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如今的大衛一旦抓住了機會就不會放手……可謂是不擇手段。
他並沒有想過要在這裡狙擊巴茲比——事實上,他在久等湄菈不得之後,就已經放棄了繼續浪費時間,而是選擇與雷娜思合作,打算通過高牆,進入【交配農場】。
他的目標是最後面的【屠宰場】。
【屠宰場】作爲純血製品的工廠,每日都會有不同質量的血製品輸出——儘管【屠宰場】的守衛依然的森嚴,可比起最貴重的【農場】就顯得要放鬆得多。
雷娜思也幾乎第一時間就同意了大衛的想法——本來,她就想着藉由這次的機會,逃離【農場】,前往革命軍在外邊打造出來的無憂樂土。
二人一拍即合。
但他們想不到的是,當他們從下水道出來的瞬間,迎接他們的是黑色火焰所焚燒的【農場】……以及,湄菈與巴茲比之間的對抗。
大衛很快就從雷娜思的口中知道了巴茲比的身份,而雷娜思則是無比驚訝湄菈竟然能夠將【農場】破壞到這種程度。
“她……她真的和我們一樣,也是人類嗎?”
她是的……至少從前是。
大衛只在心中回答了雷娜思的問題——他甚至來不及和雷娜思有更多的交談,因爲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突然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因爲雷娜思的關係,所以他已經知道了巴茲比在氏族當中的地位——是整個氏族巡邏隊的負責者……巴茲比在單純的地位上雖然比不上上級貴族,但擁有實權!
是這個【託瑞朵】氏族的實權者……這,就足夠了!
“吸血鬼……去死吧!”
……
當唐刀成功地從背後刺穿了巴茲比身體的瞬間,大衛的呼吸是屏住的……成功了!在對方最虛弱的時間!
在這之前,大衛其實已經成功殺死過了一名吸血鬼了——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而如今,他能再次殺死一個,並且還是氏族當中擁有實權的傢伙。
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他只知道此刻自己前所未有的興奮……哪怕是力量強大的吸血鬼,最終還是死在自己這麼一個弱小的人類手中。
對,就是這種肆意地將強大的傢伙踩在腳下的感覺!
是多麼……多麼的讓人,欲罷不能啊!
“原來,革命軍當中,也有你這樣的傢伙嗎……”
正自狂喜當中的大衛不禁怔了怔——因爲聲音是從前面傳來的……這是被他背刺了一刀的巴茲比所說的話。
大衛不由得一驚,下意識就將刺入了對方身體的唐刀回抽——但此刻,唐刀卻像是被鐵鉗鉗住了一般,竟是絲毫不動!
巴茲比……直接伸手握住了唐刀的刀刃。
“還在垂死掙扎嗎……你這個該死的吸血鬼!”大衛冷哼一聲,“沒想到吧?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一天,讓一直作爲奴隸,受到你們支配的一方,親手將自己殺死!我們多少個的同胞都慘死在你們的手中,今日……我就好爲他們報仇了!去死吧!”
但大衛依然無法抽動巴茲比體內的刀刃……巴茲比握住刀刃的手掌,卻已經被刀身所割破,鮮血直流。
面對着大衛此刻的咆哮,感覺着體力正一點點流失的巴茲比卻忽然虛弱道:“真的只是這樣嗎……人類。”
“你說什麼?”
“真的只是爲了報仇……而不是爲了別的東西嗎……”巴茲比低着頭道:“你臉上的笑容……笑得就像是角鬥場上的觀衆……”
大衛瞳孔猛收縮了一下,因爲……不管他的目光此時是如何地透露出憎恨與憤怒……可與之並不協調的是,他的下半張臉,露出的赫然是詭異的笑容。
“根本……就沒有必要知道真相……”
“你說什麼……”
大衛此時只感覺一股巨力狠狠地撞在了自己胸膛之上——他的肋骨彷彿就在這瞬間全部斷裂一般,即便是在倒飛而出的時候,口中已經不停地噴出鮮血。
他落在了地上,卻如同飄在水平面上的石子般,接連地打着地漂……最終狠狠地撞到了一根柱子之前。
停下的大衛再次咳出一口膿血……但卻無法爬起身來,好幾次的掙扎爬起換來的只是無邊的劇痛。
此刻,同行的雷娜思根本不敢現身,只是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蜷縮着身體,瑟瑟發抖地躲在了街道的陰影當中。
巴茲比一步步地走向了大衛……他的胸膛上,依然插着從後刺入的唐刀,鮮血沿着刀刃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最終,他來到了倒地不起的大衛的面前……巴茲比的腳步甚至難以站穩,身體搖搖晃晃——可對比起如同爛泥般的大衛,他依然有着極大的優勢……看似是這樣。
大衛並沒有放棄……他艱難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間——可很快他臉上便露出了驚恐之色!
