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苓煙最後那句話導致了蕭琪一路上都處於抓狂狀態,以至於她本來想深入探討戀童癖在這個案件裡的重要作用,都被擱置了。
“你說山洞裡的那些女孩子是這人抓的嗎?”
蕭琪沒理她。
“說沒關聯吧,兩邊同樣有年齡相仿的女孩子。說有關聯吧,這男人一看就不是修道之人。”
蕭琪還是沒理她。
“關鍵是這兩個地方靠得雖然不近,可是都在霧山裡。”
蕭琪仍然沒有理她。
沈苓煙自顧自地繼續說着,“如果是同一夥人抓的,爲什麼有的被放在山洞煉丹,有的卻在山莊裡。這男人和那些道士究竟有什麼關係?”
蕭琪繼續保持着緘默。
沈苓煙說着,看了蕭琪一眼,“你們大理寺會把這兩個窩點都掏了吧?那個男人如此虐待未成年少女,應該抓起來狠狠地用刑。哼……這傢伙不但是個色胚,居然還有戀童癖。心理變態狂!還有那些妖道,可惡至極!不知道是哪個道觀來的?大理寺應該好好查查,查到了把道觀封了。還有,那些少女很可憐,被救了以後要好好安撫,這心理受傷可比身體受傷嚴重多了。對了,你們懂得怎麼治癒心理創傷嗎?如果不是太懂,我這裡還是有很多好的法子。還有啊……”
沈苓煙沒說完,蕭琪皺着眉頭打斷她:“到底你是大理寺少卿,還是我是大理寺少卿?”
“我只是給個主意,以供參考。”沈苓煙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蕭大人要不要考慮考慮小女子的建議?”
“哼……”蕭琪不置可否,扭頭繼續不理她。
“蕭大人,小女子說的可是千真萬確,考慮一下吧?”沈苓煙不泄氣地又問了一句。
見蕭琪仍擺着一副愛理不理不屑一顧的鬼樣,沈苓煙忍不住嘟嘟嚷嚷起來,“真是小氣,不就說你是處男嘛。這是事實,有什麼好生氣的,還氣了那麼久。你要是覺得丟人,改變一下不就得了。這麼簡單的事,不用我教吧?”
“你……”蕭琪暗沉着臉,凌厲的眼神對着沈苓煙閃出熊熊烈火,似乎下一刻就能把她燒成灰燼。
沈苓煙被他怒氣沖天的樣子嚇了一跳,生怕他一個控制不好會忍不住出手。她正準備悄悄後退,突然聽到蕭琪咬牙切齒地說道:“沒教養的野丫頭。”
他說完立刻轉身快步離去。
沈苓煙一聽他的話就炸毛了,“沒錯,我是鄉下來的,怎麼了?和你們這種簪纓世家出身的人本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蕭世子用不着語帶諷刺。何況,蕭世子這樣的說話方式就有教養了?我這鄉下野丫頭還真是大開眼界。”
走在前面的蕭琪身形頓了頓,但是馬上又繼續快步往前,連頭也不回。由於他走得很快,一下就把沈苓煙拋在了後頭。
沈苓煙雖然生氣,但也只能加快步伐緊緊跟着。
看着蕭琪越走越快,越走越遠,沈苓煙一着急,沒注意腳底下一根尖頭朝上的樹枝,一腳踏了上去。
“啊!”沈苓煙忍不住大聲呼喚,“蕭琪,等等。”
可是蕭琪似乎沒聽見,一轉眼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該死!”沈苓煙罵罵咧咧道,“這個小氣男人!”
她現在每走一步,疼痛就襲遍全身。
沈苓煙從裙角撕了一塊布料,簡單地把傷口包了起來。沒有消毒水,沒有止血藥,傷口又在腳上,所以這一路走着,鮮血仍不斷滲出,把她的繡鞋前端染成了一片紅色。月光透過樹枝隱隱約約地照在她鞋子上,看得不甚明顯。
所以沈苓煙也不是太在意,而是忍着強烈的痛楚,一瘸一拐朝着蕭琪消失的方向往前挪。
走了一會兒,沈苓煙皺着眉頭停了下來。
來時,她靠着蕭琪辨別方向前行。現在,只剩她一個路癡,她真怕自己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怎麼辦?
