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柔聲喚她的名字,文萱怎麼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裝死,只得擡起頭來,看向對面的男人。這不看不要緊,可是一旦看到了他,她也就沒辦法繼續佯裝淡定了。
難怪她聽着聲音有些耳熟,眼前這男人,不是江淮還能是誰!
“江、江淮……”驚詫之間,文萱講話也不如平時那麼利索了,結結巴巴地反問,“怎麼是你?”
假如文萱此刻面對的是江洋,那麼,她一定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英俊的男人勾起脣角清淺一笑,輕描淡寫地說,怎麼就不能是我。
可是現在她面對的是江淮,結果就是大不相同了。江淮似是知道她只是一時驚詫,因此並沒有急於回答,甚至面容之上也沒有很明顯的笑意,但他眼角眉梢都是溫暖和煦的味道,全然不似江洋那般淡然與清冷。
沒等江淮說什麼,文萱又訕訕一笑,沒話找話道:“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咳咳,還真是有點巧哎。”
可文萱怎麼也沒想到,江淮竟然說:“不巧,其實這次相親,是我跟管樂申請了好幾次才爭取來的。”
“你……”她本想說些什麼,然而看着男人那雙令人溫暖的眸子,她忽然又變得詞窮,只能傻傻地問他,“爲什麼?”
江淮似是笑了一下,反問她:“什麼爲什麼?”
“你明明知道我已經結婚了,爲什麼……”她本想問他,爲什麼還要跟她這個有夫之婦相親,可是話到嘴邊,又覺得問了多餘,最終只搖着頭說,“算了,沒什麼。”
江淮瞧着文萱的神情,對於她的那點小心思,便有些瞭然。
他明白她想問什麼,於是莫名的,就覺得有些緊張,彷彿承認自己爲何對她好,是比悉心照顧她更令人害羞且不敢承認的事兒。
兩相沉默着,文萱沒再多問,亦沒有指望江淮會回答什麼。然而她不曾想到,過了半晌,江淮卻忽然從自己內心的困頓掙扎中走出來,一時間雲淡風輕地衝着她笑了笑,然後,語出驚人。
“文萱,不然我就明說了吧,其實我……想追你。”
文萱
似是根本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瞪大了眼睛與他對視着,傻傻地反問:“啊?”
江淮有些尷尬地摸一摸鼻樑,壓低了聲音,復又說道:“我知道你結婚了,也知道如果你真接受我,那就是‘出軌’了。可我,怎麼說呢,我……”
再往後的話,他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了。其實他想說的是,他一點都不介意她是否已經結過婚,並且,他願意嘗試給她帶來多一點兒的幸福,哪怕只是比現在多一點點。
文萱見江淮沉默着沒有繼續說,便沒有追問什麼。她低垂着眼簾,靜默地望着包間一角,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江淮剛纔提到的兩個字——出軌。
“你是說……出軌?”這一刻,文萱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那是她之前沒有考慮過的嚴峻的問題。
她怔怔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想着管樂帶她來相親,而她沒有回絕,這到底算不算是對江洋的一種背叛。
“背叛”二字深深敲擊在文萱的心頭,令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任性,以及因爲最初的任性,最終一錯再錯。
餐桌對面,江淮看到文萱的臉色越來越差,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纔說錯了話。他一邊責怪自己慌不擇詞,一邊趕忙向文萱解釋:“對不起啊文萱,那個,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而且你也知道,我其實是最沒有資格指責你的。”
文萱低低地應了一聲:“嗯,我知道,我不是在怪你。”
然後,她就又陷入了沉思之中,糾結於那個關於“背叛”的無解問題,彷彿是刻意與自己過不去。
她默然想起自己看到江洋與楚婧琪的親密照片時,心頭的那種怒意。於是她知道,與伴侶之間的隔閡,其實是那麼傷人的事。
如果她想報復江洋,那麼,婚外戀是一種不錯的方式,至少很符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理論。
但事實上,季文萱知道,她不該相親,就算江洋對她並無感情,她也不該。否則,她就成了第二個他,令人憤恨,令人不齒。而那不是她所想要的,那樣的人,也不是她所想要成爲的。
所以片刻的沉默之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古話到底還是戰勝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季文萱放棄了這樣的報復。
一旦打定了主意,她反倒變得淡然起來。
文萱轉過視線與江淮對視着,她的脣角微微勾起,扯起一個淺淡卻怡人的笑容。
在這樣恬靜的笑容裡,她緩慢而真切地對江淮說:“對不起,我已經結婚了,並且事實是,我愛我的丈夫。哪怕在‘外人’眼裡並非如此,我還是愛他。”
聽聞這話,江淮的身形明顯頓了一下,與此同時,脣邊掛着的那抹溫潤的微笑也隨之凝滯住,最終漸漸散去,演化爲最濃郁卻又極隱忍的失落。
失落匯聚,便可以成爲失望。
沒錯,江淮得到了一個令他失落的答案,進而,不得不直面心中那股不斷擴大的失望。
他沒有和文萱說“再見”,也沒有迴應她的歉意。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望着文萱彬彬有禮地向他道別,望着她身形優雅地走出包間,走出他的視野,彷彿已經忘記應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所有情況。
包間的門輕輕關上,江淮苦笑着盯着那扇門,彷彿看到了他和文萱之間,那層無論如何都拆除不去的隔閡。
良久之後,他起身往門外走去,付了預約所需支付的包間費用,便離開了這令他尷尬和無措的飯店。
從飯店回家的路上,江淮瞧着人行道上相擁相依的情侶們,第一次覺得,這些幸福的人們,沒來由地刺眼,而這些人們的幸福,沒來由地奢侈。
他幾乎想要狠狠地嘲笑自己一番,畢竟不管怎麼說,在如今這個社會上,爲了種種原因甘願去當小三的女人並不算罕見,可是隻爲感情甘當小三的男人,尤其是像他這個年齡的男人,卻是少之又少。
而這樣的他,得到的確實季文萱那樣堅定又傷人的回答。他永遠都會記得,這個女人曾用怎樣的語氣對他說——哪怕在“外人”眼裡並非如此,我還是愛他。
剛巧,他就是那個“外人”,而他這個旁觀者,看清了那句話的沉甸甸的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