本應該放在腰間的匕首,不見了……大衛心臟瘋狂地驚跳起來!
那匕首在他在打着地漂的時候,弄掉了……在距離他數米之外的地方。
“要殺……就殺吧……”大衛目光頓時變得暗淡起來。
他其實想過要求饒,但是知道求饒根本沒用……既然求饒沒有用處的話,那至少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的勇敢一些。
既然求饒並沒用的話,他希望自己的勇敢能夠被人看見,或者被人知道……傳到革命軍的基地,傳到那個人的耳中,讓她不會忘掉自己……
巴茲比緩緩地伸出了手掌……五指的指甲頃刻間變化,宛如鋒利的利刃般。
大衛下意識停住了自己的呼吸,他聽到了自己瘋狂跳動的心跳聲,砰砰……砰砰……砰砰……
“等一下!我可以告訴你革命軍的基地藏在什麼地方!我可以爲你效力!”
終於,巴茲比的臉上有了一抹微笑……不是嘲諷,也不是冷笑……彷彿意味深長,但卻讓大衛心驚膽顫的笑容。
“你…其實沒有看起來的勇敢……”巴茲比說着的同時,卻將手指伸向了自己的嘴脣處。
“真的!我可以告訴你所有革命軍的情報!首領是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叫做瑪琉!她原本是【諾菲勒】氏族的【農場】培育的【農作物】!你們應該能夠查到……”
“你……很痛恨吸血鬼嗎?”
“不!我一點也不痛恨……真的!我現在根本找不到痛恨吸血鬼的理由!我爲什麼要去痛恨它們……它們是如此的強大,高貴!”大衛撐起了自己的身體,跪在了巴茲比的面前,“高貴的貴族老爺,請你允許我告訴你更多關於革命軍的事情吧!”
“張開口……”巴茲比緩緩說道,聲音沙啞得就像是深夜穿過門扉縫隙的風嘯聲。
大衛吞了口吐沫,此時只能硬着頭皮遵從對方的吩咐……他下巴顫抖着,一點點地張開。
巴茲比此時卻忽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手指伸到了大衛的臉前……一滴暗紅的血,就這樣從他的指尖,滴落到了大衛的口中。
當看見這一滴鮮血開始在巴茲比的指尖中因爲張力的關係而漸漸變大的模樣時,大衛的心頭再一次狂跳起來……大腦甚至一片的空白!
直到,這一滴鮮血燒紅的火炭般,沿着他的喉嚨,一直滑落到他的身體……大衛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咽喉,瘋狂地咳嗽着。
血……體內的血此刻都像是沸騰了般,大衛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灼熱——彷彿靈魂都正在被灼燒一樣。
他瘋狂地哀嚎着……身體甚至忘記了之前的劇痛,開始在地上不住地抽搐打滾。
“既然你這麼憎恨吸血鬼,那麼從今往後,就作爲一隻吸血的怪物而活下去吧……”
……
巴茲比默默地看了一眼此刻正被痛苦折磨的大衛,丟下了一句話之後,便緩緩地轉過身去……一點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他身上依然插着唐刀……他已經無法將這把唐刀取出——至少,需要一個人在背後將唐刀抽出。
但他似並不在意……他的步履越發的蹣跚了,甚至半彎着自己的要,如同匍匐的前行。
他經過了湄菈倒下的地方,他看了一眼湄菈,他知道湄菈還有呼吸,他還看到了她臉頰上那一束微弱的火光。
但巴茲比依然沒有理會,他只是向着前方,拖着自己的身體……向着前方走去——直到,他消失在了這條蒼夷的街道。
……
後來,洛老闆撤走了身上的零感知,緩緩來到了某個地方——大衛身上匕首掉落的地方。
洛邱彎腰將匕首給撿了起來,隨後看了一眼巴茲比離開的方向……洛老闆忽然將這把匕首往前一扔。
匕首最後落在了大衛的身旁。
而大衛此時的身體已經停止了抽出,但他看起來仍舊的痛苦,他甚至不斷地去爪着自己的臉……抓出了一道道鮮紅的血痕。
哐當。
他聽到了匕首落在身前的聲音……大衛雙眼往前看去。
他看到了那名神秘的行腳商!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最後悄悄從這名行腳商手上順走了匕首的事情。
大衛的呼吸一下子停頓了起來。
但……洛老闆並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大衛,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就這樣,在大衛的面前,臉上泛着微笑,一步步地後退着……後退,然後漸漸消失不見。
大衛只感覺呼吸都快要停頓了般……那是窒息了多久的感覺?