沈苓煙不由想起師父觀星道長傳授的星空圖,另外,顏青雲也曾經教過她利用星星判斷方向的方法。可是這會兒月色正好,天上的星星都被月亮的光芒所掩蓋,根本看不清楚。
沈苓煙嘆了口氣,“唉……霧山上霧氣太多,又是夜晚,看來真是水太旺了。沒辦法,又犯衝了,難怪這麼倒黴。”
沈苓煙正悲催地感慨着,忽然聽到似乎不遠處傳來汩汩的水聲。
她記得他們剛進山時曾見過一條小河,並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莫非這會兒已經到了這條小河附近?
沈苓煙循着聲音慢慢走了過去,果然看到了一條小河在月光下閃着銀色的波光,像是一條長長的緞帶。
太好了!沈苓煙確信這條河就是他們剛進山時碰上的。
她興奮地沿着河岸前行。
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沈苓煙感覺腳底痛得不行,只好原地坐下休息。
沈苓煙坐在河邊,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忍不住罵起了蕭琪,“蕭琪,你個混蛋!沒良心的!看到女人受傷還自己跑掉,真不是個男人!”
“你說誰不是男人?”身後響起一個冷冷的男聲。
“啊!”沈苓煙嚇了一跳,“你幹嗎?裝鬼啊?走路不帶聲音的。”
她以爲蕭琪早都出山了,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碰上。不知他是特意在這裡等她,還是原路返回找她來着。
沈苓煙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了點,可是一想到他剛纔一言不合就拋下她自行離去,忍不住氣又不打一處來,“我還以爲蕭世子先回大理寺調兵遣將了,原來竟也迷路了。”
蕭琪沒有回答她的冷嘲熱諷,卻突然抓起她受傷的左腳,一把扯掉她的鞋子。
“幹什麼你?!”沈苓煙雖不是大家閨秀,但也不習慣男子如此孟浪的行爲。“男女授受不親,蕭世子不懂嗎?”
蕭琪沒有理她,而是把她腳上包紮着的布條也一併扯掉。
沈苓煙正要發火,忽然看到自己腳上那一片因處理不好加上長時間磨損而導致的觸目驚心的鮮紅,心裡忍不住一顫,剛到嘴邊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一邊的蕭琪看了他那恐怖的傷口,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不過眼裡卻閃過一絲讚賞。這女人還挺堅強的,在受傷如此嚴重的情況下,居然能堅持行走那麼長一段路途。
沈苓煙不知蕭琪的想法,她這會兒正擔心傷口會不會感染,卻見蕭琪拿出一個小瓷瓶,在她的傷口上撒了撒,然後從自己身上的袍子邊上撕下一塊,幫她重新包紮了一遍。
看着蕭琪一絲不苟,動作流暢,沈苓煙之前的不愉快終於散去了一半。不過她還是忍不住諷刺道:“蕭世子是不是經常受傷,所以包紮傷口的本事那麼好?”
蕭琪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是某個女人太笨了,走路也能受傷,還不會處理傷口。”
沈苓煙一聽他的話,滿臉黑線。這人太討厭了,叫人想感激都不行。算了,反正她的腳傷也是因爲他的緣故才導致的,所以這會兒他的幫忙只能算是功過相抵。沈苓煙心裡暗暗想着,不打算爲此事對蕭琪說聲感激的話了。
只是,蕭琪處理好傷口,就蹲在了她身邊,並且說道:“上來,我揹你。”
沈苓煙一下子被雷到了。這人前後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些,實在有點適應不了。
“趕緊,別磨磨蹭蹭的。快天亮了,我還要趕回大理寺。”蕭琪見她愣在當場,極其不耐煩地催促着。
原來是趕時間啊,難怪一下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呢!
