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島上的兩座木屋彼此之間距離很近。
東城月走出房門,只是走了幾十步,就來到了另一座木屋前面。
木屋的門開着。
細微的動靜從裡面響了起來。
林清雅背對着她輕輕哼着歌,看上去心情很是愉悅。
她的面前已經架起了一個畫板,極好的宣紙撲了上去,不同型號的畫筆放在一邊,東城月走進來的時候,她正在細心的調配着顏料,在她身邊還放着幾個小罐子。
“這是...”
東城月走進來,有些疑惑的摸了摸林清雅的頭:“你打算畫畫嗎?”
“是啊。”
林清雅開心的迴應了一聲:“我打算畫一幅全家福送給父親,姐姐你也來幫忙呀,到時候告訴父親,這是他的兩個兒媳送給他的禮物。”
東城月漲紅了臉,面紅耳赤道:“那是我舅舅。”
“但是你已經跟夫君在一起了啊。”
林清雅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在東城月惱羞成怒之前,她突然一笑,將身邊的一個小罐子拿了起來遞給東城月:“不管是什麼,總之我們都會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嗎?”
東城月怔了怔,下意識的將林清雅手中的小罐子接過來。
罐子裡是一小片純白的近乎透明的粉末,隨着她手掌的搖晃,粉末輕微的浮動着。
“這是什麼東西?”
東城月有些好奇的問了一聲,順便轉移了話題。
“這是我們現在就需要用到禮物上面的材料。”
林清雅笑着解釋了一句:“姐姐你把裡面的東西撲在宣紙上,嗯,均勻一些,這種骨...咳...這種粉末可以更好的吸收顏料。”
“好。”
東城月小心翼翼的擰開了手裡的罐子,將罐子裡的粉末倒在自己的手心裡,另一隻手沾了一點,慢慢的塗抹着畫板上的宣紙。
薄薄的宣紙有種前所未見的冰涼與細膩。
粉末與宣紙融合,屋子裡頓時散發出了一種讓人內心寧靜的味道,這種味道不是香味,而是一種純粹的清澈,在呼吸間讓人的頭腦更加清醒。
東城月一點點的塗抹着。
而林清雅則開始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掏出更多的瓶瓶罐罐,她上衣的口袋極爲平整,可裡面的東西卻像是掏不完一樣,那一個個小瓶子在面前堆積着,越來越多,裡面是各種顏色的粉末,顆粒,晶體,或者半固態的顏料,東城月的眼角餘光一直看着她不停的掏啊掏的,最後幾乎是眼睜睜的看着林清雅從自己小小的上衣口袋裡拽出了一瓶容量起碼在一升以上的純淨水。
“你擱這變魔術呢?”
東城月沒好氣的開口道:“以前你還掩飾一下,現在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嗎?”
林清雅笑了起來:“沒必要了啊,姐姐我們就要搬家了,以後你會看到越來越多的魔術的。”
東城月將手裡的粉末塗抹在宣紙上面,在林清雅身邊蹲下,好奇的掏了掏她的口袋,卻什麼都沒掏出來。
“東西呢?”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林清雅,興趣盎然。
林清雅笑嘻嘻的,小手在東城月摸過的口袋裡抓了一下,然後抓出了一塊雪糕放在了東城月手裡:“給你吃。”
東城月拆開包裝咬了一口,確認是真的雪糕,內心更加好奇,她不死心的再次去摸林清雅的口袋,還是空空如也。
然後她就看着林清雅不停的在口袋裡往外掏東西,各種各樣的小瓶子已經擺了數十種。
“你是哆啦a夢嗎?”
東城月吃着雪糕無奈道:“你的口袋裡明明什麼都沒有。”
“有很多東西的,只是姐姐暫時拿不到而已。”
林清雅轉過頭吃了一口東城月的雪糕,笑了起來,按照奇蹟之城的標準來看,東城月或許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現在吃的是來自於奇蹟之城之外的冷飲。
她的口袋就是普通的口袋,林清雅也不需要所謂的儲物空間,以她目前的層次來說,如果她願意的話,在離開真實環境之後她完全可以把整個太陽系都打包裝到口袋裡,而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不算這片真實環境,普通的小星系,還真不一定有她現在拿出來的這些東西值錢。
姐妹倆一人一口吃完了東城月手裡的雪糕,林清雅指了指面前的瓶瓶罐罐:“姐姐把這些材料全部混合到一起,無所謂順序,放在一起攪拌均勻,然後加入清水就可以了。”
“你呢?”
東城月問了一聲。
林清雅想了想道:“我再給姐姐變個魔術吧。”
不等東城月說什麼,她已經直接伸出了一根手指。
細嫩的手指上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破口。
一滴鮮血從傷口中涌出來,但卻不曾落下。
林清雅眼神中光華閃爍。
手指上的那一滴鮮血在她的控制之下不斷顫抖。
在東城月的視線中,那滴不斷顫動的血珠變得越來越紅,最終逐漸轉變成了一種無比炫目的淡金色。
淡金色的血珠落在了面前的顏料盒裡。
林清雅的臉色突然變得無比蒼白。
她的氣息表面上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整個人卻帶着一種彷彿源自於靈魂的虛弱和疲憊。
“姐姐,顏料。”
林清雅輕輕開口。
“畫畫就畫畫啊,爲什麼要用自己的血?”
