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小人之心,國公夫人的反常!
“可能……”雷鳴的語氣略有遲疑,微微垂下眼睛斟酌了下,方纔繼續說道:“當日和周家表小姐一起涉案的那個龐婆子,是周家已故二公子的那個奶媽子。”
雷鳴今年已經三十有二,是蕭樾身邊這些人裡,少有的從他當年尚在京城就已經跟着他的了。
所以,對於當年和蕭樾有關的,和周家還有宮裡有關的一些京城裡的舊事,他都是知道一些端倪的。
周家的世子周暢簡,武曇還是比較熟悉的。
並且也依稀知道他身下還有個嫡出的弟弟,但是英年早逝,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經死了。
武老夫人和周老夫人之間關係好,經常來往,武曇小的時候,老夫人去哪兒也都願意帶着她,可是在兩位老夫人無數次的交集談話之中,武曇清楚的記得,她是一次也不曾聽她們提到過周家那位已逝的二公子的。
她會知道曾經有過那麼一個人,還是不記得哪一年了,她陪武老夫人去周家拜訪,當時周老夫人的精神不大好,回來的路上武老夫人感慨着提了一句……
說約莫是因爲那個孩子的忌日快到了。
誠然,哪家死了人,都不會心情好。
武曇當時也沒當回事,就也沒細問。
但現在,蕭樾和雷鳴明顯是話裡有話。
她目光狐疑,依次在兩人面上過了一遍。
蕭樾聞言,面色也不由的凝重幾分,微微的倒抽一口氣,嘆道:“還真是她。”
只這麼一句話,就沒再多言。
他重新將視線移回雷鳴臉上。
雷鳴就自覺的繼續回話:“其實屬下派過去國公府打探的兄弟昨夜就帶了消息回來,屬下恐怕有誤,又親自去確認了一遍,並且今日一早往京兆府和大理寺借閱了當日卷宗,確定當日被以主謀之罪處決的婆子,就是周家二公子的那個乳母龐氏。當年週二公子過世之後,她就被挪去了國公夫人常氏的院子裡服侍,是前兩年表小姐出事之後,性情越發的刁鑽難侍候了,國公夫人覺得她辦事穩妥,才又把她派去了表小姐房裡服侍。”
這龐氏,就算曾經給周家的公子做過乳母,但是歸根結底也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
國公夫人棄車保帥,何況當時的主要目的也不只是爲了保周暢茵,而是維護國公府的名聲……
推了一個奴才出來頂罪,根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不值得大驚小怪。
雷鳴提及此人,是一臉的諱莫如深。
就連蕭樾都很反常,神色看上去頗有幾分凝重。
武曇隱隱意識到了其中必有內情,就也不由的跟着多了幾分緊張,眉頭使勁的皺了起來。
“哦。”蕭樾失神了片刻,瞧見她的神色,就又趕忙定了定神,握了她的手又轉而對雷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然後牽着武曇出了門:“先回房。”
外面的雪還下得紛紛揚揚,雖然武曇身上穿得厚實,蕭樾也知道她那身子骨兒嬌弱。
所以路上就半點不耽擱,徑直帶着她回了後院。
回房之後,待到婢女們替二人清理乾淨了身上的落雪,又上了熱茶,武曇就給倆丫頭使了眼色:“這裡不用你們服侍,你們都下去烤火吃午飯去吧。”
“是!”青瓷應諾,轉身就帶着婢女們退了出去。
蕭樾和武曇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
桌上擺着兩盞熱茶,窗外簌簌落雪的聲音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雖然屋子裡的地龍燒得很旺,武曇也依舊覺得警醒,頭腦清明。
她望定了蕭樾,忖道:“周家那邊……到底有什麼問題?他家那位已故的二公子……我記得小時候偶然聽祖母提過一次,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嗎?他的乳母被推出來替周暢茵頂罪能有什麼問題?”
蕭樾手裡捧着茶盞,呷一口茶之後也沒擡頭,只是盯着茶碗裡微微浮動的茶葉,淡聲的問:“武老夫人和我外祖母交好,幾乎無話不談,可你應該是沒怎麼聽她們談論起周家我那位二表兄的事吧?”
就像是武老夫人那時候也決口不提武勖和武勤一樣,她和周老夫人之間是有這樣的默契的。
武曇點頭:“我確實沒聽她們談論過,我知道的……也僅限於周家是有過這麼個人而已。你外祖母……是十分看重和寵愛你這個早逝的表兄麼?”
