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到現在,蘇進對龍擡頭時的情況也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最早的時候,它是每年文物協會的一次年會。修復師們聚在一起,比較一下技藝,交流一下技術,也讓新人們出出頭,老人們指點一下他們。
當然,文物這一行,也少不了古董拍賣,相互鑑賞等等,所以也會吸引一些行外人的人,不說揀漏,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漸漸的,這樣的活動越搞越大,成爲了每年的慣例。
每年龍擡頭的這次大會,名叫“驚龍會”,是一個囊括了很多方面的大型展會。
這個“驚龍”,指的是春雷乍響之際,被驚擡頭的那條龍,也是對與會修復師們的尊稱敬稱。
驚龍會上,定段升段考試是肯定有的,吉光榜表彰新人團體也是一貫的。剩下還有大量交流活動,有技術上的、材料上的、文物古玩上的。
它的舉辦地點通常都在帝都天壇——是的,正是文物協會現在的所在地。大會將會持續三天,到時候,幾乎全國各地所有的修復師們都會趕過來。
近幾年來,國家開始重視傳統文物這一塊,因此成立了文安組。
文安組跟文物協會的關係非常密切,後者是爲前者輸送人才以及人手的一個主要渠道。
所以,文安組有什麼大型項目,通常都會在驚龍會上公佈。是展示,也是爲了吸引人加入。
不過,文安組親自主持的,通常都是超級或者大型項目。能夠成爲其中一份子,甚至主持其中一個分項,都可以成爲修復師的代表性/事蹟。
所以,文安組的項目一直非常搶手。近年來,文安組自己的實力越來越強,漏出來的項目變少了,競爭當然就更加激烈了。
這次馬王堆漢墓,從發現到開挖到出土,都吸引了非常大的關注。
一千多件文物,文安組絕對沒辦法自己吞下去,必然要在外面找人。可以說,從一開始,它就被盯上了,無數修復師以及團體躍躍欲試,就準備在驚龍會上搶一搶!
這些事情,蘇進一開始就預料到了,他很平靜地說:“沒錯,是應該招標。具體招標形勢是什麼樣的,能透露一下嗎?”
對面舒倩的聲音微微有些奇異。她問道:“你不生氣嗎?”
蘇進奇怪地問:“生氣什麼?”
舒倩道:“你爲這個項目做了這麼多工作,現在還要跟其他修復師一起競爭……”
“我會害怕競爭?”蘇進笑了一聲,話語似乎有些傲慢,語氣卻是平和的,“說到對馬王堆的瞭解,還有誰能超過我?要說競爭的話,我本來就比別人先行一步了。”
“你真是……”舒倩似乎在對面笑了兩聲,然後她道,“這次馬王堆漢墓出土的文物,數量多,種類多,難度有高有低,比較分散。所以我們打算採取區域招標的形式,每個省或者直轄市出一支團隊。根據能力,配發給不同等級的文物。”
“咦,這樣的方式很好啊。”蘇進意外地道。
他帶着天工社團競爭吉光榜,因此很清楚一個事實——各個地區文物修復的水平嚴重不匹配。這跟當地的經濟文化水平有很大的關係。
但往往,這樣的地區的文物卻不一定會比較少。
這就導致了一個情況發生,這樣的地區的文物,沒有足夠的本地修復師參與,通常得不到最及時的保護。
這裡面涉及到很多原因,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修復師的水平問題。
文安組這一次,要利用馬王堆文物難度的多樣化,儘可能地讓更多區域的修復師加入進來,帶動他們的技術進步,這的確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做法。
聽見蘇進的肯定,舒倩也笑了起來,她道:“我也覺得不錯,所以葉二段一提出來,我就向上面申請了。”
“葉二段?是那位葉曦二段?”
“對,就是他。他出身得比較偏遠,自己運氣不錯,也想帶一下同鄉。”
“不錯,這樣的建議的確很好。這樣說的話,天工社團到時候要競爭的,就是帝都區域的修復權了是吧?”
