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許七這麼說，王野鬼的面色更變了數分。
這位許先生連他的忠心都不要，王野鬼自忖，自己還真無半點東西可給這位許先生了。
少女想要說話，許七卻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有話說，但先聽我說一說，也聽王野鬼說一說。等我們說完了，你還想說什麼的話，我不攔你。”
少女想了想，點了點頭。
“她說忠心什麼的，我是相信的。”許七看着王野鬼：“你雖然不能做什麼，也沒什麼事情要你去做。但你多日以來一直十分恭謹，說這是忠心，也差不許多。”
“但，我要的不是你的忠心。”
許七看着王野鬼，微微的搖了搖頭，問道：“王野鬼，你對那個樑景是否忠心？”
王野鬼心中思緒繁雜，根本把握不住許七的意思。如今聽許七突然這麼問，更不知道許七話中是什麼意思，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你不說我也知道。”許七點點頭，不等王野鬼言語，指了指他，“我看過你的記憶，對於樑景，你當真是極爲忠心。連你最想要的死法，都是爲護主而死。若說這樣還不夠忠心，那就真不知道什麼纔是忠心了。”
“你的確忠心，但你的忠心換來了什麼呢？”
許七攤了攤手，“如今，你已經得了新生，和從前再無瓜葛、關聯，日後如何全看你自己如何選擇，可謂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都到了這一步，你卻還要向旁人交出你的忠心麼？”
緊盯着面色不斷轉變的王野鬼，許七道：“給你一番新生，算是我順手而爲的一件事情，沒有什麼想要從你身上獲得的。若非要讓我說我要什麼，我只有一句話。”
許七一字一頓，說的極爲認真：“我要你從此按照自己的選擇活，自己活自己的，不必像從前一樣再依照他人的意志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你對我，對她，”許七指了指一旁的少女，“的確有一番忠心。這忠心，或許是因爲我們給了你一番新生，或許是給了你從前所無的能力，或許是讓你能夠繼續存世，因此，你便有了報答我和她的一番忠心。”
許七搖了搖頭：“和你當日因爲樑景救你一條性命，你就要爲他效忠，又有什麼不同？”
“這樣的忠心，我不要。”
擺擺手，許七道：“如何選擇，在你自己，自己去琢磨清楚吧。”
“……是。”王野鬼看看許七，又看看少女，心中思緒紛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應了一聲，向二人點了點頭，王野鬼便走進了一旁的廂房中。
許七看看少女，道：“你想說什麼的話，我聽着。”
“不大明白。”少女看着許七，“你之前說忠心是好的，現在卻又不要王野鬼的忠心，這是爲什麼？一樣是忠心，又有什麼分別？忠心這東西，到底是好是壞呢？”
“問題倒是不少。”
許七微笑着點點頭，向少女道：“忠心這種事情自然是好的，這一點無需多言。被效忠的或許有好有壞，或許不去重視這份忠心——就如樑景
那樣的——卻也不能因此就說忠心這件事情是錯的，是壞的。”
“至於忠心之間的區別麼……”許七看着少女，點頭道：“於你而言，或許覺得都是忠心，就不該有什麼分別。但於我而言，同樣是忠心，卻各有分別。”
“王野鬼的忠心，是因爲你我給了他一個新生，給了他之前從未得到的能力，他爲了報答你我，纔有的效忠之心，便是他的忠心了。”
“雖然這也是忠心，但究其根本，卻是利益交換。”
許七伸出兩手來，向少女示意：“我給你一個東西，你給我一個東西，這就是交換。世間的所有事情，若窮究根本，極大多數都逃不過這‘交換’二字。”
“若說平常所言的忠心，說到根本上的話，也不離這二字。別人向你效忠，給你忠心，必然是要從你這裡取得什麼東西。或許是財物，或許是力量，或許是你能給的保護，諸如此類。”
“這樣來看，一樣是忠心，一樣是交換，似乎並無什麼不同，連根本都是相同的。但，落在這件事情上，卻有了另一種不同。”
頓了頓，許七又道：“同樣是交換，我給你什麼東西，你可以要，也可以不要。若你不要我給你的東西，自然也就不必拿出什麼東西來與我交換。”
少女靜靜的聽着，雖有一些不明之處，卻也不急着去問，只是一邊思索一邊等着許七之後的言語。
