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要想處理黃大仙的骨頭，必須找一處陰氣極盛的土地，方奶奶身邊恰巧就有這一方再合適不過的地方，就是山下的亂葬崗。
方奶奶居住的大山有着特殊的面貌，山的側面懸崖猶如刀切豆腐般直通向下，底下就是一片荒蕪的亂葬崗。亂葬崗的來歷無人所知，只聽老人從他們的長輩那裡得知，在人們還留長辮子的清朝時，亂葬崗的規模就已經不小。由於地處偏僻，怪事不少，向來都是被遺忘的存在，若不是近幾十年來有吃小孩的方奶奶的傳言，根本沒有人提起過這片亂葬崗。
山走陰，亂葬崗更是陰中極陰，將黃大仙的骨頭埋在這裡十分妥當。
方奶奶對神棍阿宏說道：“原以爲亂葬崗那種地方不會有人，熟料還是會被人發現，後來我在山上佈置鬼打牆時，索性將這一幕放在幻象裡，但凡被鬼打牆迷住的人最後都會回到亂葬崗，看見我埋小孩，還往墳包上撒血，目的就是嚇唬他們，讓他們遠離我。”
大誠默默地點點頭，說道：“這些我都看到了，的確挺嚇人，尤其是挖坑的聲音，骨頭碰撞的聲音以及撒血的聲音，加上當時的環境，一般人可受不了，不過我還行，不是特別害怕，唔，嘿嘿。”
外人發現方奶奶在亂葬崗中挖墳掘墓埋小孩，嚇得更不敢經過這片陰邪之地，方奶奶則趁此時機不斷地對付黃大仙，珠鏈上的骨頭珠子一點點的增多起來。方奶奶將珠鏈戴在身上，黃大仙施展的陰氣攻勢便一直沒有成功過。
方奶奶的苦衷已經說清，大誠卻有一件事還不明白，問道：“方奶奶，既然仲康老人已經將您忘記，爲什麼他還會讓仲康哥上山照料您的生活呢？難道單純是因爲仲康老人心善助人嗎？”
方奶奶苦笑一聲，說道：“仲康的確心善，但還不至於對我這個陌生的老婆子善意到這等程度，也並非當年我救了他的曾孫而受惠感恩之情，事實上那個老傢伙已經找回丟失的記憶啦。”
此事要從曾孫仲康迷入山林說起，當年他只有五歲，雖然在讀書方面天賦異稟，卻畢竟是個小孩子，許多詭事對於他來講毫無抵抗能力。那次雖不是第一次進山，卻是最詭異的一次，仲康老人一個沒注意，曾孫仲康就消失不見了。
用曾孫仲康的話說，他隱約記得當時聽到美妙的歌聲，遠處站着一位特別漂亮的穿着粉紅色長裙的姐姐，滿面微笑的招呼他。他想告訴太爺爺，可是仲康老人就像雨滴幕布中模糊的人影，不僅沒有任何迴應，還越走越遠。曾孫仲康向來聽話，不會四處亂跑，但是在詭異的美妙歌聲中，年僅五歲的心智渙散的速度極快，循着歌聲一個人向遠處走去。
之後的事情曾孫仲康不記得，只能聽方奶奶細說。
方奶奶那一陣子身體特別虛弱，打算在山裡尋找草藥熬一鍋土方藥湯補身，行走在山路中時，猛然聽見遠處山林傳來孩童稚嫩的說話聲，原以爲是村民帶孩子進山，不想打擾，可是孩童說的話卻又那麼不正常，引得方奶奶駐足停留。
“我當時聽那個小孩，也就是仲康說，天上仙家，地上美花，時緣未到，相救無能。”方奶奶說道：“聽到這些我就在想，誰家的小孩能說出這種話來？而且一直都是小孩說話，始終沒有大人陪伴在旁的聲音，就覺得其中古怪，莫非有小鬼出來作惡？”
由於當時已經有方奶奶吃小孩的傳言，理論上講方奶奶並不願意和任何一個小孩接觸，以免惹出事端。然而大山深處的詭異童音令她放心不下，只能惴惴不安的進入山林。因爲方奶奶體內的本事相當高，多年來行走在至陰的山林中潛移默化的增添了一些本事，以至於山中詭物大多不會察覺到她的存在。方奶奶走得近些時看到，樹林深處坐着一個小童，小童的對面是個特別漂亮的女人。
小童背對着方奶奶，用稚嫩的聲音說道：“仙家不救花。”
對面的女人梨花帶雨一般哭得惹人憐，見到方奶奶後立刻大驚失色，一個轉身消散無蹤，只剩一隻肥碩的刺蝟叼着一朵花笨拙卻快速的向遠處逃走，花的顏色和女人裙子的顏色一模一樣。
女人的忽然離開引得小童嚎啕大哭，像是納過悶來一樣嚷着要太爺爺。方奶奶生怕孩子受到驚嚇，趕忙上前哄逗，卻在四目相對時從那一雙清澈的眸子裡發現不同尋常的東西。這個孩童，也就是年僅五歲的仲康竟然是出馬仙。
44.
