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夜叉鬼們說,大日寺位於雷州城東面十里外的田野,爲了躲避驅逐密宗的法令,他們並沒有大建寺院,而是隱藏於農舍莊園之中。
僧人們也不作和尚打扮,平時又親自耕種,而且這一支流派可以娶妻生子,看上去就是一幫農夫人家。
奔波了一天,謝靈運四人來到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看着眼前這一片寥落的冬季農田、遠處的一羣低矮農舍,果然是難以辨別,不知內情的人,根本不會想到這一片土地上,居然坐落着一家密宗佛寺。
“幾位客官,你們好。”
見到他們走近農莊,就有一箇中年農人走了上來,他和善的道:“我們這莊不接待過路客留宿的,再走十里就到雷城了,你們進城投棧吧。”
夜叉鬼說過碰面不報暗號的話,僧人是不會承認家門的,謝靈運就做了個十指相扣的密宗手印,微笑道:“我們來不是爲投宿,是因爲有一個疑問,誰纔是法界的萬有主宰?誰是超越宇宙的獨一無二的本體?請大師解答。”
“你們。”農人聞言臉色微變。
在密宗看來,這問題的答案便是大日如來、即“法身佛”毗盧遮那佛。
“幾位施主,請隨我來。”農人當下轉身帶路,領着四人走進農莊裡邊去。沿路一些僞裝僧人都投來目光,男女老少皆有,自然猜不到是寺院。
四人跟着進了最大一間農舍的廳堂,佈置亦是很簡樸,連個佛像都見不着,那農人走了也無人招待,過得一會,一位慈眉善目的花甲老僧才走了進來,他手上拿着一把鋒利的金剛杵,泛閃着耀目金光,看樣子是件難得的法器。似乎有着一股警告意味,不要亂來。
這老僧修爲高深,四人都看不出底細來,命功應該有道胎境以上的實力,若能請動他一個,破寨除魔的希望都大是增高。
“老僧圓覺,這兒的住持。”老和尚往上首的位置坐下,亦在打量四人,也該看出他們沒有惡意,慈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幾位施主造訪大日寺,定然是有什麼事兒。”
“正是。”謝靈運點了點頭,介紹己方一番後,直言道:“圓覺大師,我們爲討伐黑雷寨之事而來。”他把事情和邀請參戰都說出。
圓覺大師頗是躊躇的皺眉,道:“我們大日寺與世無爭,朝廷、顯教和道教等諸修門又惡密,我們這一支好不容易纔得此容身之地,一心修證密法,這件事好像……”
好像不關我們大日寺什麼事吧?我們爲什麼要出手,躲着已經很艱難了
謝靈運不出奇,密宗本就有異於顯教,也不跟他說什麼出家人慈悲爲懷的話了,直接動之以利:“大師,這其實是個好機會。雷州遠離中原,老百姓連妖怪招搖過市都不以爲然,我想大日寺這般躲藏,就是因爲修門的紛爭所致,但是如果大日寺藉此機會立功立德、宏揚密法,其它修門定會接納大日寺”
他又笑了笑:“不瞞大師,在下已經拉聚到了很大力量,光是東嶽地府,就有六百鬼神相助只要大師點頭,就會是必勝。”
“嗯,施主說得也挺有道理。”圓覺大師輕輕撫須,忽然道:“謝施主,你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手掌。”
“呃。”謝靈運疑惑不解,還是起身上前,攤開一雙寬厚粗獷的雙掌,老僧頓時望去。
“滿月之手”大師一看之下,就雙目放光,一下子抓住了這雙手,又觀手紋、又計量長寬、又去壓虎口、又去摩挲皮膚、又去捏指頭指肚……他的老臉越發驚訝,微有激動,讚歎道:“善哉,謝施主,你這二羽……這是兩座山,這是天地宇宙啊”
純兒、幽杳、幽渺都看得有些神色古怪,這老和尚怎麼……這麼怪,好像在把玩他的手似的…
謝靈運開始也有點彆扭,不過馬上知道大師是認真的,想起密宗的手印,難道?