蕭樾依舊沒有擡頭。
一時也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沉吟着微微吐出一口氣之後,才整合了腦海裡被遺忘了很久的一些記憶,悠悠的道:“你知道,寧國公府雖是武將出身,可棄武從文已有三代人,想要在軍中復起,這已經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周家,之所以還能保有如今的爵位和地位,也不過全是因爲我母后的緣故。我舅舅和大表兄皆是資質平庸之輩,用來守成都顯吃力,更別提還要指望着他們能建功立業再進一步了。我那位二表兄名叫周暢源,不僅樣貌生得出衆,而且自小就聰慧靈秀,他比大表兄小了六歲,可自從四歲上啓蒙了之後,沒兩年,在功課上就超越了比他要年長許多的兄長。並且,他的爲人也活潑機靈,並不似大表兄那般木訥……那時候,他才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名動京城的才子了。可想而知,那時候不僅僅是舅舅、舅母,就是整個國公府都對他抱以厚望。尤其是外祖母……”
他話到這裡,才終於擡眸看向了坐在對面的武曇:“我外母你是知道的,平時看着淡泊,但實際上是和你家老夫人一樣好強又剛硬的一副脾氣。周家的沒落,她看在眼裡,自是着急的,雖然母后入宮之後,因爲輔佐父皇有功,地位穩固,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國公府的聲名和地位,但靠着聯姻得來的榮耀,畢竟不是長遠之計。二表兄的才華有所展露之後,外祖母就將他接到了身邊,全力教導,希望能培養他成材,將來可以頂立門戶,光耀門楣。她在這個孫兒身上,花費了多少心血,又寄予了多少厚望,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二表兄也爭氣,十三歲就中舉,寫出了叫翰林幾位大學士都稱道的驚世文章。並且多年的相處下來,他和外祖母之間的祖孫情分也異常深厚,無人能比。可眼見着就是在那樣一副錦繡繁華、前程大好的前景面前,他卻在十六歲那年生了一場重病,不治身亡了。”
蕭樾小時候每逢過節,也會出入國公府。
周暢源的爲人活潑灑脫,很好相處,也曾帶着他玩過,鬧過……
他的印象裡還存有關於這個人的記憶,此時提起,就分外唏噓。
他不禁嘆了口氣:“可想而知,當時外祖母受到了多大的打擊。別人家痛失至親,多是要留下一些物件,好睹物思人的,可二表兄離世以後,有段時間外祖母卻瘋魔了一般,變得喜怒無常,命人一把火將二表兄生前住過的院子,用過的所有物件全部付之一炬,燒了個乾乾淨淨。彷彿是要抹掉這個人曾經存在過的一切痕跡,好藉以填平這個孫兒的離世在她心上留下的傷口。那之後,有一兩年的時間,她不出門應酬,也不見人,後面才慢慢地恢復正常,走了出來。但是舅舅他們投鼠忌器,從那以後,整個寧國公府上下就形成了一種默契,再沒有人會提起和那位二表兄有關的任何事了。”
武曇印象裡的周老夫人,雖然也有些強勢,有些護短,但真的看不出來會是這樣感情用事的人。
她微微有些震驚,也有些訝異:“所以呢?就因爲外祖母對那位故去的二表兄特別的在意,你就覺得她會愛屋及烏?她推了那位表兄的乳母出來給周暢茵頂罪就變得蹊蹺不合情理了?”
蕭樾看着她,面上表情依舊凝重:“二表兄五歲的時候出天花,是那位乳母衣不解帶的陪侍在側,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並且爲此,還連累她自己的兒子也跟着染病夭折了。因爲這件事,她被夫家休棄,這纔算是賣身進了國公府。外祖母對她十分的感激器重,隨後又給她在府裡配了婚。這個龐氏也是個知恩圖報的,照料二表兄十多年,從來都盡心盡力,沒出過任何的差錯。若說當年二表兄病逝之後,恐怕連舅母都抵不過她那般傷心的。本來因爲外祖母忌諱,舅母是想將她們一家子放出府去的,她卻心繫舊主,不肯離去,百般苦求之下……最後還是外祖母聽聞了消息,放話將她繼續留在了國公府裡服侍。”
他話到這裡,武曇就差不多理出頭緒來了:“這樣說來,那位龐媽媽和國公府上下就有很深的淵源了?如此一來……事情確實是不太對勁,就算當時國公府需要推出一個人來替周暢茵頂罪,好息事寧人,可用的大有人在,怎麼都不該選她的。”
蕭樾擡手捏了捏眉心,表情鮮有的一籌莫展,重重的嘆了口氣道:“那件事上也是本王當時疏忽了,其實現在回頭想想……周暢茵雖然居心叵測,但那陣子她根本就心緒不定,只知道哭鬧發脾氣。她設計定遠侯的那件事,雖不說是出的多奇的招數,但整個局做下來,也算是每一環都設想周到,又顧慮周全了的。以她當時的心境,她未必就有能力做到。”
周暢茵自從毀容之後,整個人都失去平常心了,成天在家裡靠着打罵奴僕做消遣。
也就是因爲她整個人都狂躁不平了,所以武曇讓燕北寫了冒名的信件去詐她,她纔會那般輕易的中計。
可是在相國寺設的那個局,她們主僕卻操縱的甚是完美。
武曇瞭然:“你是說當初那個婆子也許並不單純只是被國公府推出來做替罪羊的,而很有可能,真的就是她?是她慫恿利用了周暢茵,她纔是那件事真正的始作俑者和幕後黑手?”