關於曾孫仲康是出馬仙這件事，神棍阿宏在很早以前就聽仲康老人提起過。面對大誠好奇的目光，神棍阿宏解釋說，所謂出馬仙是指想要修行，或者接受重任，以求積累公德、普度世人、修成正果的仙人，因爲不方便幻化人形，便去附身在有緣人身上行善積德。
這樣的緣分大致分爲兩種，一種爲累世的緣分，上輩子或者幾輩之前是佛前童子，甚至是正佛，今世下凡度人；一種是家族延續的緣分，家族祖先曾經供奉過仙家，祖先死後因出馬仙家的功德未滿逗留人間，需依託弟子延續堂口香火度人。
仲康老人曾對神棍阿宏說過，考慮到自家祖上的一些傳聞故事，曾孫仲康大概屬於緣分中的前者，即並非家族延續的緣分，而是累世的緣分。不知曾孫仲康前世有着怎樣的造化，以至於一出生便沒有哭啼，而是帶着笑聲降臨。自幼天資聰穎，過目不忘，飽讀詩書，全然不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行爲，於外人來講如同神童一般。
神棍阿宏說道：“因輪迴轉世，仲康忘記自己是誰，也無法全力使用存留在體內的本事，只能依靠天資成長，隨着年齡和閱歷的增長，必定會喚起那些被遺忘的本事，繼而普度衆人，完成出馬仙家的任務。”
曾孫仲康低聲說道：“十六歲生日那天，太爺爺向我講述了出馬仙的身世以及關於方奶奶的一切，之後每隔幾天我就會上山一次，幫助方奶奶生活。我總會想，我和方奶奶何其相像，我們體內全都擁有未知的本事，無法輕易參透，只能依靠時間才能做到渾然天成。儘管我心爲善，藏於方奶奶心中爲惡，但是我能理解方奶奶，正如方奶奶也能理解我。”
大誠驚訝的說道：“難怪仲康哥不僅書讀得好，氣質也不凡，原來是出馬仙，只是方奶奶，您還沒說仲康老人重拾記憶的那件事呢。”
方奶奶坐的時間長了，肩膀痠痛，曾孫仲康站在其身後按摩肩膀。方奶奶享受天倫一般的微笑着，說道：“還記得前輩去世前與我最後一次見面時說過的話嗎？他日將有小兒迷入山林被你搭救，造化之下你與仲康再續前緣，到那時，聚散離合，好自爲之。”
一切都應了前輩的這句話，多年後方奶奶在山中救下一個小孩。方奶奶詢問小孩的名字，得知名爲仲康後，眼神中透出的光輝彷彿回到曾經那些艱險歲月，並立刻想起那句前輩所說的幾近被遺忘的“遺言”。
方奶奶說道：“當天夜裡我悄悄下山，來到他太爺爺家，讓其白天上山接人，那時候還沒有佈置鬼打牆，只需告訴路線即可。雖然他太爺爺已經不認識我，我心裡挺不是滋味，但這就是命，我認。只是未曾想到，第二天在山中重聚時，一切又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