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你別逼我,上級有制度,不敢違背,這樣吧,我以茶代酒陪你們,怎麼樣?”
馬有成實在擰不過,也就只好作罷,給李所長沏了滿滿一杯茶。
李所長轉身望着王香草,說:“王主任,你來坐呀,來……來,就靠我身邊坐下來,他們誰也不會有意見的。”
“就是就是,貼近領導,身體力行,這樣才能進步嘛,是不是?”馬有成說完齜牙笑着,笑得有點兒猥瑣。
王香草臉微微一紅,坐了下來。
見馬有成抓起酒瓶倒酒,她擺了擺手,說:“我一個女人家,酒就免了,只陪吃吧。”
馬有成說:“那不成,領導不喝,你得喝,這是個態度問題。”
“馬村長要你喝你就喝吧,別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心意。”李所長也跟着附和起來。
“是啊,你這還沒正式上任呢,就不把我這個村長放在眼裡了,可別怪我以後給你小鞋穿。”馬有成冷着臉說。
王香草也不多說,陪馬有成喝起了白酒。
由於李所長喝的是茶水,節奏自然不合拍,氣氛多多少少有點兒尷尬。
喝過幾杯後,馬有成也覺得乏味,乾脆倒扣了酒杯,招呼着吃起飯來。
吃完飯,李所長說想一個人安靜一下,順便梳理梳理案情,起身去了西邊的房間。
馬有成說聲我累了,去了東屋。
王香草一個人坐在那兒,心思又回到了死去的丁雪梅身上。
其實自打馬有成提醒她說自己很有可能被丁雪梅家人賴上,會背上刺激雪梅自殺的罪名之後,內心一直慌亂不安。
畢竟人命關天,就算構不成犯罪,也會受一肚子窩囊氣。
正七上八下地想着,出去調查的幾個警察相繼走了進來。
王香草趕忙起身迎上去,迫不及待地問走在前邊的大個子:“咋樣了?沒事吧。”
“還能有啥事?她自己活膩歪了唄!”大個子警察緊盯着王香草的臉看了一眼。
這個人的目光很毒,夾雷裹電的,一下子就把王香草看得心慌意亂。
她隱隱覺得那眼神是有內涵的,或許他已經察覺到了自己與丁雪梅的死因有某種關聯。
但瞬間就恢復了平靜,平淡地說:“爲了幾隻羊,命都不要了,真不值當的,糊塗啊!”
“可不是嘛,死得毫無價值。”胖警察惋惜地說道。
李所長從西屋走了出來,簡單問了一下情況,說:“那就這樣吧,咱們先撤了。”
王香草說:“我去喊村長出來。”
李所長擺擺手,說:“讓他睡吧,都是老夥計了,用不着那麼客套。”
王香草把他們送到了大門外,看着警車慢悠悠開走了,心裡颳起了一陣涼颼颼的風。
回到屋裡,見馬有成還在睡,轉身去了廚房,問正在吃飯的鄭玉玲:“村長可能是醉了,你說該咋辦?”
鄭玉玲擡起頭,不以爲然,說:“讓他睡吧,睡醒就好了,又不是醉了一回兩回了。”
王香草說:“我是說嬸子不在家,誰來照顧他?總不該扔下不管吧?”
鄭玉玲嚥下一口飯,直愣愣地說:“你願意在這兒你就在這兒吧!”
這話多少有點兒刺耳,像是自己爭着搶着要陪那個老東西似的,才懶得費那個閒心呢。
想到這兒,她衝着鄭玉玲說:“你是侄媳婦,還是你來照顧吧,我在這兒也不方便。”
鄭玉玲扯出一絲冷笑,含沙射影起來:“整天呆在一起,看上去比我這個侄媳婦都親,還有啥不方便的?”
自從上一次撕下臉皮跟鄭玉玲大吵大鬧了一回,兩個人一直沒見面,今天遇到一起,鄭玉玲竟然對自己還算客氣,這讓王香草心裡舒坦了很多,所以對剛纔的話也沒太計較,說一聲那我回去了,便走了出去。
鄭玉玲話也不再說,只管埋頭吃起來。
回家後,王香草覺得渾身睏乏,上牀躺下,一直睡到天黑。
醒過來後,不見兒子回來,想到一定又去二奶奶家了,飯也沒有胃口吃,乾脆關門睡覺了。
一個晚上心煩氣躁,火燒火燎,幾乎沒怎麼正經睡覺。
好不容易捱到窗口有了微弱的亮光,這才昏昏睡了過去。
突然間,門外一陣爆響,有人高聲喊着:“王香草……王香草……”
王香草一骨碌爬起來,透過玻璃驚恐地望着窗外。
“王香草,你快點起來,快點,出事了,出大事了,村長讓你抓緊時間去他家。”
王香草聽得出,喊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對頭鄭玉玲。
王香草首先想到的是馬有成出事了。
但當她穿好衣服,一路小跑趕到馬有成家時,卻看見他正坐在沙發上,衝着外面發呆。
“你這不是好好的嘛,一大早咋咋呼呼的,連個安穩覺都不讓人家睡。”王香草埋怨起來。
“你還睡得着?”