也就是因爲這樣,所以周老夫人才會推了她出來承擔了那項罪責,而沒有額外的再選其他人?
蕭樾深深地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他對周老夫人,比武曇要更瞭解幾分。
尤其是周老夫人對周暢源的祖孫情分那般深刻,如果只是爲了找一隻替罪羊,她是絕不可能獨獨的選了那位龐媽媽去的。
“可是……”武曇沉吟,心頭瞬間籠罩上了一個更大的疑團,“爲什麼?她的動機呢?若說是周暢茵要算計我們武家,還說得過去,畢竟我與她早有過節。可是那個婆子……她難道僅僅是爲了替周暢茵鳴不平嗎?”
不僅如此,這其中——
最值得深究和揣摩的,是事發之後周老夫的態度。
龐媽媽和周暢茵聯手設計了定遠侯府,這一目瞭然,就是周家理虧,可週老夫人卻在那件事之後,逐漸的淡了和侯府之間的交往?
這一點,實在是太不同尋常了。
武曇的疑惑,寫在臉上。
蕭樾與她對視,過了一會兒才語氣平靜的陳述了一個事實:“咱們大婚那日,寧國公府那邊舅舅、舅母和大表兄他們都來我王府喝了喜酒,外祖母卻稱病,不曾露面。”
因爲蕭樾和寧國公府之間,私底下來往的也不多,所以他大婚那日,周老夫人沒到,他也解讀成是老人家年歲大了,不愛動彈了,並不曾多想也沒有強求。
現在聯繫她對定遠侯府這兩年來的態度,以及這一次的事……
想要往歪了想,也並不牽強。
武曇驟然瞪大了眼睛,有些始料未及。
她本來正捧着茶碗做手爐用,聞言,手下微微一顫,茶水險些晃出來,就趕緊將茶碗放回了桌子上,訝異的低呼:“所以,這是什麼意思?外祖母有意的對你也疏遠了?”
先是縱容袒護自家人對武青林下套,後來連蕭樾這個親外孫大婚的喜酒也推拒了沒有來喝?
武曇直覺上是覺得她連累了蕭樾。
可是——
也依舊還是想不通。
如果她跟蕭樾的預感沒錯的話,周老夫人這是衝着她和他們定遠侯府的,可她也着實想不通,她……或者是他們武家,究竟是哪裡將對方得罪的這麼狠了居然還不自知?
武曇腦子裡一時有點亂,開始快速的回想。
可是想了一圈之後,也依舊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我最後見周家祖母也是在兩年前,那次母后和她先後病倒,祖母帶我去國公府探病,當時她精神不濟,不怎麼愛說話,但是對我和我祖母的態度也都還好,和以前沒什麼差別的,甚至於陸家那兩祖孫趁機湊上去想打我大哥的主意,她也十分嫌惡的幫着我家周旋的。”
那之後,再過了沒兩個月,就出了周暢茵那檔子事。
自那以後,周老夫人就開始對他們武家敬而遠之了。
蕭樾閉上眼,也是思忖良久而一無所獲。
最後,他便隔着小桌和棋盤捉住武曇的指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道:“這件事你容我再琢磨琢磨,不過凡事多一重小心總是沒錯的,外祖母那邊……她近來一直稱病,也不怎麼出門,想來也不怎麼會遇到,在我將事情弄清楚之前,你若是不巧遇到她了,也儘量小心些就是。”
若是和別人,他不會這樣小人之心的去囑咐對方防範他外祖母。
可是武曇不一樣!
他容不得她有半分的差池,哪怕是草木皆兵也好,總歸是一定要保證不叫她出岔子的。
武曇被他這態度弄的不由的有些緊張。
最後,也只是順從的點點頭。
好久不走事業線,我都不太會寫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