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這兩個月,毫無疑問是她人生中的低谷。
她本身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沒有特殊的天分,也沒有優越的家境,只能算是個努力的普通人。
與她不同的是,鄰居家的大哥哥則是個耀眼得不得了的人,本身長得就又高又帥,人又有天分,想要做他女朋友的人多得數都數不過來,因爲他出衆的外貌和能力,她看向鄰居哥哥的眼神也不自覺地帶着羨慕與崇拜。
然而,就是這樣優秀的鄰家大哥哥,在給她家教的時候卻侵犯了她,過程中污言穢語不停,似要讓她明白兩人之間的差距,就算她把這事捅給雙方家長,最後遭殃的也不會是他。
她一時氣憤,選擇了報警,完全忘記了自己還只是個學生,卻不想這對她來說纔是噩夢的開始。
警方一次次地檢查與詢問只會讓她不斷地想起不堪的上次,鄰家的哥哥說,這麼普通的她,他根本就瞧不上。
這件事在街坊四鄰里傳開了,父母本就脆弱不堪的關係因此更加難看,一次又一次地辱罵她,覺得她肯定是自己去勾引了鄰家的兒子到頭來卻反咬一口。
鄰家的大姐,男孩的媽媽,也來找過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甚至在她面前跪下懇求,只爲讓她撤銷報案。
理由簡單又讓人覺得壓抑,這是那鄰家哥哥的前途,要是沾上了這種污點就再也沒法抹去,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不應該看着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狠了心沒有同意,拒絕了阿姨之後所有的見面和哭訴,就連父母都說她不近人情。
她就是這麼不近人情,要是多聽幾次,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答應。
本就普通又自卑的她更加閉門不出,靠着父母帶着埋怨或謾罵的飯食度日,將父母激烈的爭吵關在門外,卻還是管不住他們從未降低的音量。
後來,她的手機多了很多消息,一些人無端的猜測和辱罵不知怎麼就全部涌向她,讓她感覺莫名奇妙的同時又渾身泛着寒冷。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是鄰家大姐將這件事捅到了網上,那無疑是將她公開處刑,一句句模糊不清的證詞便將她描述成了一個隨便上了別人的牀卻又反咬一口的惡人。
而她的兒子,就成了受害者。
那些無端的猜測和惡意言語她不用看也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啊,你情我願的事情非要說人家男孩強了她,現在男孩的後半輩子怎麼辦?]
[說不定是她錢沒要到,人又嫁不過去才惱羞成怒的呢。]
[唉,真是可憐哦,一個大好青年的前途,會在這種人手裡。]
……
諸如此類的言語她只要看過一遍就會無數次地在她腦海中回放,提醒着她,她是一個骯髒又下賤的女人。
只有有一天他們說累了,這一切纔會結束。
她最後還是決定自我解脫,在沒人注意的時間跑得遠遠的,沒有任何告別儀式地,安靜地死去。
……
在一場圍剿魔教的戰役之後,參戰的各門各派全部傷亡慘重,連戰場都來不及打掃便匆匆離去休養生息。
曾經廝殺得如火如荼的戰場如今一片死寂,倒在這裡的屍體大多死狀悽慘,有的甚至被說爲分屍也不爲過。
只是其中的一個紅衣女子死狀稍顯可以,至少比起其他人來說算是很好了。
不過是心臟開了一個洞。
良久,一片潔白如雪的衣角在這片地方來回穿梭,即使是衣角沾上了血污也毫不在意。
她睫毛輕顫,意識漸漸回籠,可是渾身上下無一不在叫囂着疼痛,既然要死,爲何不更直接迅速一些,而是這樣折磨她?
