惡意，不過朱莉的神色卻更加黯然，沒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其實，你不明白，我們是有理想的，只不過，我們的理想現在已經變質了而已。”喃喃地說到這裡，朱莉猛然間驚醒，好像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似的，不禁擡頭四周張望過去，眼裡一片驚惶。
看到她的樣子，唐雲心下間一片雪亮，知道她其實早已經對自己所在的創世教的教義產生了懷疑，只不過，因爲種種原因，或許是教內森嚴的教規，或許是心頭最後一絲期盼，讓她不敢進行深刻的反思。
“你們最開始的教義是什麼？”唐雲扯着她離開了濃霧的邊緣，又回到了中心處堆滿了彈藥箱子的地方，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叼着煙，懶洋洋地靠在箱子上問道。
剛剛經歷了一場殊死的博殺，雖然身體並不算累，但心理上委實太受煎熬了，他需要藉着這個難得的機會稍事休息，當然，有時間給這個傻妞做做思想政治工作也是不錯的。
“我們最初的教義是激揚濁清，懲惡揚善，讓這個髒骯的世界恢復人類最真實的淳樸與平和，讓這個間的惡少一些，再少一些，讓這個世間的善多一些，再多一些。”朱莉提及了創世教的教義，倒是神采奕奕了起來。
“那現在呢？”唐雲斜眼望着她繼續問道。
“現在，還是這樣的教義，但，但是，已經隨着時代發生了變化，我們的教主認爲，這個世界已經爛透了心了，不可能再有挽救的餘地了，所以，我們要推翻這個世界，再建立一個新的秩序，教化人類，讓這個世界向着正確的方向前進。”朱莉說到這裡，眼中已經有了一絲茫然。
“難道毀滅了這個世界，就是拯救？他媽的這個世界又不是傳說中的鳳凰可以涅磐重生。毀滅了再想建起來，可能嗎？沒準兒那時候人類都他媽已經絕種了。再者說了，就算新建起了一個世界，就真的能夠按照你們理想中的一切去打造新的秩序，新的世界？做夢去吧。
傻妞，我今天就教給你一個道理，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麼東西最複雜？”唐雲吐出口煙去，用手指指點着她道。
媽的，還別說，教訓一個相當於百穴境的大高手的感覺，還真是不要不要的爽啊。
朱莉已經被他罵懵了，擡頭怔怔地望着他，不明所以，“是什麼東西？”
“我告訴你，是人心，人心最複雜。都說人心隔肚皮，這是沒錯的，你總不能鑽到人家的心裡去看人家倒底在想什麼吧？對不對？”唐雲哼了一聲問道。
“是。”朱莉點了點頭，唐雲說的是實話，“可這跟我們的教義有什麼關係？”朱莉有些茫然地問道。
“關係大了去了，既然人心這麼複雜，誰也揣測不出來，那麼問題就來了，你怎麼教化？無論你怎麼教化，都無法做到完全統一人的思想。
畢竟，人心底處的貪婪、慾望是永遠都無法磨滅，這是與生俱來的原惡，不可能會有人通過所謂的教化去磨滅。而既然有了貪婪和慾望，就會催生出一個個邪惡的想法，當這些想法被一些大膽的人付諸實踐時，喏，又一個現在的社會誕生了，不是這樣嗎？
況且，千人千面，萬事萬心，人這種生物之所以擁有創造性，就是因爲人的思想是有個性的，而無數種個性的思想才能迸發出多姿多彩的瑰麗念頭，組合起來，才能匯聚成這個世界不斷向前的原動力。如果千人一面，人人的想法都是趨同的，都是一致的，那這個世界該會多麼的索然無趣？無趣的世界又怎麼會有這樣那樣前進的動力，那他媽的這個世界還會前進嗎？如果你們的毀滅只是爲了千人一面、思想大同，甚至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那就等於扼殺了這個世界所有的希望與未來，這他媽不是前進，是倒退，倒退你懂不懂？”
唐雲怒吼道，嘴裡的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朱莉的臉上，可是朱莉卻茫然未覺，聽得神色癡怔了起來，好像中了邪一樣。
“所以，你們的教義，無論是以前的教義想要改造這個世界，改造人心，還是之後延伸的教義想要毀滅這個世界建立起一個新的秩序，那都是他媽的扯淡，完全就是爲了自己的私心私利在作祟，就是想通過你們這些死榆木袋的傢伙，來控制這個世界，滿足自己稱霸世界、唯我獨尊的野心，僅此而已。
可笑的是，這樣一個把自己僞裝成救世主的野心家，你們卻還要信誓旦旦地守在他的身邊，去爲了他所謂的理想而奮鬥，甚至賣上了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我他媽就想問一句，這值得嗎？”唐雲一聲大吼道。
“這，這……”朱莉有些傻掉了，嘴裡喏喏地道，她突然間感覺到心裡“轟”地一聲大響，好像有什麼堅持了很長時間的東西，突然間塌掉了一角。
“還有，我再跟你說一個道理，剛纔你說你們以前的教義是什麼？激濁揚清，懲惡揚善，對不對？這種想法更是狗屁不通。以爲就你們有這種想法？別人都沒有？我他媽也有啊，可我能就因爲這一個想法，而隨便亂來，看着不順眼的，有做惡的，上去就代表正義把人家給消滅了？如果這個世界上大家都這麼搞，還他媽的要秩序幹什麼？要國家和政權幹什麼？要警察幹什麼？再者說，就靠着你們一羣自以爲是的大俠去拯救世界麼？你們一身是鐵能捻幾顆釘？世界上每時每刻每個角落都有罪惡的事情發生，都要你們去管，你們能管得過來麼？不但管不過來，並且還會越管越亂套，你信不信？”唐雲唾沫紛飛地指着她的鼻子怒吼道。
“我，我……”朱莉怔怔地望着他，嘴裡喏喏地道，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你個屁呀你，你就是個瓜娃子，腦殼早就被毒害掉了。像這種狗屁不通的教義，還說什麼說啊？要照你這麼說，幼兒園的小寶寶都能當你們教主給你們灌輸理論了。傻妞，哥告訴你，世界需要秩序，但不是你們所說的千人一面的秩序，而是兼收幷蓄、無限包容的秩序，惡人是可以有的，因爲存在就是道理，退一萬步來講，如果沒有惡人，這個世界豈非很無恥？如果沒有野心，人人都是一片平和，那這個世界還能真正的向前發展麼？你們這種教義看似充滿了正能量，其實是無比極端的，你懂不懂？”唐雲的手指頭都快戳到她腦門子上去了，不斷的諄諄教誨道。
“我們，我們並不極端……”朱莉喏喏地分辯道，可是心底下其實已經認同了唐雲的觀點，只不過一直以來接受的教義讓她一時間無法轉過這個彎兒來，本能地還想爭辯什麼。不是爲了辯出誰有道理，就是想單地分辯，如同一個犟嘴的孩子罷了。
“製造多起恐怖事件，殺傷無數人命，甚至還有毀滅這個世界，你們還他媽不極端？如果你們不極端，那這個世界簡直就沒有極端的組織了。”唐雲氣壞了。
“這，這並非我們的本願，只不過後來副教主非要把聖戰的概念引入進來，說所有無辜死難者的遭遇都是必然的，就如同打仗就會死人一樣，他們會在天堂得到安息。”朱莉越說聲越小，說到最後，已經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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