舒倩一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長長地嘆了口氣,帶着一些笑意地道:“真不能跟你開玩笑了。”她認真地說,“經過文安組的商議,以杜維大組長爲首,我們一致決定,帝都的修復權不需要招標競爭,直接內定給你們。”
“這……”
蘇進正要說話,舒倩輕柔卻堅定地打斷了他:“是的,你不怕競爭,我們當然知道。但是,這也是我們對你的一些心意。對於馬王堆,你所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我們只能用這種辦法,來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
一時間,蘇進沒有說話,舒倩說完之後,也在電話的那一頭沉默了下來,只能聽見兩人輕輕的呼吸聲。
這時,名人廣場上,天工社團的成員們已經把所有東西全部收回了貨車。
賀家正趴在電腦前面,一邊打着鍵盤,一邊跟旁邊的方勁鬆說着什麼。
其餘學生也都沒有離開,他們三五成羣,正在議論着什麼。看他們的手勢動作隱約可以猜出來,他們正在交流剛纔評估中的經驗,每個人臉上都寫着認真。
廣場上,雖然已是深夜,卻是一派的朝氣蓬勃。
如今冬天仍未離開,但春天的氣息彷彿已經密佈在了周圍的空氣裡。
蘇進開口,認真地對面道:“謝謝你,我知道了。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對面,舒倩愉快地笑了起來。她爽快地說:“那就交給你們啦!”
到現在爲止,離龍擡頭“驚龍會”還有七天時間,天工社團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像驚龍會這樣一年一度的盛會,不是什麼人都能參加的。
這是修復師們的大會,參加者首先需要擁有修復師的段位資格證,持證方可進入。
如果沒有段位,就需要向主辦方申請了。
申請有兩種,一種是普通相關從業人員,譬如古董商、收藏家、材料供應商等等,申請的是參觀以及展位證。
當然,行業內比較有名氣,或者執業規模比較大的,類似談修之這樣的人物,都不需要自己申請,文物協會會主動向他們發函。甚至來說,他們的參加與否,也是本屆驚龍會規模的標誌之一。
另一種是像天工社團這樣,準備新加入的成員了。他們需要提前申請定段考試的資格。
申請需要提前七天,可以從文物協會的網站上遞交。
星期二晚上,蘇進帶着天工社團進行了定段評估之後,就帶着那三十一個人在網上填寫了自己的資料,遞交了申請。
如果資料沒有問題,四天之後,也就是龍擡頭前三天,文物協會就會把定段考試的通知書發到他們手上。
遞交完申請的那一刻,社員們面面相覷,很多人心裡都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
幾個月前,他們還是文物修復方面的門外漢,沒有門路、沒有資源,完全沒有進入的方法。就這麼短點時間,他們竟然就可以申請考段、跨過那道象徵職業的門檻了?
蘇進轉過椅子,環視着他們,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了忐忑不安,猜到了他們心中的想法。
他微微一笑,道:“定段考試,本來就只是一個開始,考的是修復師們的基本功。這段時間,你們一直在承恩公府,用實踐不斷磨練自己。現在這個,本來就是你們應得的。”
聽見他的話,社員們的表情紛紛平靜了下來。他們有些出神,似乎想起了自從入社以來,這段時間的全部經歷。
貝則銘感嘆道:“是啊,有那麼詳細系統的教材,那麼多練習的材料,我們再不行,也太沒出息了!”
田鴻附和着笑道:“不光是承恩公府,南鑼鼓巷八條衚衕的破爛應該全部被我們修完了吧?”
“哈哈哈,那可難說,上百年的家底了,可不是那麼容易掏空的。”
學生們感慨地笑着,蘇進也面帶微笑地看着他們。
是啊,這一批學生也跟天工社團最初的那五名學員一樣,是從南鑼鼓巷居民家裡的“破爛”開始修的。
大量的實踐上手工作讓他們迅速積累起來了經驗,同時穿插的承恩公府初級文物更磨練了他們的自信。
在這個過程裡,他們不僅熟練了手藝,對文物不必要的畏懼心也被磨掉了。
修復師對文物,當然要謹慎,但不應該畏懼。一直戰戰兢兢,反而不容易發揮出自己的水平。不管什麼時候,平常心都是最好的。
天工社團的這些新社員們從一開始,就是接受的最系統、最科學的教法。同時,他們每個人都經歷了海量的修復,經手了大量物品與文物。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才能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裡,突進到可以參加定段考試的水平!
看着學生們的表情恢復了正常,蘇進微笑着低頭,重新回到電腦的頁面上,在一份全新的表格上,填下了“蘇進”兩個字。
他從一開始就在準備,到現在,龍擡頭即將來臨,他也該開始啓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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