東城月語氣有些複雜的說着,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她打開一個個罐子,將裡面的粉末晶體全部混合在一起,然後加入了林清雅拿出來的清水,所有顏料跟那一滴淡金色的血色完全融合到了一起。
“因爲我有預感。”
林清雅微笑道:“父親會很喜歡這幅畫,母親也會很喜歡,這畢竟是子女的心意,會陪伴他們很久的。”
“那也沒必要用自己的血吧,很恐怖不是嗎?”
東城月搖了搖頭。
“因爲我畫裡的畫面,總有一天會出現的。”
林清雅輕聲道:“我無法確定結局,但有了開始,就能干涉過程,命運中的風景,也值得這一切。”
加入了無數材料的顏料在顏料盒裡逐漸暈開。
“姐姐。”
林清雅低聲道:“我需要你的一滴血。”
她拉過東城月的手掌,輕輕擠出了一滴血珠。
血珠匯入顏料盒的一瞬間,本來還想說什麼的東城月突然怔住了。
冥冥之中,她似乎感覺到自己的那滴鮮血跟自己建立了聯繫,而自己跟那一盒顏料,跟林清雅,跟眼前的面板與宣紙都建立了聯繫。
林清雅挑了一支畫筆,蘸了顏料,在潔白的宣紙上落下了第一筆。
色彩極重的黑色在雪白的宣紙上一筆劃下來,是一道從左上角一直拉到右下角的斜線。
這一刻林清雅手中的畫筆如同刀鋒,彷彿要將宣紙一刀斬斷。
筆墨與宣紙上被東城月塗抹上的粉末相互融合。
那一筆濃郁的黑色開始渲染出了無數黑色的線條。
“姐姐來一起。”
林清雅輕聲道。
“可是,畫什麼呢?”
東城月有些茫然。
她是懂繪畫的,就如同她跟李天瀾說的一樣,她小時候的生活有過短暫的苦澀,但自從進入林族之後,從小到大,林族完全是那她當成公主在養的,她後來成了劍王朝的首席執行官,但在劍王朝出現之前,琴棋書畫,她大都有涉獵,但林族本部那種奇特的環境裡,她從來都不缺藝術方面的老師。
“畫什麼都可以。”林清雅笑了起來。
那一滴金色的血液離開她的身體之後,她似乎連說話都變得有些困難,那種極度的疲憊清晰的出現在東城月的眼裡,東城月甚至能看到林清雅的眼皮已經開始打架,長長的睫毛不斷的顫抖着,似乎隨時都可能昏睡過去。
而她拿着畫筆的手掌也在不斷顫抖着,柔軟的筆鋒在宣紙上不斷遊走。
畫畫?
在東城月的角度看來,林清雅完全是用一堆她不懂但卻註定價值不凡的東西弄出了顏料,然後就開始隨意的拿筆在宣紙上亂來。
彎彎曲曲的直線,亂七八糟的橫線,扭曲抽象的笑臉,像是一個孩童的隨意塗鴉,整張宣紙都在很短的時間裡都佈滿了凌亂不規則的線條。
林清雅遞給了東城月一支筆,輕聲道:“姐姐隨便畫就可以了,畫什麼,是我們的選擇,最後呈現出來的畫面...”
她頓了頓,輕聲道:“是命運的選擇。”
“真的可以嗎?”
東城月接過畫筆,有些不確定。
“可以的。”
林清雅的聲音溫和而篤定。
東城月猶豫了下,試探着在已經是亂七八糟的宣紙上劃了一筆。
這一筆下去,東城月突然莫名的覺得自己有些疲憊。
看到林清雅沒說話,東城月咬了咬牙,開始在宣紙上亂七八糟的胡搞。
時間緩緩流逝。
姐妹倆混亂的筆墨幾乎佈滿了整片宣紙。
最終呈現出來的結果,根本就不配叫一幅畫,而是宣紙上散落着的無數抽象扭曲的線條。
東城月坐在林清雅身邊,呆呆的看着她和妹妹的作品。
她這一輩子都沒畫過這麼亂七八糟的‘畫’,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畫了些什麼。
林清雅的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但卻猶自在強撐着,大眼困頓,喃喃道:“真美啊。”
“你的審美可真畸形...怎麼看上東城的。”
同樣覺得很累的東城月翻了個白眼。
“但是真的很美啊...”
林清雅漂亮的大眼睛裡失去了神采:“姐姐,我好睏...”
“那就去睡會?”
東城月拉住了林清雅的胳膊。
“不要...”
林清雅鼓着嘴巴,有些倔強:“還要...在等等...我要等我的畫...”
“可是我覺得,你的畫已經毀了...”
東城月很委婉的提醒着。
“沒有,它很美...很美的...”
東城月讓林清雅靠在自己身上,兩人一起看着面前亂七八糟的畫。
“咦...”
東城月突然輕呼了一聲。
視線之中,眼前無比凌亂的宣紙上,無數的線條都在緩緩移動着。
大量黑色的線條在無聲無息中開始轉變出了別的色彩。
混亂的線條彷彿開始有了秩序,正在逐漸伸縮着,變成了一個個的圖案。
圖案在緩緩變化。
一種前所未有的困頓席捲了東城月的意識。
她努力撐着眼皮,喃喃道:“我也好睏啊。”
林清雅沒有迴應,靠在東城月身上的時候,她就已經睡了過去。
東城月掙扎了幾秒鐘的時間,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在即將睡過去的前一秒,她再次看了一眼宣紙。
宣紙之上已經勾勒出了兩道身影。
那是她和林清雅的身影。
兩人似乎正站在一個簡單的客廳裡,手拉手的站着,在她們面前,好像是一個極爲簡陋的電視機...
東城月呢喃了一聲,跟林清雅靠在一起陷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