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華王妃笑語盈盈地看向陸承歡,待看到她滿臉的不甘與惱意時,她的笑意微微一滯,眼神中閃現過瞬間的黯然。
陸承歡哼了一聲,心中也不得不服雲紫洛的這份心意。
但認輸兩字,她是無論如何不會說出口的,將頭扭向了一邊。
景華王妃捧過攝政王端來的熱茶,推開茶蓋吹了一口,擡起長睫的鳳眸,打量着雲紫洛的神色反應。
雲紫洛則是淡然一笑,拂袖行禮,“王妃擡愛了。”
大大方方,禮節更是十分到位,縱是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一個錯來。
攝政王的生身母親,也足夠自己如此尊重,行此大禮了。
攝政王見了這場景,沒來由得心中暗喜起來。
笑意,不自覺地達了眼底。
景華王妃朝他瞄了一眼,將他的神情毫無遺漏地收在眸中,怔了一怔,有些發呆。
懿兒,他好久沒有這樣發自內心的喜悅過了?
當然,除了對她……
“起吧。”景華王妃聲線淡淡,揚了揚袖子。
感覺母親喚雲紫洛起來時的態度並不熱情,攝政王極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掃了眼景華王妃。
景華王妃心中的警鐘又敲了一下。
這個女人,果然如承歡所說,已完完全全捆綁住了懿兒的心。
本來她不信,執意要親自來南川一躺,豈料,第一天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她感覺到,兒子變了。
而且變化很大。
毫不似自己之前過來時那般的陰鬱。
這是好事啊,可爲什麼她竟然高興不起來?
雲紫洛淡淡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景華王妃則跟太后閒聊起來。
“公主這次準備在元京呆多長時間?”太后笑着問。
“看情況。”景華王妃聲線低沉,“再過一段時間就是皇兄的忌辰了,我想等祭拜過皇兄再回南川。”
太后眸光一動,低眼片刻,再擡頭時,眼裡已閃過一絲傷感,“是啊,先皇走得太早,將哀家一人拋下了。”
景華王妃笑道:“太后不是還有好兒子嗎?”
太后立刻說道:“那也沒有你的兒子好。”
說着看了眼攝政王。
景華王妃卻是冷冷哼了一聲,嘴角揚起一抹譏嘲的笑意來,“自然好,否則,我又怎麼能坐在這裡跟太后您說話?”
太后沉默了,不再作聲。
雲紫洛耳力好,聽得清楚,心中不由詫異。
剛纔就聽到太后說“公主”,以爲她口誤,卻沒想到,景華王妃竟然是祁夏的公主,先皇的妹妹,那也就是楚寒霖楚子淵的親姑姑了?
這麼說,赫連懿跟楚寒霖楚子淵也是表兄弟了?
雲紫洛的額頭滑過三道黑線。
攝政王獨攬祁夏政權,讓皇上形同虛設,與楚寒霖楚子淵分庭抗禮,這豈不就是外戚干政?
而景華王妃最後說的那句,若是她兒子不好,她就不能坐在這裡跟太后聊天,聯想到攝政王是南川到祁夏來做質子的,她想,兩方的關係一定一直不好。
太后的生辰宴上再沒有什麼大事,晌午就吃了御宴,各人打道回府。
雲紫洛與姚玲玲分別後,便與雲浩二人推雲建樹出宮。
雲府的馬車在宮外,宮中這條路本是有軟轎的,周氏也舍了轎子,陪在雲建樹身邊。
雲紫洛很難得的和她平和相處着。
輪椅的軸轤滾動聲轉過幾道小路,迎面的路邊停着一行人馬,其中一個身穿高官品服,頭戴花綾帽,正是魏丞相。
雲建樹眉頭微擰。
雲紫洛推動輪椅的速度減慢了。
上次見魏丞相時是在姚府,那時魏成的父親還只是區區一個統領,小武官一個,而今卻突然登上位極人臣的丞相之位,估計他自己也承受不了吧。
瞧他笑得,眼都眯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一個五大三粗的武將突然換上文官服,確實很怪誕的。
“雲將軍。”
魏丞相哼了一下嗓子,微微一斂臉上的笑意。
“魏統領,哦不,魏丞相。”
自己昔日的屬下突然比自己高了好幾品,雲建樹很不適應。
魏丞相開口,拖着長長的尾音,官腔十足,“雲將軍,以後同時在攝政王身邊效力,可要多多照顧啊。”
他說的明明是諷刺話,誰不知道雲建樹是太后的人?