“咋就睡不着了?”
“你過來,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這兒,一時半會兒別出門了。”馬有成的表情冷得像塊冷冰。
王香草雲裡霧裡,蹙着眉問他:“咋就不能出門了?,你不會是想把我軟禁了吧?”
“是啊,是有人想軟禁你,可不是我。”
“別陰陽怪氣的,說,到底是咋回事?”
“我要是不早一步把你喊過來,怕是你真就出不了門了。”
王香草進屋坐下來,擡頭望着馬有成,問道:“出啥事了?你倒是痛痛快快告訴我呀!”
馬有成這才轉入正題,說有人偷偷告訴我了,劉兆海昨天夜裡從城裡趕回來了,召集了一大幫子人,你知道他們想幹啥?”
“幹啥?”
“據說他們制定了兩套方案,一是把丁雪梅的屍體擡到村委大院去,把靈臺搭在院子裡。第二個方案更草蛋,說出來沒準會把你嚇死!”馬有成說到這兒,直眼瞪着王香草。
“瞪啥眼?你倒是快說呀,他們想咋樣?”
“他們要把丁雪梅的屍體擡到你家裡去。”
“啥?”王香草打一個寒顫,僵在了那裡。
“看你嚇成那樣吧,你膽子不是挺肥的嗎?”
“真的假的?不會是故意嚇唬人吧?”
“有人親口對我說的。”
“誰?”
“這個不能告訴你,人家冒着生命危險過來報信,我可不能隨隨便便出賣人家。”
王香草滿目驚恐,問馬有成:“要是……要是他們真的那麼幹,我那家還有法待嗎?”
“王香草,這一回你該相信我老馬神機妙算了吧,早就預料到他們會鬧騰的。”
“那就趕緊想想辦法吧,咋弄呢?”王香草急得都要哭出來了。
“沒事,辦法我已經想好了。”
“啥辦法?”
“你來之前,我已經跟李所長打過電話了,他答應幫忙處置。他是刑警出身,有經驗,放心好了。”馬有成表情放鬆下來。
“是啊,要是處理不好,那可就……可就慘了。”
“你就等着瞧好吧,劉兆海遲早得跪下來求你,你信不信?”
王香草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你還顧得上胡扯,李所長來不來還是個未知數呢,要不就找人說和說和吧,實在不行,就出點錢算了。”
“就你有錢!那好,你把錢給我吧。”
“給你幹嘛呀?”
“我幫你把事情擺平了,不給我給誰呢?”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都快嚇死了。”
“終歸還是嫩了點,他不就是放了一個臭屁嘛,你就當成了暴風雨了,還得好好歷練。”馬有成奚落道。
“難倒是孫常果跟他們說啥了?”
“這不都是意料之中的嗎?”
“他那樣做圖個啥?”
“目的很簡單,先把我整垮,然後再把我的親信趕盡殺絕,那桃林峪不就是他的天下了嘛。”
“他這一手也夠陰的。”
馬有成陰險一笑,說:“說句真心話,他也是被我逼的。”
“你咋逼他了?”
“自打他上臺,老子就沒讓他成了擺設,啥權利也沒給他,出頭露面的事都是我來幹,上頭的領導根本不待見他,你說他能不嫉恨嗎?”
“那是你太毒了。”
“反過來說,我也是被他逼的,後來我才發現,那個老小子野心太大,一旦讓他得了勢,說不定就把整個村子給賣了。”
“看不出他有那麼大的膽子。”
“他膽子還真不小,人前一面、人後一面,陰險狡詐,一上臺就蹦躂着想拆我的臺,也多虧了我根子扎得深,要不然早就軲轆了。”
“先不說那些沒用了,你說劉兆海要鬧事,爲的是啥?”王香草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先滅掉咱們的威風,然後再要我們賠錢,估摸着也就這些。”
“真是個畜生,一片好心,卻換來了狼心狗肺。”王香草說完,沉沉嘆息一聲。
這時候太陽已經爬上了樹梢,院子裡灑滿了一片金黃,小鳥們在門外的槐樹上嘰嘰喳喳聒噪着。
王香草心裡焦躁難安,就像一鍋翻着浪花的開水。
而此時此刻,丁雪梅的男人劉兆海正在上演着一場驚心動魄的鬧劇。
他是在丁雪梅死後的當天下午接到弟弟電話的。
弟弟只告訴他嫂子雪梅因爲丟了羊,跳井自殺了,其他也沒多說。
他向工頭請了假,急匆匆去了車站。
剛剛買上車票,他的手機再次響了起起來,看一眼,是個陌生號碼,便沒有接。
客車緩緩駛出車站時,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還是那個陌生號碼。
按下接聽鍵,對方問了一聲:“你是劉兆海嗎?”
“是啊,我是劉兆海,你是哪位?”
對方的聲音很陌生,聽上去一點兒都不真實,好像是捏着鼻子在跟他說話,“別管我是誰,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兒。”
“啥事?”
“你老婆是被人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