“呵呵呵。”圓覺大師很開心的笑,解釋道:“雙手的大拇指到尾指,都分別對應‘空、風、火、水、地,,左手又有禪、進、忍、戒、檀,右手則有智、力、願、方、慧,一雙手就藏着無上的奧妙,乃是肉身的寶藏。密宗又稱手爲滿月,但其實資質有高有低,有人實爲半月,有人實爲殘月,而你這雙手,是實實在在的滿月一些高深手印,只有滿月之手可以發揮其奧秘。”
四人都聽明白了,三女一時都擡手打量,不知自己是什麼月?謝靈運則想不知這跟修煉了《山神經》有沒有關係
不管他們想甚,大師說道:“謝施主,你真與密宗有緣、與大日佛有緣,進我們金剛乘之門如何?你若拜入大日寺,我們就助你剿賊。”
什麼?謝靈運怔住,三女亦很是驚疑,純兒最先失聲急道:“怎麼行,公子不能做和尚的……”許是有什麼心念閃過,秀臉泛過一絲羞紅,她又支唔道:“他不喜歡做和尚的。”杳渺姐妹也點頭:“不錯,我們主上不信佛,老和尚你別打歪主意了。”
“三位女施主不必擔憂。”大師微笑,道:“我們既不屬東密、也不屬吐番密,是中土密的一支直系傳承,門人不用出家,此外你若需要,還有雙修法可學,對你們反而是好事一樁。”
據大師說,原來東密是不能行雙修法的,甚至不準與女人交談,但是吐番密和天台密都行,他們這支中土密也行,卻跟吐番密等流派又有着諸多的不同。
三女神情各異,謝靈運反正有點汗顏,身爲南宗子弟,聽着別人說什麼雙修法,他真的提不起興趣。
因爲不管丹道還是密宗,光靠着那些泥水琴劍、御女採戰,不可能就會成仙登真;而且採戰時必須神臺清明、如履薄冰,一旦心神失守、繼而精關失守,就遲早成人蝦罷了,想想採戰大半天,還要內照煉丹、憋着再憋着,那又有什麼樂趣?
所以他不爲所動:“大師,我已經有師門了,着實不是宏揚密法的上佳人選……”
其實他向來對密宗很是好奇,討論和修習佛法什麼都是巴不得的,但瞧大師的意思,是要他成爲真傳子弟之類,這他就要顧慮很多了。
“有師門不打緊。”圓滿大師盯上了他,直笑道:“坦白的說,老僧就是看出你非池中之物,先掛個名兒,爲大日寺在這塵世中找棵大樹乘乘涼,當然也會傳你佛法。怎麼樣,你一點頭,我就點頭相助之事,不然還請早歸,我們這不留客過夜。”
四人頓時都十分無奈,他是和尚還是無賴啊
一番思量之後,謝靈運苦笑問道:“我對密宗知之甚少,入了你們密門,還能修習顯法麼?我對禪宗景仰已久的
“可以。”圓覺大師很淡然的模樣:“一切的顯法、一切的密法,都是釋迦所傳,只不過前者需要修證很久才能成佛,隨時是好幾輩子;而後者卻是即身成佛的修法,釋迦害怕世人好逸,所以一生都不肯明言。你既習了無上密法,自然就會知道顯法只是粗鄙之學,沒什麼好修的。”
也許吧。謝靈運並不認同,但現在救二師兄要緊,學密就學密好了,橫豎技多不壓身,他就點下頭:“好,只要滅掉黑雷寨,我就在大日寺掛個名,學點密法。”
“如此甚好”圓覺大師高興不已,滿月之手啊,也點下頭:“大日寺出僧人一百位,助你降服此魔”
純兒嘟嘟嘴,不由腹誹真是隻老狐狸,明明都要答應的,非要多加個條件,把公子拉入這什麼密宗……
杳渺二女更是不滿,靈鬼派領袖清幽宮的主上,何須成爲一家見不得人的破寺的弟子……
既然此事說定,也不去顧慮什麼了,謝靈運饒有興趣的問道:“不知道大師準備傳我什麼密法?是不是要灌頂什麼的?”
“非也,灌頂是吐番密宗的事兒。”圓覺大師呵呵搖頭,十分神秘:“等你一入門,我會傳你一個手印,傳你一句咒語,傳你一個觀想。”
“身口意三密……各一個?就一個?”謝靈運有些不肯了,太吝嗇了吧,竟然這樣對待大樹
他還要再問,然而圓覺大師一概不答,因爲他還不是密宗子弟,這些當然就屬於是不可外傳的秘密。
不過大師不說,他都知道密法花樣百出,爲財有財神法、爲色有雙修法、爲名有增益法……其實非常適應世俗的胃口,而且在佛門裡,手印這些神通比起那些顯教的清規戒律,實在誘人百倍,一般凡夫俗子很容易就會覺得密宗至高,被什麼大師糊弄也是常有的事。
因爲這些,當初密宗被逐出中原,也因爲這些,佛祖早就有過預言,在後世佛門各個宗派都會一一沒落、無人問律,只有念句“阿彌陀佛”死後就能上西天的淨土宗,以及神秘多端的密宗可以興旺。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果真沒得留宿,四人當即就離開大日寺,返回雷州城。
第二天一早,又動身前去西門外的天寧寺,禪宗的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