雲建樹表面不動聲色,“魏丞相升官如此之快,想必有過人的能力,一定會左右逢源的。”
“哪裡哪裡。”魏丞相干笑了兩聲,“雲將軍啊,魏某可是很期待與你一起上朝啊,就是不知道能在一起幾年啊——”
說着他的眼中劃過一絲悲憫,看着雲建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雲建樹的怒氣一時難忍,臉色鐵青,“魏丞相,雲某雙腿已斷,恐怕不能再爲朝廷效力了!”
“哦?雙腿已斷?”魏丞相貌似吃了一驚,這才認真地看向雲建樹的腿。“
看着雲建樹越來越差的臉色,魏丞相勁頭十足,“唉呀,雲將軍正值壯年,正是爲國報效的大好時機,怎麼會斷了腿?唉呀——”
“夠了沒有!”
雲紫洛實在想要殺人了,柳眉倒豎,不耐煩地喝道,“給我閉上你的狗嘴!我不想再聽到一隻狗在這亂叫亂吠!”
厲喝聲震得身旁一片安靜。
魏丞相先是呆住,而後一張老臉徹徹底底泛上了紫紅色,不敢相信地注視着雲紫洛,“你,你有修養沒有?”
雲建樹與雲浩比魏丞相還要呆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側頭看着雲紫洛。
“修養?”雲紫洛好笑地看着他,“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居然好意思跟我談修養!”
魏丞相氣得渾身發抖。
“你敢無禮?!”
“放肆!”
魏府的家將紛紛幫起腔來。
“雲將軍,這就是你養出來的女兒?”魏丞相見雲紫洛的杏眸中寒意森冷,也不敢跟她直視,將話頭指向了雲建樹。
雲紫洛搶過話來,劈里啪啦說道:“怎麼了?不是我爹養的難道是你養的?就憑你這種人也養得出來我這麼好的女兒?難道不知道好狗不擋道的嗎?帶着你的人給我滾!”
雲紫洛強忍着胃裡的惡習感。
她真的不喜歡跟人吵架的……真的不喜歡,非常不喜歡,因爲常常她都是直接動用拳腳!
多省事兒啊!
可是,父親跟弟弟都在,她可不想嚇着他們。
魏丞相氣得胸脯劇烈地起伏着,雙腿一顫,一個沒站穩,被身後四五個侍衛七手八腳地扶住。
“老爺!”
魏丞相喘着氣,話卻接不上來,顯然氣過了頭。
雲紫洛已伸手調轉雲建樹輪椅的方向,大步朝宮外走去。
“攔,攔住她!”魏丞相終於困難地憋出幾個字。
“老爺說抓住她!”家將們呼了出來,挽袖奔了過來,“雲將軍,請你留步!”
雲紫洛雙眉一蹙,停下步子,回過頭來,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
剛想說話,擡眼卻看見一抹淺白色長衫的攝政王與紫紅衫裙的景華王妃在陸承歡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
看到這些家將們個個挽衣擄袖的架勢,攝政王雙眸一沉,快步走了過來。
“攝政王!”
魏丞相急忙撲了過來,氣憤地指着雲紫洛說道:“雲將軍的女兒不顧長幼尊卑,居然罵臣是……是犬!”
他想了半天,找了個文雅點的詞來。
攝政王的臉色立刻扭曲了起來。
好吧,他實在忍笑要忍不住了。
忍了許久,才沉聲開口:“魏丞相,不過是小孩子口無遮攔,這點事情也要讓你跟一個小女孩追究?”
魏丞相瞪大了眼。
雲紫洛很無語。
小孩子?小女孩?
