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方存那人看上去很老實,老實得有些木訥,平日裡很少說話,見了女人,尤其是見了漂亮女人,頭都不敢擡一下,這樣的人能有膽量貼近老婆之外的女人?
還能有那樣的嗜好?
太不可思議了吧?
一點兒都不靠譜,簡直沒法叫人信服。
王香草想着這些沒邊沒際的話,去了爹孃那裡。
他想看看二老得閒不得閒,如果家裡沒要緊的事情,就讓他們搭把手,幫着自己去收麥子去。
看來收割機是指望不上了,再說了,還真怕被那個看似老實本分的男人給“割”了。
剛剛走到門口,見娘迎了上來,問王香草:“你咋還有工夫閒逛?”
王香草衝着娘說:“我哪閒逛了,是過來看看你跟爹忙不忙。”
娘說:“你爹不是去割麥子了嘛,你沒見着?”
王香草說:“你們家不是沒種麥子嗎?割啥麥子?”
娘說:“是幫着你們家割去了。”
王香草一愣神,問:“爹自己去割了?”
娘說:“不是啊,是隨着收割機去的。”
王香草蹙起眉,問:“收割機?啥收割機?”
娘說:“一大早,你爹去了北坡,看看你家的麥子是不是該收了,結果過去一看,高明堂已經帶着人割開了。”
王香草瞪大眼睛,吃驚地望着娘,問:“真的假的呀?高明堂咋會幫着我們家割麥子呢?再說了,就算是幫忙,也該告訴我一聲啊。”
娘說:“你爹說高明堂找了收割機,把你家的也一塊割了,你爹以爲你知道呢,回來換了件衣服,又返回去照應了。”
王香草轉身就走,邊走邊說:“我過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兒。”
娘在後頭又說了些啥,王香草也沒聽清,一鼓作氣朝着麥田跑去。
遠遠就看見收割機正行駛在自家的麥田中,慢悠悠的,就像個大蝸牛在蠕動。
黃方存坐在駕駛位上,手忙腳亂地操作着大個的機器。
爹站在機身上,手裡拿着一個編織袋,看着嘩嘩的麥粒子往外淌。
高明堂緊跟在後頭,雙眼直勾勾盯着收割機,像是那臺機器會下蛋,一不小心屙出來似的。
見王香草風風火火走過來,高明堂就不再管機器下不下蛋了,折身迎上來,淡然說道:“用不着你來了,就這麼點地,再有半小時就割完了。”
“誰讓你割我家麥子了?”王香草的話裡竟然有幾分責怨。
高明堂也不在意,解釋說咱們兩家的地挨在一塊,順便一起割了,這樣更節省時間。
王香草說:“那你也該事先告訴我一聲啊,這樣偷偷摸摸的像啥呀?”
高明堂說:“瞧你說的,這咋成偷偷摸摸了?我不是早就跟你打過招呼了嘛,答應幫着你割麥子的。”
王香草這纔想起,前些日子他的確說過這事兒,嘴上卻仍在埋怨:“你不聲不響的就下了手,別人看見會咋想?”
“愛咋想咋想,不理他就是了。咱們兩家挨墒種地,互相搭搭手,幫個忙,這不很正常嗎?再說了,你是村幹部,整天爲了大夥的事忙三火四的,哪有時間收麥子?”
王香草雖然一直繃着臉,但目光明顯柔和了起來,她說不光怕人誤會,萬一讓你老婆知道了,不罵死你纔怪呢。
“這個倒是用不着擔心,人丟了,是死是活還不知道呢。”高明堂聲音低沉地說。
王香草一激靈,問:“走了之後就一直沒回來?”
高明堂罵一句:“回來個屁!早就找地兒匿下了。”
王香草問:“她去哪兒了?”
高明堂說:“這時候不說那些,鬧心!”
“好好的日子不過,折騰個屁啊!”王香草說着,擡頭望着駕駛着收割機的黃方存,感激地點了點頭。
再朝着正在收攏麥粒子的爹大聲囑咐道,“爹,你可要多加小心,腳下一定站穩了啊!”
爹點點頭答應着,順勢掃了一眼高明堂。
王香草覺得爹的目光有些怪,好像是爲高明堂主動幫着割麥子犯疑惑。
機器開遠了,她問高明堂:“你咋跟我爹說的?”
“說啥?”
“割麥子的事呀。”
高明堂回頭望了一眼,說:“我跟他說,我家的地塊窄,機器沒法調頭,只能把你家的一塊割了,他是你親爹,不會也懷疑咱們倆有那種關係吧?”
“關係你個頭啊!”王香草繃着嘴,冷笑一聲,小聲說,“你要是個好人,別人能外歪處想嗎?”
“我咋就不是好人了?”
“這還要問了,你自己心裡還不清楚嗎?”