“但王野鬼和你我之間的事情卻不一樣。”
許七搖着頭，爲少女分說其中的不同：“他的新生並不是他自己向你我要求的，是你我直接塞給他的。若論交易，這就是我不問他要不要，非得塞給他的。而他能給我的，除了忠心之外，也實在是沒有別的。”
“這樣看來，這忠心不是我們交換而來的，是我硬逼着他給我的。”
又點點頭，許七道：“誠然，從舉動上來看，我並未逼他做什麼事情，是他不想白拿我的給與，便給了我的他的忠心。但從事情的根本上來說，他這一步，仍舊算是我逼他的。”
“這樣的忠心，我不要。”
少女沉默片刻，問道：“那你要怎麼辦？”
許七道：“既然他的忠心算是被我逼出來的，那我就將這件事情徹底揭過，不論這一節，給他一個自由的選擇。若他選來選去還是選擇追隨你或我，我也不拒絕。若他想要自由自在，在這世上自己逍遙，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看看少女，許七問到：“你聽明白了麼？”
“嗯。”少女點點頭，道：“明白了。”
“唔……”看少女答應的這麼幹脆，許七倒有些猶豫了。想了想，許七道：“我知道你的秉性，做事時能把握住其中的根本，能避開許多的關隘。但，你在這件事情中做如何的考量，那是你的考量，終究不是王野鬼自己的選擇。”
“你想要做什麼的話……”許七想了想，道：“給他一些法門、功法，這是最好的。至於別的，最好還是免了。”
少女沉默了一陣，點點頭，也不多言。
她的心思被許七這樣
說破，就知道這樣做不是上策。除了這個辦法之外，少女也沒別的辦法可想。
左思右想之後，少女也就不再去想別的。
元神一動，適合王野鬼修煉的種種功法就落入了王野鬼的意識之中。除了這些之外，少女再無別的言語。
等到收拾停當，無間鬼帝睡醒，三人吃了飯，便要出發。無間鬼帝頗爲遺憾不能和那些玩伴告別，但終究和尋常三歲孩子不同，不至於太過失落。
許七也說，若是料理完了其他的事情，他又成長到了能夠在元妙界自在來去的地步的話，那時候自可以回來和這些玩伴們再見。
雖然不知道許七所說的“能在元妙界中自在來去”到底是怎樣一個地步，但這也是個念想。
至於王野鬼，在進入了那廂房，得了少女所傳的功法之後，便不再露面。許七三人臨行時，他才走出房門，和三人見面。
看看少女，看看許七，王野鬼面有幾分迷茫、猶豫，但終究，也沒再說出要追隨許七和少女的話來。
看王野鬼的樣子，許七也不多言，只說這宅院已經被他買下，又設置過許多陣法、禁制，尋常修士都不能發現這裡的異狀，王野鬼在這裡安住就是。
唯一一點不便，就是沒了少女的元神之力爲遮蔽之後，王野鬼白日裡就不能在這宅院中走動，只能待在房中了。不過王野鬼沒尋常生人所需的日常行動，白日裡行走不便倒也無妨。·
房中還有不少的金銀，足夠王野鬼去別的城池中添置數十個宅院，若王野鬼不想在這裡待着，也可帶了金銀離開。
少女也沒更多的言語，只是留下了幾件王野鬼日後或許用得着的法寶，爲他做傍身之用。畢竟鬼物一流想要煉化法寶，實比尋常修士更難了無數，讓王野鬼去煉製法寶的話，真沒多大可能。
做完了這一切後，許七一行人便使了隱遁的術法，離開宅院，破空而起，離了和雲樑城。
高空中，許七放出那樓船飛舟，定好了方位，一路往百鬼窟而去。
“百鬼窟的事情，你有什麼辦法？”少女走到船舷邊上，向在此靜立的許七問道。
“辦法的確有，但細細想想，不用辦法或許纔是最好的辦法。”
許七看着下方不斷後退的山川河流、城池村落，“用一些辦法，或許有效，但想要算計元神宗師卻沒那麼容易，倒不如不用。”
“那就麻煩很多了。”少女略略皺眉。
“麻煩是會麻煩，卻也免去了日後極多的麻煩。”
許七搖了搖頭，收回了視線，道：“說來道去，不管怎樣分說，百鬼窟中仍舊是以力爲尊。無間鬼帝之所以是無間鬼帝，不是因爲他有怎樣的計謀盤算，怎樣的心機城府，而是因爲他那無人能夠抗衡的力量。那些元神宗師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向無間鬼帝低頭臣服。”
“你要成爲無間鬼帝，也要靠力取。”許七看看一旁的少女，“不這麼做的話，眼下是省去了很多麻煩，日後卻多了無數的麻煩。以你的心性……這些麻煩，你未必能夠處理的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