攝政王望了眼輪椅上的雲建樹,掃過雲紫洛,又看了看景華王妃,緩緩開口:“都散了吧。”
魏丞相耷拉着一張老臉,雖心有不甘,卻也不好說什麼。
自我安慰着,攝政王與雲家是仇敵,既然幫雲建樹那方,自然有他的理由。
帶着人灰溜溜地離開。
雲紫洛禮貌地向站在一旁微笑的景華王妃告辭,推着雲建樹便要走。
景華王妃已含笑說道:“原來雲二小姐見了攝政王都不用行禮的。”
雲紫洛一怔,臉頰不由微微一紅,心中生出幾分惱意來。
陸承歡已冷聲哼道:“還不是嗎?攝政王都不追究,一個區區的丞相大人又怎麼會放在她眼裡?”
聽了這話,雲紫洛心裡十分不悅。
這說得好像她是在侍*而驕似的,其實,沒有赫連懿,她就會把這些渣滓放在眼裡了嗎?
想當初,她可是連赫連懿都不正眼瞧一下的!
攝政王聽了陸承歡的話也倍覺刺耳,厲聲喝道:“承歡!閉嘴!”
陸承歡趕緊縮回高高揚着的頸子。
“本王心甘情願,跟你有什麼關係?”攝政王冰冷地看着陸承歡,一字一句毫無感情地吐出。
陸承歡的腦內“轟”地一聲炸天,連忙去看景華王妃。
景華王妃也沒想到他會當着自己的面這麼說,眉頭輕輕一攢。
雲紫洛則是一怔,心中竟是略略一甜,一種說不出的複雜的感覺在心頭盤環了下。
可看到雲建樹的腿時,她的眸光又冷了下來。
“告辭了!”
這次雲紫洛徑直推着雲建樹,領着呆怔怔的雲浩匆匆離去。
攝政王連忙看向她,眸光劃過一絲不捨,可終究因爲景華王妃在,沒有出聲,目送着她離去。
景華王妃柔聲開口,“懿兒,承歡是你的妹妹,在外人面前,也得給她留些體面。”
攝政王揚眉,“外人?她不是外人。”
景華王妃眼角一跳,“懿兒!”
“母妃,洛兒,她是我喜歡的女人。”攝政王說着,嘴角不自控地彎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景華王妃聲音已冷,“別忘了,你自小就跟承歡有婚約在身!”
攝政王一擰濃眉,“我從來沒有承認過!”
景華王妃看見周圍有大臣像是要出宮,站在這裡有些擋路,便說道:“回宮再說,懿兒,我不管你喜歡誰,但你不能對不起承歡。”
說完拉着陸承歡先行離去。
攝政王額頭青筋跳動了兩下,初見景華王妃的喜悅蕩然無存,踏步跟上。
寶德宮內。
景華王妃跟陸承歡大眼對小眼地站在全然一新的主寢宮內,反應不過神來。
曾經陰沉黑暗的傢俱盡數被顏色亮麗的紅白代替,差點讓景華王妃以爲走錯了房間。
鬼魅沏了兩壺茶上來,笑米米地捧過來。
攝政王也挑簾進來,“母妃,已經着人去打掃偏殿了。”
景華王妃的雙眼仍舊在大殿內沒有收回,震驚地啓齒:“懿兒,你這寢殿,怎麼變成這樣了?”
“不好嗎?”
提到這個,攝政王眸中便有了笑意。
“我記得,母妃最不喜歡滿殿的黑色。”
“我是不喜歡。”景華王妃還是很詫異,“可是,你的喜好怎麼會突然變了?我記得當初想要給你換傢俱,你的態度——”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她整張臉頓時一沉!
“難道是那個雲紫洛?”
這次見到兒子,發現他的變化很大,而這些變化,都是因那個雲紫洛而起!
攝政王“嗯”了一聲,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大步過去,伸掌將紫色的*紗攏起,動作很是輕柔,像是眼前的不是*紗,而是最心愛的愛人般。
身後,景華王妃的臉已然全部陰沉了下去。
沒想到,那雲家二小姐對懿兒的影響竟然已經如此嚴重了!超出她的想象之外!
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都不許她隨意動一下房間裡的擺設,卻居然讓一個外頭的女人隨意在寢殿內放肆!
想到這,她不動聲色。
待攝政王被人從書房裡叫走後,景華王妃才召來鬼魅。
“什麼?!”
