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白瀏覽文件的動作頓了頓，一時間沉默不語。
李華成的意志是保證李天瀾的利益...
這句話的信息量實在是有點大，也不符合李華成的處世態度。
李華成是什麼樣的人，這一點所有人內心其實都很清楚。
僅僅是從議長這個職務來出發的話，他十年來的所作所爲絕對值得所有人欽佩。
這樣的評價可以說是讚揚，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也可以說是作爲學院派的領袖，李華成是不太合格的。
過去的十年裡，學院派的勢力輻射速度很快。
從一個跟北方集團在伯仲之間的集團擴張到可以跟太子集團，跟東南集團並列的龐然大物，這足以說明學院派的擴張速度。
可實際上在學院派的心裡，他們的擴張速度是可以更快的。
但李華成在某些時候行事太過溫和，爲了消除某些不必要的爭端，很多時候都爲了議會的整體利益而犧牲了學院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一直到李華成任期即將結束的時候，學院派都沒有完善自己的晉升階梯。
每個集團都有自己的晉升階梯，那是可以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從基層同樣議員位置的道路，無論集團再怎麼落魄，只要掌握好自己的晉升階梯，那這樣的集團就永遠都是大集團，不可能淪爲地方上的小作坊。
這是每個集團的基本盤，保留好這一點，集團纔有更多的底氣和資本去競爭其他的位置。
足夠強勢的集團甚至可以將自己的晉升階梯擴展到理事的位置上。
比如東南集團曾經就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將自己晉升階梯的盡頭延伸到了監茶步，這是某個集團發展到巔峰時纔有的氣象，不會太過長久。
各大集團保持的最長久的晉升階梯盡頭，就是議員。
只要能夠守護好議員這個位置，那就代表着這個集團有着在全局層面發出自己聲音的實力，這也是集團存在的主要根基和保障。
比如北方集團手中的北方市，太子集團手裡的西南市，北海王氏手裡的北海行省，豪門集團手中的邊禁君團...
而學院派顯然做不到這一點。
他們曾經付出過巨大的代價去攻略過南粵，也曾經調動過無數資源去攻略過華亭，但最終全部都是以失敗告終。
嚴格來說，他們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但李華成卻因爲某些考慮，主動放棄了。
而他的放棄如今看來，其實很明智，但落在學院內部，難免會對他心有不滿。
這種不滿會逐漸的累積，一直到李華成即將離任，這種不滿也到了巔峰。
因爲直到最後，李華成也沒有完善學院派的晉升階梯，他在位十年，所作所爲，是讓原本就處在巔峰的中洲國力不降反升，讓中洲在各個領域全面開花，並且較之過去都取得了不小的突破。
他留給中洲的答卷是滿分，但留給學院派的答卷甚至都很難及格。
沒有完善自己的晉升階梯，等到李華成離開之後，學院註定會受到各大集團的聯合擠壓。
學院如今的體量看起來很大，但在那種擠壓之下，很多利益都要變成妥協的籌碼，到最後，學院很有可能就是風光十年又回到原點，這對任何一個集團來說，絕對都算是難以忍受的失敗。
如果不是李華成這次依舊不會退下來的話，現在他的處境絕對會更加艱難。
換句話說，正常情況下，李華成如果退下來，他今後的日子會非常難過。
到時候學院方面的不滿會集中在他身上，可能造成的後果會有無數種，每一種都不是那麼好承受的。
但李華成顯然不在乎這些。
在這樣的人心裡，中洲的整體無疑是勝過一切的，爲了中洲，李華成連自己的今後以及後人都可以不在乎...
那他憑什麼這麼在乎李天瀾？
保證李天瀾的利益...
