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慶安是商場和古玩場上的人精,看到中年人的眼神,心裡面是什麼都明白,跟明鏡似的。閔慶安爲什麼這麼好說話,就是因爲看到這位中年人的氣度不凡,而且身上有股在古玩鑑賞界浸潤好多年的氣質,這種氣質是看不到摸不着,只能憑藉着感覺。
閔慶安覺得自己應該賭一賭,哪怕是自己猜錯了,多個朋友多條路。萬一,這位中年人真的被自己猜中了是某一位很了不起的專家,那自己以後真的是時來運轉了。
閔慶安心裡面的小算盤打得碰碰響,但是宋楚揚未必就高興結識陌生人,特別還是一上來就要考察自己的陌生人。對待這種人,宋楚揚真的是沒有太大的期望和興趣。
宋楚揚是不高興喝水的,這樣的天氣適合呆在空調房內,看着電視吃着西瓜,完全不適合出門看展覽的。但是宋楚揚架不住閔曉柔的左勸右勸,所以也就同意了。
“且慢,諸位留步,我有幾句話想要跟這位小兄弟說說。”有一道老邁卻很有力的聲音在宋楚揚的身後傳來。
宋楚揚第n+1次感嘆生活真的是如此的莫名其妙,總是在自己忍受不下去的時候再次給予自己一個新的刺激。
宋楚揚都不想回頭看是誰在挑釁自己,但是聽聲音可能是一位老爺子,根據中國的尊老愛幼的優良品德,宋楚揚還是選擇正面面對了。
站在宋楚揚面前的,的確是一位老年人。這位老年人叫做韓文韜,是屬於鑑賞界的前輩,老爺子精神很好,滿頭烏髮,顯得人十分的年輕。
韓老爺子身穿着一身藏青色唐裝,腳上穿着的是一雙手工北京布鞋,大拇指上還套着一個碩大的翡翠扳指,左手在玩着兩隻核桃,右手拿着一把摺扇,顯得很有檔次,一看就是一位藝術家。
宋楚揚一看着老爺子的裝扮,心裡就樂了。所謂文玩核桃武玩劍,這個老爺子一看就是一個很講究的人,在對比自己穿着背心大褲衩,真的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宋楚揚笑眯眯的問道:“不曉得老爺子有何指教啊?”
韓老爺子皺着眉頭看着宋楚揚的這身不倫不類的上不去檔次的裝扮,但還是忍住不悅說道:“是這樣的,我剛纔在一旁聽到你的話了,有些不太苟同你的觀點,所以想和你探討一番。”
閔曉柔知道宋楚揚最不喜歡的就是麻煩,眼前的老爺子雖然氣度不凡,但在宋楚揚的眼裡就是屬於麻煩一類的。閔曉柔溫柔的開口說道:“老爺子,我們還有事,改天在一切切磋。好不好呢?”
閔曉柔是溫柔的善良的,在男人眼中是要保護的那種類型,所以一般閔曉柔開口要求什麼都會得到滿足。
但這一次,閔曉柔發現自己不能如願了,起碼這一次是碰到鐵板了。
韓老爺子本來就不是好打發的主,聽到閔曉柔的推辭,當然不會同意,於是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韓老爺拿下自己的翡翠扳指,舉在手裡對着宋楚揚說道:“這樣吧,我也不會難爲你。小夥子,你跟我比一比,在這層樓裡面你隨便挑,要是你贏了我,我就把這個翡翠扳指送給你。”
韓老爺子這句話一說,震驚四座。
閔慶安不可思議的看着韓老爺子,在看着韓老爺子手中的翡翠扳指,在回頭看看自己覺得不中用的宋楚揚,真的覺得整個世界觀都凌亂了。
閔曉柔這是呆呆的看着韓老爺子手中的那個翡翠扳指,不能怪閔曉柔有點小家子氣,確實是這個翡翠扳指成色好,引得小妮子動了心。
宋楚揚是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顧,因爲韓老爺子手中的翡翠扳指雖然成色不錯,但還是入不了宋楚揚的法眼。再加上宋楚揚難得的尊老之心浮現,覺得以這位老爺子的年紀,能混到一定的身份已經是不容易了,萬一自己光芒太露射殺了老爺子的晚節,那自己不成了罪人了麼!
宋楚揚淡淡的說道:“老爺子,你我既然算是切磋,就不需要拿出彩頭出來。您是長輩,我是小輩,無論如何,我聽您的就是了。就算有什麼打眼之類的,您也不要放在心上,不過是一場長輩與晚輩之間的小小探討罷了。”
宋楚揚的這番話說的十分得體,引得韓老爺子對他的好感上升不少。
韓老爺子哈哈一笑,說道:“好,就依你說的!”
眼前一幅王冕的墨梅圖,畫風極爲的灑脫,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而且將梅花綻放的各種形態,表現出來,沒有雪花,卻能讓人感覺到冰天雪地的寒意,這種意境真是難得,非大師根本營造不出來。
衆人看着這幅圖,不仔細研究,着實難辨真假。
韓文韜,都快六十了,賞畫鑑畫幾十年了,他面帶含蓄但卻自信地笑容,沉穩地說道:“老朽看來,這幅墨梅圖是件真品。王冕最擅長畫梅了,特別是墨梅,筆法有力卻能畫出細膩的感覺,真的就如同迎雪綻放的梅花,骨子裡透着傲!”