鬼魅聽完景華王妃的話,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這個,不行啊王妃,世子很喜歡這裡的擺設,您要是給換了,世子回來——”
“懿兒回來有我頂着!”景華王妃冷冷斥道。
在祁夏,攝政王從不許南川帶來的人叫他世子,因爲當初何等質子時,“世子”二字實則是個羞辱。
但回了南川后,他的身份便是南川世子。
見鬼魅遲疑不定,景華王妃有些怒意了,陸承歡喝道:“鬼魅你沒聽見嗎?耳朵聾了?!是世子大還是王妃大?你敢不聽王妃的命令?”
鬼魅擡頭,瞧見景華王妃正眯眼盯着自己,心裡一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答應着下去。
無論如何,他是主命難違啊。
***
魏府書房。
魏丞相坐在書桌旁,揉着發疼的額心,他喜歡看一些兵書,對文史之道不是很感興趣。
魏成敲門進來,面色冷沉。
“爹,都安排妥當了。”
魏丞相站起身來,“好了?那你現在去嗎?”
“嗯。”魏成咬緊牙關,“我自然要去!那個女人辱你打我,我不可能放過她!幾個侍衛換上了便衣,在雲府門外等,只要她一出來,我們就把她綁到馬車上去!”
魏丞相有些擔憂,“你說她身手那麼好,你們能製得住她嗎?”
“當然能!”
魏成十分不屑,“上次是因爲我毫無防備,而她的武功套路又極其詭異,根本就是佔盡優勢,這次不會了!”
“那你怎麼誘她出來?”
“我會姚玲玲的筆跡,寫封信約她還不容易?”魏成冷冷一笑。
“那好,一切小心。”
半個時辰後,雲紫洛收到一個小廝的傳信,卻是姚玲玲約她晚上在聚仙樓吃飯,馬車已經在雲府外候着了。
桃兒正在指使小丫環收拾梨苑的院子,就見雲紫洛單手一捏,將手中的信紙揉成了粉末,盡數灑在了花叢中。
“小姐——”
“我出去看看,是誰想冒充玲玲打本姑娘的主意!”雲紫洛轉身走了出去。
別當她不知道門外來了一輛鬼鬼祟祟的馬車。
雖然城東酒樓還沒開起來,但人員已經招得差不多了,其中不乏好手,現在則暗藏在雲府周圍爲她打探消息。
那絕不是姚玲玲!
雲紫洛在前,桃兒緊跟在後,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雲府正門,果然有一輛馬車停在了巷口。
“桃兒回去。”
雲紫洛低聲囑咐了一句,款步走過去。
便在走到馬車旁的一剎那,好幾道身影從四周竄過來,二話沒說捂上雲紫洛的嘴,點住她的穴道,將她往馬車上一塞。
雲紫洛很是配合,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還有一個!”嘶啞的聲音後桃兒被丟了進來。
“我不是讓你走嗎?”雲紫洛壓低聲音問。
桃兒搖頭,“小姐,我每天都有認真練武的,也想實戰實戰自己到底學得怎麼樣。”
“穴道呢?”
桃兒偷笑,“點穴的時候我就閉住呼吸了。”
雲紫洛點點頭。
感到馬車在路上飛速地行駛,她皺了皺眉,“這是帶我們去哪裡呢?”
“好像出城了。”桃兒擔憂地說道。
雲紫洛眸光一沉,“是北門。”
“帶我們從北門走幹嘛?”桃兒毫不驚訝,她知道自己的小姐有多聰明,尤其是記路線,根本不會迷路。
兩人低聲交談了一會兒,馬車嘎然停下。
車廂一震,已有人掀開轎簾,叫道:“將軍,人帶來了!”
“呵呵,呵呵呵。”
冷沉沙啞的詭異笑聲慢慢靠近,魏成極是諷刺地望向轎內,“雲二小姐,又見面了。”
“你想要怎麼樣?”
雲紫洛揚眉問。
“拖下來!”魏成一側頭。
“是!”
兩個人將雲紫洛與桃兒強拉硬拽了下來。
雲紫洛趁機迅速打量了下四周,才發現這是在一座山的山頭,自己的面前還有一個不小的山洞。
“綁起來!”魏成不放心地吩咐了一聲。
雲紫洛朝桃兒打了個眼色,兩人由着侍衛拿麻繩在身上捆了好幾道。
魏成這才鬆口氣,一步步逼近,走到雲紫洛面前一尺的距離,“刷”一下扯下了她的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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