這種轉變有點太大了，大到了秦微白都不太相信的地步。
“他還說了什麼？”
秦微白突然問道。
馬思愣了愣，似乎在思索，最終他搖了搖頭：“應該沒說什麼了。”
他來天南的時間雖然倉促，但跟李華成是有交流的，這個交流的時間雖然不長，但還是能說很多，只不過李華成說的，最有意義的，也是眼下最能幫助馬思的，就是這一句話。
秦微白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緩緩道：“我不是很理解。”
她這句話如果翻譯一下，完全可以變成我不是很相信。
李華成的轉變太突兀了些。
有一點馬思沒有說錯。
很多事情，其實是不會講道理的。
東皇宮的規模和能起到的作用都是清晰擺在所有人面前的事實。
因爲李天瀾的存在，正常情況下議會不敢太過分。
可議會在這方面的擔憂卻一點都不少，只是在李天瀾的威懾下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來插手東皇宮的事務。
現在李天瀾殺死李狂徒是一個機會。
李天瀾藉此離開了東皇宮。
但這並不意味着東皇宮就安全了。
李天瀾殺李狂徒，如果他留下來，這會成爲議會干預東皇宮的理由。
如今李天瀾走了。
那議會乾脆就不講道理了，李天瀾在的時候，議會擔心的是東皇宮可能會失去控制，如今李天瀾走了，東皇宮等於是已經失去控制了，議會怎麼可能容忍這一點？
議會有動作是必然的。
秦微白也知道這一點。
他甚至在半夜跟東城無敵通話的時候，就已經表示了希望東城無敵可以支持李華成的決定。
但是李華成這次的善意似乎太大了一些，而他要的，似乎也太多了一些。
秦微白本以爲自己跟李華成是有默契的。
她知道李華成在這次的事情中肯定會做一些什麼，能夠分擔一部分東皇宮的壓力。
但是秦微白沒想到李華成直接把馬思派了出來，而且還讓他擔任東皇宮的第一副宮主。
這個位置跟秦微白的預期差得太遠。
因爲這個位置實在太過重要。
馬思坐在這個位置上，真的是有一定可能會把秦微白架空的。
秦微白對自己的手段有自信。
但是馬思的背後卻是整個中洲。
所以在看到李華成那封信之後，秦微白真正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
李華成說他在保證李天瀾的利益。
現在的問題是，這句話，秦微白到底能不能相信。
她如果可以相信李華成的話，那馬思的到來確實是一件好事，他是李華成的秘書，有着天然的立場，又帶着保證李天瀾利益的目的。
如此一來，東皇宮第一副宮主的位置，給了也就給了。
這個如此要害的職務給出去，誰都可以看得到東皇宮的犧牲，就憑這個職務，就能夠把議會的嘴巴堵的死死的。
到時候秦微白可以讓馬思在東皇宮發展，既然他是在保證李天瀾的利益，那他就不會做不符合東皇宮利益的事情，這樣東皇宮雖然有了議會的力量，但卻最大程度的保證了完整性。
可如果事實不是這樣的呢？
那李華成此時的態度就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馬思一旦在東皇宮站穩腳跟，憑藉他一人之下的地位，很多事情就會迅速失控。
到時候馬思完全可以用自己第一副宮主的位置從中洲調人安插在東皇宮的各個位置上。
先是一些關鍵的中層，然後中高層，再然後擠走核心高層，一點點的改天換日，最終東皇宮的一切都等於是給學院方面做了嫁衣。
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秦微白確實有手段，但關鍵是她的實力不夠。
超然境的精神力量很強，但再強也不可能對抗整個議會，李天瀾尚且不行，秦微白就更不行了。
這本來就是雙方的博弈，這場博弈中，最關鍵的，就是面對議會滲透進東皇宮的力量時該怎麼處理。
說到底，這就是信任的問題。
如果她可以相信李華成，那麼現在她就能讓馬思入職。
如果她不相信李華成，那就把馬思趕回去，毀了馬思是小事，只要他做出這個決定，那接下來面對的就是整個議會的力量以及各大集團向東皇宮的滲透。
這一點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
各大集團的滲透也沒可能滲透到副宮主這個層面上，但來自於不同集團的精英佔據着東皇宮的一些中高層位置，今後的局面也會變得更加複雜。
所以，到底是把一個馬思放進來？還是將各大集團的力量全部都放進來？
秦微白的眼神輕輕閃爍。
她的舉動有些遲緩，帶着清晰的猶豫和掙扎。
馬思的內心輕輕鬆了口氣。
他知道又一次賭對了。
自始至終，他跟秦微白談論的都是李天瀾。
李天瀾離開東皇宮...不，他殺李狂徒的舉動本來就顯得很突兀。
現在他雖然離開了天南，但沒有誰會相信他和秦微白真的決裂了。
至少馬思不會去相信。
所以他堅信維護李天瀾的利益，也是秦微白所希望的。
在這一點上，秦微白和李華成的立場是一致的。
只要這方面可以一致，那就有的談。
“聯繫一下李華成老師。”
秦微白沉默了很長時間，才慢慢的說道：“我要和他談一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