“真是可憐,心口被開了個洞啊。”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人倒着的面容,她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
那人伸手往她的心口撒了一把藥粉,一種幾乎要讓她暈厥過去的疼痛瞬間從心口蔓延至全身,而她卻並沒有疼暈過去,只能生生地受着這種疼痛,連指尖都因抓着地面而磨破出血,指甲更是磨得厲害。
她想叫出聲,卻強硬地忍住了,喉中像是含了一口血那般含糊不清。
視野模糊之間,她死死盯着面前這個讓她無端遭遇這般疼痛的男人,他卻一身輕鬆,饒有興味地看着她有趣的反應。
這片戰場逐漸恢復了沉寂,再沒有一點聲響,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沖刷着地上的血液,似要將不久前的那場殘暴抹去。
兩年時光轉瞬即逝,人人都對兩年前的那場慘烈的圍剿避而不談,爲了將魔教教主裴煙北徹底剿殺,各門各派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武林人對那場戰役更是迴避,武林盟主在那次戰役中受了傷,早有退位之意,只是武林中人都忙着休養生息,這事倒也耽擱下來。新的盟主人選衆人心中有數,是以年輕一輩中的張競遙最爲出衆,他在兩年前一劍刺中裴煙北的心臟,實力早已受到衆人認可。
日子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年。
庭院中一名女子正在舞劍,她身形流暢,動作輕盈,只是舞劍姿勢卻招招含風,若是有人趁機行刺,她也能迅速轉換,以及其凌厲的姿態反擊回去。
而在不遠處的涼亭,一抹青綠正在品茶,順便欣賞這舞劍的身姿。
一劍舞畢,她輕撫了額上的薄汗,總感覺自己還是有些戾氣,一是前世遭遇,而是這具身體本就暴戾。
睜眼再看,耳邊少了那些惱人的言語,除了這具身體大傷初愈的病弱,她似乎已經快要忘了曾經那些事情。
她不願探究這具身體原本的經歷,就像是原本屬於她的記憶被自然而然忘記了那般,她的記憶只想停留在重新睜開眼的那一瞬間。
身邊侍立着的少女適時上前來接下她手中的長劍,替她收了起來。
“身子恢復得不錯,今日便是最後一次藥浴的時間。”那抹青綠的身影就在亭中等她過去,輕啜着杯中清茶,連帶着聲音也多了幾分溫潤。
說到這藥浴,裴煙北便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要把身子泡在藥味濃重的浴桶中浸泡那麼長時間,光是想想就叫人覺得身體不適。
不過裴煙北倒是不願多言,只以微微蹙眉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自從在這男人的院中醒來後,她開口說過的話屈指可數。
“還真是冷淡呢,又不同我說話。“青衫男子笑得溫潤,似是沒有生她的氣,反而是很縱容她的無禮。
立在旁邊的一衆下人個個微低着頭,不敢擡頭看裴煙北那妖冶的眉眼。
她生的一副勾人的樣貌,卻偏偏一直表現得清冷自持,要是那眉眼間隨便流露出些許媚態,怕是誰也不能從那眼神中安然退出。
更要命的是裴煙北武功高強又喜怒無常,雖說她在這山莊中鮮少發脾氣,可是一旦她的怒意上涌,沒有哪一次不是要了幾條人命的。
屋內瀰漫着清苦的藥味,裴煙北坐在浴桶中,額上已經附了一層水珠。
她精緻的眉眼微微皺着,只有房門口的輕微動靜讓她睜開了眼。
有人將門扉打開,將屋外的空氣帶了進來。
不過一瞬,一把閃着銀寒的細匕首便衝過精緻的屏風,然後便是一陣水聲。
門口那人擡起精緻的扇面,細匕首便被彈飛至門框。即便如此,扇面上還是出現了小小的破痕。
“脾氣還真是暴躁。”他垂眼看着破損的扇面,眼中有些許心疼。
“滾出去!”略顯尖利的女聲帶着難以壓抑的怒氣,若是他再不出去,那她絕對會把下一把刀插到他腦門裡。
“不要動這麼大的氣嘛,畢竟你的身體還沒好全,不宜動怒。”男子調笑着,順着屏風的走向進了屋內,取了點藥便又回到房門口。
至於裴煙北,她的眼神更是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個透過屏風的身影,只是那眼神倒不是什麼情意綿綿,更像是淬了毒的刃尖。
要是這人敢做出半點不宜之事,她一定會削下他的腦袋!
“真是容易生氣的小貓。”男人這樣低語了一句,便收起摺扇,從大開的房門出去了,順便輕聲關上了門,在院內候着。
不多時,一名活潑嬌俏的少女便遵循着他的命令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過來。
“莊主,藥端來了。”見了他,少女的臉上浮上一抹薄紅,身段也軟了,眉目含情不敢去看他。
“嗯,端到裴姑娘屋內,她正在休息,要悄悄地進門。”他一臉和煦,如冬日化雪的暖陽,眉眼之間的笑意看得那少女真是春心蕩漾,軟軟地應了聲是便端着藥去到裴煙北屋外。
謹記着莊主叮囑的她沒有敲門,只是悄悄地推開房門,一枚冰寒的匕首便直直插進她的額首,她只有驚呼一聲,便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藥碗的碎片灑落一地,苦澀的藥汁甚至還冒着熱氣,她便這樣嚥了氣。
聽到異響的裴煙北攏好衣衫,不顧溼淋淋的頭髮便出了那道屏風,入目便是那丫頭的死狀。
莊主帶着幾人進來查看,見那丫鬟眉心入了一枚細匕首也只微微蹙眉,便叫周圍人把她擡了出去,地上的血跡也被快速清理乾淨了。
“你可是真狠的心。”他眉峰微聚,看向裴煙北的眼神卻不怎麼凌厲,反而透着點點興味盎然。
“哪有你心狠。”裴煙北朱脣輕啓,表面雖是波瀾不驚,心中卻是漾開了點點異樣。
從那天起,所有人都對這件事避而不談,而幾天之後,裴煙北便離開了這座山莊。
離了這藥味繚繞的山莊,裴煙北反而鬆了一口氣。離開那個人,總是好的。
左右她無地可去,想想便乾脆回了她還是江湖人稱魔頭時的住處。
——青淵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