沈苓煙心下了然,也不作態,毫不客氣地趴到他背上。
蕭琪雖然說要揹她,可是當沈苓煙趴上去的那一下,他還是忍不住全身又僵住了,臉也紅透,立在原地好半響移不開腳步。
沈苓煙看着月光下他英俊的紅臉,心情很不錯,忍不住調侃道:“怎麼了?蕭世子沒背過人還是找不到方向了?”
蕭琪尷尬地抿了抿嘴,迅速調整好心情,邁開大步,朝着山外走去。
因爲沈苓煙腿腳不方便,回去的時候,蕭琪先把她放到馬上,自己則坐在了她身後。
沈苓煙還奇怪傷員的待遇不同,棗紅馬已朝着城門方向飛奔而去。
到了城門口,天已矇矇亮,城門剛開。蕭琪直接飛馳而過。沈苓煙見他火急火燎的,想着他可能要直接去大理寺調人,只是不知大理寺的人員是否已經上班。過了一會兒,沈苓煙發現他們不是去往大理寺方向,棗紅馬飛奔至了威武侯府,在侯府偏門前停了下來。
蕭琪飛快地躍下馬,來到門前使勁拍門。
“這會兒天剛亮,你是想把人都吵醒啊?”
“你以爲別人和你一樣。都什麼時辰了,大家早都起來晨練了。”
沈苓煙直翻白眼。
果然,沒一會兒,門就開了。
“誰啊?一大早敲門。”開門的是二管家張伯,“啊,世子爺,沈……沈姑娘。”
沈苓煙朝張伯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那麼早就來打擾。”說着,她笨拙地翻身下馬。可是由於腳上不好使力,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她趕緊一個凌空後翻,正要落地,就被一個強有力的臂膀接住。
“腳受傷了,就別亂動。”蕭琪淡淡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沈苓煙直翻白眼,都沒事了來什麼英雄救美,這會兒還盡說風涼話。
剛要開口嗆他兩句,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發現自己竟被蕭琪打橫抱起,進了侯府。只剩一臉不可置信的張伯立在身後不知所措。
沈苓煙尷尬之極,“趕時間不是這麼個趕法。快放我下來,我還能走路。這樣子讓人瞧見多不好。”她原想着被揹着已經夠刺激人眼球的,現在這個動作估計會把侯府的人都嚇到。
“你再嚷嚷,人就真的都來了。”
沈苓煙立刻緘默不語。
這會兒是清晨,侯府裡空蕩蕩的,估計男子都在晨練,女眷還未出門。偶爾經過的一兩個丫鬟小廝雖然一臉震驚,卻也儘量躲開裝作未見。
就這樣,蕭琪直接把沈苓煙抱進了房間,一把放到牀上。
“你先躺一會兒,我讓人請個大夫再給你看看。雖然我的金瘡藥效果不錯,但是傷在腳上,傷口不容易癒合,還是讓大夫看看比較好。我待會兒先回大理寺,你有什麼事就找七妹。”蕭琪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好好休息,別逞強。”
沈苓煙聽着他絮絮叨叨的一長串,不禁笑了起來,“謝謝!”原來這男人還不是特別小氣。
發自真心的笑容和由衷的感激,讓蕭琪心神晃了晃,看着沈苓煙,半響移不開眼。
“大哥。”身後傳來蕭衛的聲音。他聽說蕭琪一大早抱着沈苓煙從門外進來,一刻不停地趕了過來。
“沈姑娘受傷了,你一會兒請個大夫過來。我現在要回大理寺,這裡交給七妹。”蕭琪說着,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沈苓煙,轉身離去。
蕭衛看到蕭琪的目光,心裡微微一沉。那眼神不再是之前充滿不屑的眼神,而是糅合了歉意和擔心的眼神,還有一絲……憐惜。
蕭衛昨日收到沈苓煙失蹤的消息時,跟着方寧他們到處搜尋無果,心急得不行。這會兒見着她了,卻問不出口。剛纔蕭琪的眼神一直在他腦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