高明堂還想說啥,見收割機迴轉過來,便指着立在田埂上裝滿了麥粒子的袋子說:“你家麥子收成還算不錯,籽粒飽滿,就是水分大了些。”
王香草問他:“你從哪兒弄來這麼編織袋子?”
高明堂說是養雞場老闆給的,他那兒多得是,你需要的話我再給你弄一些過來。
王香草白他一眼,說:“你是不是想讓我感動死啊?”
高明堂低聲說:“我可是誠心誠意的,你愛咋想咋想。”
不到半晌的工夫,兩家的麥子都割完了。
黃方存把機器開到荒地裡,停下來,從駕駛室裡探出頭來,問高明堂:“這邊還有沒有需要割的?”
高明堂走過去,從褲兜裡掏出一盒煙,扔給了黃方存,說:“北坡沒了,倒是王香草家東坡下還有一塊地,你趕早幫忙收了。”
黃方存接過煙,放到眼前看了看,又拿到鼻子下面聞了聞,爲難地說:“那邊離得太遠了,挪動機器不容易,按理說應該先收完了這邊再去那邊的,再說了,這邊的很多家都已經預定好了,要不改日吧,你看成不成?”
高明堂冷着臉,說不行,都已經說好了的,今天無論如何得幫着她把麥子收回去。
黃方存說:“挪機器太費勁了,不光費時費力,還糟蹋柴油。”
“不就一點點柴油嘛,值幾個錢?”
“得還好幾十塊呢。”
王香草有點過意不去,小聲對高明堂說:“別再爲難人家了,等捱到那邊一塊收吧。”
高明堂沒接話,對着黃方存大聲說:“損失多少我包了,要多少你出個數就行。這樣吧,你先把這邊急需的收割了,吃過中午飯後直接去東坡,我到那邊等着你。”
黃方存有點犯難,可還是勉強答應了下來,駕駛着收割機,慢悠悠駛上了另一塊麥田。
王香草埋怨高明堂說:“你幹嘛讓人家爲難呀?”
高明堂沒有搭她的茬,走到了正在整理麥秸的王香草爹跟前,遞一支香菸給他,說:“叔,你回去歇着吧,這邊的事用不着你忙活了。”
王香草爹點燃了香菸,吸一口,說:“明堂,多虧了你了,要不然王香草可就遭罪了。”
高明堂說:“這點小事用不着客氣了,應該的……應該的。”
王香草爹又客套了幾句,接着忙活起來。
高明堂站在後頭喊開了:“你趕緊回去吧,別再跟着受累了。”
王香草爹直起腰,說:“這點活累不着,拾掇一下就成了。”
高明堂說:“我已經把店裡的幾個小夥子喊過來了,一會兒就到,三下兩下就弄好了。”
王香草爹問:“你僱人了?”
高明堂說:“不是僱的,都是自己店裡的夥計。”
“咋好驚動別人呢?”王香草爹望了望高明堂,再問閨女,“王香草,那我回去了?”
王香草說:“嗯,你回去吧,讓明堂他們幹就行了,收拾完後,我一塊付給他工錢。”
“哦,那好……那好吧。”老頭子嘴上應着,擡腳走出了麥田。
看着爹走出了老遠,王香草對着高明堂說:“你這熱心勁兒也太過頭了,不讓人懷疑纔怪呢。”
“這有啥過頭的?本來就不是外人嘛。”
“不是外人是啥?”
高明堂抽一口煙,奸笑着說:“你爹本來應該是我老丈人了。”
“滾一邊去!壞犢子,天生就不是個好東西!”王香草嗔怒道。
“狗咬呂洞賓!我咋就不是好東西了?是你有眼無珠罷了。”高明堂說着,拿來一條空袋子,鋪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朝着王香草招招手,說,“坐下來歇一會兒吧,老站着怪累的。”
王香草說:“我纔不跟你坐一塊呢,四下裡都是割麥子的,人多嘴雜,非讓人嚼舌頭不可。”
高明堂說:“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們又沒幹啥,你用得着心虛了?越是躲躲閃閃的,人家就越往壞處琢磨你。”
王香草站在原地,望着不遠處已經開始運作的收割機,突然問高明堂:“高明堂,黃方存爲啥那麼聽你使喚?”
高明堂嘿嘿一樂,說:“這是我們之間的一個秘密,不能告訴你。”
“你們兩個大男人能有啥秘密?”
“男人家就不該有秘密了?你好奇是不是?”
王香草壞笑着,說:“高明堂,你不會跟他搞那種骯髒的玩意兒吧?”
“啥骯髒玩意兒?”
王香草往四下裡打量了一番,說:“就是……就是電視上說的男人跟男人一起幹不要臉的事唄。”
說完掩嘴笑了起來。
“靠,你這個臭娘們兒,把我想成啥了?有病呀我,弄那個。”高明堂冷着臉罵道。
“那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