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刀光撕扯的七零八落的島嶼上,無數人擡頭仰望着天空。
帝缺的聲音在空中不斷迴盪着。
“這一刀名爲千秋。”
黑暗世界數十年來不見千秋,不見萬古,不見大劫。
但姜氏每個人都知道這一刀意味着什麼。
姜氏的族長姜同夜站在崩塌的涼亭附近。
周圍的樹林已經被刀劍完全斬碎。
陰沉的天光降落下來,帝缺的身影不斷騰空,越來越高。
他飛出了湖底,彷彿與陰沉的天色融爲一體。
分開的滄瀾湖轟隆隆的降落下來,大片的水浪不斷碰撞,洶涌澎湃。
李天瀾站在湖面上,看着上升的帝缺,看着擡起的刀鋒。
姜同夜在涼亭附近跪了下來,重重的磕頭。
在靠後一些的地方,負責保護家族重要人物的姜同輝也跪了下來。
姜氏所有的重要人物一個一個的跪下,跪成了一片。
島嶼上,各個角落裡,姜氏的護衛也都跪了下來。
只有姜同夜的聲音在帝缺之後響起,低沉有力,帶着極爲壓抑的力量,穿破了雲霄:“恭送老祖。”
島嶼上每個人都聽到了姜同夜的聲音。
姜氏內部,有些年輕人已經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
那個雖然不姓姜但卻守護了姜氏超過半個世紀的老人,那個身上沒有姜家人血液但卻讓每個人都心甘情願叫他一聲老祖宗的老人,那個整日坐在涼亭裡寂寞了半生的老人,那個從來不干涉姜氏內務,對誰都沒有架子,整天在笑極爲慈祥的老人。
那把名震黑暗世界的天刀。
終於還是要走了。
姜家人的後方,夏至微微仰着頭,沉默不語。
皇甫秋水站在他身邊,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道:“老師,老爺子要死了嗎?”
“本來不用死的,但是老爺子的身體支撐不住了。”
夏至摸了摸皇甫秋水的頭,聲音中帶着一絲寵溺。
“與李氏劍二十四中的三絕劍一樣,刀中也有屬於刀的絕刀,又或者說是天刀。”
夏至笑了笑:“萬古,千秋,大劫,數百年來,這三式就是刀中的絕刀,萬古重力,可謂力之極盡,而大劫重勢,最爲霸道,千秋最爲平衡,是力量與速度的結合,這三刀每一式,都是真正的天刀。”
皇甫秋水嘴角動了動,低聲道:“我看過這三刀的刀譜。”
“是啊。”
夏至輕聲道:“三絕刀,本就是王氏的刀,只不過在姜氏手裡才真正的發揚光大。”
誰都知道北海王氏數百年前有一位真正的天驕。
或者說是那位真正的天驕開創了北海王氏。
但數百年過去,卻已經很少有人知道當年那位天驕還有一個弟弟。
就像是王天縱與王逍遙的關係。
親生兄弟。
而先祖的那位兄弟,卻是用刀的。
萬古,千秋,大劫。
三絕刀可謂是他一生的心血,那個時代的他一直隱藏在天驕的蓋世光芒中,那是一個北海王氏先祖與林族先祖代表着真正巔峰戰力的時代,他所有的天資與才情都被隱藏在那兩位的光芒之下。
直到他收了個徒弟。
屬於北海的刀在逐漸散發出了不可忽視的光芒。
而他的那位徒弟,就是如今姜氏的先祖。
夏至的眼神有些恍惚。
這一刻她看着空中的刀光,想到的卻是北海王氏數百年前的劍與刀。
那一把天刀始終隱藏在劍的鋒芒之下,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而這個時代
北海王氏同樣有天驕。
北海王氏同樣有兩兄弟。
同樣也是劍與刀。
但這終歸不是數百年前。
如今那把刀已經突破了無敵境,似乎不甘心被掩蓋住鋒芒,正在盡全力的搶奪着屬於劍的風采。
她想着在北海內部逐漸擴大的裂痕,突然有些傷感。
皇甫秋水也很傷感。
那逐漸耀眼最終變得刺目的光輝中,她看到了屬於武者最後的輝煌,但更多的,卻是落寞。
北海王氏的每把刀都有着一往無前誓死不回的氣勢,三絕刀任何一式,幾乎都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和潛力,巔峰時期的帝缺出一刀或許可以傷而不死,可近百歲高齡的他一刀之下,恐怕立刻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她有些傷感,但同樣也有些難以啓齒的擔憂。
所以她猶豫了很久,才咬了咬紅脣的脣角,小聲道:“老師他李天瀾他會死嗎?”
夏至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皇甫秋水漲紅了臉,故作認真的看着高空。
但老師的話卻清晰的落在她耳朵裡,讓她的臉色微白。
“十三重樓如果完整的話,他不會死。”
她緩緩說着:“但現在這種情況下,除非老爺子手下留情,不然綜合他現在的戰力,我看不出他有活下來的可能。”
她的聲音頓了頓:“或許勉強能活,但註定根基盡毀,終生無望天驕。”
她笑了起來,笑的極爲複雜:“重修吧。這是李氏的宿命。老爺子一生換一位天驕李天瀾不能覺得委屈。”
“可是可是我覺得他可以活下來。他的劍道,是完美的。”
皇甫秋水小聲道。
“錯了。”
夏至平靜道:“他完美的只是劍意。但劍道他的境界擺在那,如何能完美?”
她看着高空,再不說話。
無論如何,這都是最好的結果。
李天瀾無論隕落還是被徹底廢掉,都是好事。
而帝缺。
忠勇無畏的姜氏,也沒有丟失什麼顏面。
帝缺註定隕落。
可他不是敗給了李天瀾。
這一刀出,他只是敗給了時間,敗給了歲月。
僅此而已。
她看着李天瀾的身影,有些惋惜。
帝缺也在看着李天瀾。
他的眼神同樣帶着惋惜。
刀光一點一點的纏繞着他的身體,那聲勢並不如和暴烈,反而無比淡渺,飄忽不定,詭異莫測。
“這一刀,我收不住。”
他植入雙臂的刀鋒微微顫抖着,慘白的臉龐似乎迴光返照一般變得紅潤起來。
近乎狂暴的氣息在他身上不停的升騰着,似乎永無盡頭。
帝缺看着李天瀾:“殿下,你現在退走,還來得及。”
“我不能退。”
李天瀾看着帝缺,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語氣平靜的說了一句。
他的身體緩緩向前動了一步。
僅僅一步。
無數的鮮血直接從他全身噴涌出來。
李天瀾的臉色愈發慘白,他的眉頭也緊緊皺起來。
這一刻,天地間已無刀光。
可整片天地,都變成了一把無比鋒銳的刀鋒。
刀鋒的鋒芒籠罩着李天瀾的每一處要害,他不能進攻,甚至不能動。
他站在天地的刀鋒上,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正面等着帝缺的刀光落下。
李天瀾愈發沉默。
他站在湖面上,看着帝缺的刀。
這是帝缺以生命爲代價的一刀,李天瀾毫不懷疑,這一刀瞬息間爆發的威力絕對可以讓帝缺回到真正的巔峰,甚至超越他最巔峰的狀態。
能不能擋住?
李天瀾不清楚。
他內心有一個極爲勉強的答案,勉強,而又無比模糊。
他還不知道這個答案的最終結果。
但他卻很清楚,他站在北海的土地上,每一分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