宋楚揚最不喜歡人家倚老賣老,專講些空洞的枯燥理論了,他也不聽不看,只等着老頭自己耍寶完了。
與自己不同的是,旁邊的另一位儒雅老者卻不急不躁,且聽且笑,不表示認同也不反駁,就這樣看着韓文韜在外行人面前賣弄。
半個多小時後,韓文韜的講解結束了,他享受着衆星捧月的榮譽感,沒了先前的含蓄但也不張揚。儒雅老人看着韓文韜結束了自己的表演,目光轉向宋楚揚,淡淡地問道:“小夥子,你又有何高見,偏說這是一幅假畫。”
宋楚揚臉上一副不屑的表情,心裡想着怎麼會有這麼自信不怕羞辱的老頭子呢。既然是對方要自己說的,索性就不顧那麼多了,反正自己也不丟面子。
“小夥子,你說呀,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不要在這胡說八道。”韓文韜看着宋楚揚猶豫了片刻,更是胸有成竹。
宋楚揚本是有點不忍心,但是看着挑釁的韓文韜,心中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了,站起來,整整衣服,端詳着這幅高仿品,就算是幾十年的道行不仔細研究都會覺得是真跡,這幅贗品完全可以魚目混珠,假若流入市場,不知道哪個傻蛋會倒血黴,說不定還樂呵呢。
宋楚揚微微笑,開了口:“爲什麼說這是假的,因爲王冕畫梅,梅的形態雖然美,卻根本不是他想表達的
東西,他要表達的是逆境之中,梅花依然綻放,苦寒根本算不了什麼,這纔是他的本意,映照自身處境。而這幅畫畫的精緻,倒也也有幾分玩味,但是看上去沒有王冕的灑脫,透不出畫家揮話在筆中的滿腹情仇。在看旁邊提的詩詞,不像是情義所發,倒像是臨摹的小心翼翼。你說,這畫能是真的嗎?”
宋楚揚真是實在,完完全全沒顧忌韓文韜的面子,殊不知韓文韜臉都黑了,本想指望在這一行混個聲名鵲起,哪能料到半路程咬金將他殺下馬來,丟臉大發了。
儒雅老者似有深意地看着眼前的年輕人,不禁感嘆江山代有才人出呀!
閔曉柔笑的比誰都開心,雖然她也沒聽明白,但是她知道宋楚揚肯定是將這場仗兒打贏了,還打的漂亮。“宋大哥,你好厲害!”閔曉柔讚不絕口。
閔慶安這當老闆覺得顏面不保,宋楚揚居然是這店裡的臥龍,一個小夥子居然讓這些古玩前輩們大失顏色,今天出夠了風頭,名聲大響指日可待了,徒弟倒比師父出名了。
韓文韜自知今天丟臉大發了,但還是咄咄逼人,不肯罷休,就盼着宋楚揚是瞎謅的,繼而說道:“小夥計,你到時指給我們看看,哪些地方看得出來是贗品吶。”
宋楚揚二話不說,專業地帶上白手套,指給衆人看,邊指邊講解,就算是外行人也明明白白了。
整個場中響起了掌聲,這是對宋楚揚這個年輕人的包贊,但同時也是對韓文韜的羞辱。宋楚揚自鳴得意,韓文韜黯然失色。
閔曉柔心裡甜的跟蜜似得,今天宋楚揚出了風頭比自己中了彩票還高興,她望着宋楚揚,開始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在做什麼,只是滿腦子都是宋楚揚,竟然情不自禁地走到宋楚揚跟前,靠近,擡頭,輕輕落下一枚吻,頭也不轉地離開。
閔慶安猶如雷劈一般,宋楚揚不僅搶了風頭,如今連自己家女兒也不放過,照這樣子,沒幾天古玩店就要易主了。
宋楚先是愣了一下,繼而看着遠去的閔曉柔,嘴角一笑,這丫頭,今天倒是大膽呀!
現場頓時炸開了鍋,這新聞價值不容錯過啊,但是也有些女觀衆嫉妒不已。
韓文韜覺得沒法再在這一行混下去了,今天一事足以毀了他數十年經營的口碑和聲譽,但冷靜過後他也明白一代勝過一代。韓文韜拍拍宋楚揚的肩膀,和氣道:“小夥子,你比我這老東西厲害,我服你了,我要向你賠禮道歉。”韓文韜整個身體準備彎成弓形時,宋楚揚先低了下來,韓文韜詫異不已。
“韓老,您這不是讓我難堪嘛,咱們說好的,只是打個小賭,贏了翡翠扳指您送給我,今天純粹是我宋楚揚走了點狗屎運。您是前輩,鑑賞古玩的本是自然在我之上,今天的事情您不要放在心上,不然讓我這小輩兒怎麼過意的去呢?您說是吧。”宋楚揚禮貌萬分,韓文韜頗爲感動。
宋楚揚壓根兒不是謙虛,若不是那神秘吊墜,他,一個古玩店的小學徒還想識得真僞,簡直是無稽之談。再說,古玩鑑賞屆誰都不是神,就算輩分再高,也總有老馬失蹄的時候,倒也不可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