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滅國來得太快,猶如一記悶棍打了各國權貴一個措手不及,天下大勢就此拉開序幕。”
夜風拂面,帶來舒沁的涼爽,夜婉清的嗓音在這寂靜的夜裡聽來尤爲冷靜,“蒼月新帝剛剛入主宮廷短短時日,便不費吹灰之力一舉滅了慕容家一黨,隨即兵不刃血拿下了南越,看似只短短几天便覆滅了一個國家……可是齊朗,哪怕南越皇帝再怎麼昏庸無能,一個強國的兵力與國力也是不容小覷的。表面看起來,取勝似乎只在一朝一夕,實則離不了暗底裡耐心的謀劃,蒼月皇帝洞察一切的耐性隱忍與深不可測的謀略手段,是其中得勝的最大關鍵。”
齊朗走在她身旁,靜靜地聽着,女皇陛下分析天下情勢的嗓音顯得無比冷靜而睿智,這幾日因着某人失蹤而顯露的暴躁與焦慮此時早已消逝得了無蹤影,“蒼月這個半路殺出的神秘帝王,不但此時行事讓人措手不及,日後更將是天下各國所有權貴的夢魘。”
齊朗沒有說話,自從蘇末直言對逐鹿天下沒有野心之後,對於天下日後的歸屬,與各國現今的趨勢,他已經沒有太多關注的慾望。
夜婉清說着,他也只是靜靜聽着,並不想發表什麼見解或者高論。他心甘情願追隨的,效忠的,將一顆赤誠忠心雙手奉上,並且始終如影子一樣守護着的少主,纔是真正佔據他生命裡最重要的存在。他曾經以爲,似少主這般無堅不摧風華無雙的女子,這世間沒有任何男子可以匹配得上。
可是莫名其妙來到這古代才區區一兩個月,少主居然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一個人,從此如她自己所說“如食了罌粟一般,着了魔,上了癮,再也戒不掉了”……
他實在好奇,究竟是怎樣一個驚才絕豔脫俗若仙的男子,能如此輕易地擄得少主一片癡心,讓冷心冷情的蘇末從此陷了進去,教江湖勢力魁首的鳳衣樓敬若神明,讓謝長亭那樣穩若磐石如碧海沉靜的男子也卑微恭敬地尊其一聲“主人”,甚至於,爲了他一句無意的“你的主子是哪根蔥”而毫不手軟地狠狠教訓了他一頓。
這個素未謀面的男子,已然激起了齊朗的千般興趣,與萬般好奇。
倘若有朝一日見了面,他定要問他一句,憑什麼縱容他的手下欺負自己老婆身邊的人?憑什麼一上來就奪走他珍護了二十年的人的芳心?憑什麼……
“齊朗,你在想什麼?”
齊朗回過神,淡淡道:“沒想什麼,陛下,爲了一個區區男子放棄錦繡江山,並不值得。”
“我已經說過,值不值得無需你來操心。”女皇陛下嗓音依舊沉靜,在寂靜無聲的夜裡聽來,別有一番醉人的味道,“齊朗,朕雖然是一介女流,沒有那些男人的雄心壯志與,也沒有那種所謂的寧可站着死也絕不跪着生的高潔氣度,可眼裡看到的遠遠比那些雄心壯志的男人深遠得多了。這天下,曾經九國並立,其中平衡一旦被打破,除了佈局的人,這失了平衡的天下局面就不是誰所能控制的了。朕不喜戰爭,九羅能征善戰的將領也沒幾個拿得出手,大王爺野心勃勃,若把兵權交到他的手裡,你該知道,九羅會馬上陷入一片水深火熱之中。”
前面就是星光點點的燈湖塔,就着微光,女皇陛下偏首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齊朗,嘆了口氣,“朕登基九載,心裡眼裡裝的是江山社稷,是百姓福祉,從來未曾想到過自己。既在其位便謀其政,以往朕無慾無求,也就沒什麼可抱怨的。可是現在,朕心裡有了牽掛,有了在乎的人,那些捆縛着責任的身份與尊榮便成了一道極力欲掙脫的枷鎖。齊朗,若要朕在百姓福祉與朕的驕傲中選擇其一,朕定然選擇以百姓福祉爲先,若要朕在錦繡江山與你之間做一個選擇,則毫不猶豫的,朕選擇你。所以……”
頓了頓,夜婉清淡淡一笑,“所以,於公於私,朕這江山之位都必須捨棄。”
倘若此女甘願放棄錦繡江山爲了是另外一個男子,齊朗必定要罵她一句你腦子是不是壞了?可正因爲人家放棄錦繡江山所爲的對象是自己,齊朗不但罵不出口,心裡反而隱隱升起幾分心滿意足的自得來。
但凡是個正常人,不論男女,都不會討厭別人不含惡意的對自己全心全意的在乎,無關乎自己是否喜歡這個人,而純粹是一種虛榮心作祟,齊朗也不例外。
在心裡暗暗自戀了一番,齊朗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淡淡道:“事情的發展還沒走到那一步,陛下,你是否太悲觀了?”
“不是悲觀。”女皇淡淡反駁,“南越滅國,預示着蒼月對九國的勢在必得,九羅逃不了,朕不願做亡國之君,服軟,只是爲了教蒼月皇帝承朕一個情,繼而善待九羅子民。”
兩人走近湖邊尋了個亭子走進去,夜婉清在涼亭內長椅上坐了下來,“九羅若要避開這場戰爭,則祭司殿必須消失。齊朗,你覺得,若九羅真陷入危險,你們一心侍奉的神靈能夠力挽狂瀾嗎?”
自然不能,這一點,齊朗顯然也是同意的,自打從大祭司身上醒來,對於九羅千百年來虔誠侍奉神靈之事,齊朗就一直抱以嗤之以鼻的態度。爲皇室與百姓祈福,求得神靈庇佑,不過是爲了在世人面前做戲而已,若這神靈真能庇佑,天下哪還有戰爭?九羅又哪裡還會有那麼多的野心內亂?
“蒼月要收復這九國天下,於我來說,不是危機,而是一個契機。”
想要退位,然而九羅如今已經沒有一個人有資格繼任女皇之位。天下歸一,九羅便不再需要女皇統治,這於夜婉清來說,確實是一個契機。
這一夜過得太快,東方似乎已經升起了魚肚白,齊朗知道時間已經不早了,該聊的閒話已經聊得差不多,看着對面悠然端坐的女皇陛下,齊朗不由一陣苦悶,不想對方懷疑,更不想自己屁股二次遭罪,於是負着手,緩緩走到湖邊,佯裝欣賞因燈光照耀而顯得波光粼粼的湖面夜景,淡淡開口,簡單明瞭地言明對付司徒婉柔的計劃,以及需要取得女皇陛下怎樣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