他感覺到後背一陣陣的發涼,恐懼甚至讓他短時間忘記了體內血液被吸血鬼之血同化時候所產生的灼燒感。
他看着那扔在自己面前的匕首,下意識地伸出手……哆嗦着,卻始終不敢真正地將這把匕首撿起。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是什麼意思?
追究……不追究?
最後的笑容是……到底是什麼意思!!!
爲什麼要這樣看着我……爲什麼要笑……到底是什麼意思?!
問題,無數個問題,在大衛的腦海中瘋狂地涌出——他始終無法自己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他哆嗦着的手掌,依然停在了匕首的前方,沒有真正地去撿起。
直到。
“你在做什麼?!”
一隻白皙的手掌,在大衛的面前,將這把匕首給直接撿了起來……大衛猛然擡頭,看見的赫然是雷娜思。
“我……”大衛張了張口。
雷娜思此時卻皺着眉頭,隨手將匕首別在自己的腰帶上,然後靠着上來,費勁地將大衛扶起,“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巴茲比大人突然間就放過你了?”
大衛呼吸停了一下。
雷娜思……似乎好沒有看見巴茲比餵給自己吸血鬼血液的一幕……她,或許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我…我也不知道……”大衛搖了搖頭,苦笑道:“但……起碼沒有死,不管因爲什麼,都是可以慶幸的事情。”
“嗯!能活下來最重要!”雷娜思對此十分的認同,然後直接問道:“你現在感覺如何?還能不能行動?”
她並非這樣的關心大衛,只是如今只有大衛才能夠帶她前往革命軍所創造給古人種後裔生活的樂土……她需要他。
“能走……不快。”大衛頗爲虛弱地說道着,他明明肋骨幾乎全部斷裂,但此刻在全身血液沸騰過後,這種痛苦已經漸漸減弱,“你……看一下湄菈的情況……”
“我過來的時候已經看過了,你的同伴還有呼吸!”雷娜思急忙忙說道:“我力氣小,背不動!”
“我來吧……”大衛咬了咬,“我身上還有一些恢復的藥劑。”
根本沒有……但只能用這樣的藉口。
見雷娜思點了點頭,絲毫沒有懷疑,並且主動地跑去湄菈的身邊的時候,大衛才緩緩地吁了口氣。
他發現自己,對於謊言,越發的嫺熟了。
……
吱——呀——!
門扉處,門軸咬合出的聲音持續並且冗長緩慢。
巴茲比靠在了門扉上,擡頭看向了房間內……血液自胸膛的刀刃傷口處一直流下,沾溼了他的靴子。
來的路上,幾乎都是他那帶血的腳印。
巴茲比的目光暗淡,似昏昏欲睡的病人,眼簾顫抖着努力地維持着睜開。他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出現的,只是類似吐氣的聲音。
房間了,少女正坐在了沙發出……枕在沙發的一角上,玉藕似的小手正託着下巴,就這樣看着巴茲比的進來。
“米娜……”巴茲比的聲音忽然清晰了些。
“哥哥,你回來啦……”少女此時輕笑了一聲,柔聲道:“米娜肚子餓了……哥哥。”
只見少女的脣間,兩顆小小的尖牙,隨着少女的輕笑而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