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雨住,皓月正當空。
虎猙獰父子和十方從無極海趕回來,一路不覺速度快了許多。可是因爲路途遙遠,待回到萬化城已是深夜。
“十兄弟,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虎猙獰說着樂呵呵地捧着天之昊鏡就yu進賬,想想又回頭補了一句:“記得明早過來議事!”
十方微微頷首,告辭離開。大約是惦記夕兒和小龍還在等候,一路趕得飛快。
看着十方的背影漸小,旁邊狐嬉湊過虎猙獰耳邊,低語道:“父親,真的讓十方參與軍中事務?雖然他找回七件聖物,功勞卓顯,可他畢竟是個人族,妖王怕也不會同意吧?”
虎猙獰收起臉上的笑容,看着兒子表情不覺凝重許多,停了片刻卻又轉過臉去,嘆了口氣,緩緩道:“我已信他,難道你還不信嗎?”
“這個……”狐嬉低下頭,斟酌半天才答道:“父親是與他相處久了,換作別人難免會有些置疑。畢竟……畢竟種族有別啊!”
虎猙獰神色凝重的搖搖頭,不再言語,拉開帳門而入。
帳中卻還有一人在等候,定睛一看,是軍中武官幽明。
“你怎麼在這?”虎猙獰驚訝地問道。
“將軍,屬下有急事稟報,已經等了大半夜了。”幽明忙上前半跪行禮。
虎猙獰不由地面色一緊,拉起幽明,道:“快起來,出了什麼事了?”
幽明站起身,臉色卻比先前更加緊張,“將軍,獅銳獅將軍他聽聞將軍今日即將找齊我族七件聖物,已經提前發兵古風口,yu討伐人族營地了!”
“啊,我還未下令,他好大的膽子!”虎猙獰聞言把桌子拍的砰響,“你怎麼不攔住他?”
幽明眼中現出難色,道:“將軍息怒!屬下也是想攔住的,但他說已經稟明妖王。而您和狐嬉公子又都不在,所以……”
虎猙獰聽罷,面色越發難看,眼中滿是恨意,冷哼一聲,道:“這獅銳想搶頭功,想得發瘋了吧!可恨妖王也是這般糊塗!叫我怎麼不生氣!”
“父親。”狐嬉在一旁聽了半天,想了想站出來,道:“現在事已至此,生氣也於事無補了。好在現在七件聖物已找齊,我們趕快準備,利用聖物靈氣,召喚萬獸大軍纔是唯一的辦法。”
“可是……”虎猙獰搖了搖頭,正yu解釋,但看幽明還在身前,便轉了話鋒,道:“可是準備也需要時間啊!唉,幽明你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加緊集結衆妖兵做戰前準備!”
“是,將軍!”幽明接令行禮,轉身走出帳去。
狐嬉見虎猙獰這番神色變幻,心中早已料想**,待幽明一出帳,便問道:“父親,你是想說要讓狐媚兒繼承本族巫師之職是嗎?”
虎猙獰重重地點了點頭,脣角微動,但到最後卻始終沒說出一句,千言萬語化爲一聲重重的嘆息,“唉……”
這一聲嘆息,包含了多少對女兒的疼愛!包含了多少對親人的緬懷!包含了多少不甘不願忿恨不滿!
可是又有誰能解他疾苦?
又有誰能爲他分擔?
看着虎猙獰凝重的表情,狐嬉不jin也有些神傷,但還是上前勸慰道:“父親不必如此焦慮,這件事還是要問問媚兒自己的意見纔好。”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虎猙獰輕輕點了點頭,看神態竟有些垂暮之感。
不知不覺中,帳外淒厲的風聲忽然變得纏mian悠長,千迴百轉起來,恰似虎猙獰此時糾結輾轉的心緒。
燭影依依,起伏跌宕,照盡虎猙獰眼中思惘。
狐嬉坐在一旁,怔怔看着父親被傷愁籠罩,心中不覺揪得更緊了。
就在父子倆陷入沉寂的時刻,突然一個瘦小的身影偷偷掀開帳門一角,鑽了進來。
待燭光照清楚那張粉白的臉龐,狐嬉不覺一愣,驚訝地問道:“媚兒?你去哪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聽見黑暗中人影冒出這樣一句,狐媚兒不jin心中一驚!
從踏箭山莊趕回來已是半夜,心裡本來思量着父親他們大約已經睡着了,剛準備偷偷mo進來,沒想到被抓個正着。
原本疲憊的臉被這一駭,更加蒼白了。
“老虎,哥哥,你們還沒睡啊。我……我睡不着就出去轉了一會。”狐媚兒定了定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可眉頭分明已蹙起,等着父親的一頓訓斥。
不料,虎猙獰盯着女兒看了好久,眼中無一絲怒意,半響才低低地應了一聲:“哦……”
眼見沒有暴風驟雨,狐媚兒眼中又恢復些神采,湊到父親面前,上下打量半天,道:“老虎,你沒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虎猙獰望着眼前那張明媚的小臉,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復又低下頭去,緩緩搖了搖頭。
“哥,老虎怎麼了?”狐媚兒更加奇怪,轉而向狐嬉問道。
“媚兒,你過來,聽我跟你說。”狐嬉終於忍不住,把妹妹叫到面前,輕聲說了下去:“媚兒,我和爹還有十方已經找齊了族中遺失的七件聖物……”
“哦,你們總是一起跑出去就爲了這個啊!都不帶我一起的,真小氣!”未等他說完,媚兒就一撅嘴,搶過話來。
狐嬉微微一笑,可隨即又換作嚴肅的面色,道:“你不要插話,聽我說完。”
但看哥哥這般神色,狐媚兒不由地也感到事態有些不大對勁,吐了吐she頭,點點頭,繼續聽了下去。
“你可知我妖族逞萬獸之勇,卻被人族欺凌在頭上是我們的奇恥大辱?而我們韜光養晦多年,百廢俱興,復興之時已是指日可待。而父親這些年任護國將軍一職,敬業有加,把妖族的軍隊也訓練得更加驍勇善戰……”
狐媚兒一聽,更加緊張,要知道以前父親他們從未對她說過這樣深刻的問題,驚聲問道:“難道父親要去領兵打仗了?我們要和人族開戰?”
狐嬉輕輕點了點頭,道:“不光是父親,還有你!”
“我也要去?好啊,沒問題。”狐媚兒此時哪裡想得到戰場廝殺的殘酷,在她的感覺下不過是一羣人打架,自然好玩。
看她這般輕描淡寫地答應,狐嬉不jin一聲苦笑,道:“不是那麼簡單的。你不僅是上戰場,而且要以我族巫師的身份,召喚萬獸大軍在前開道!”
“巫師好玩嗎?怎麼做巫師?”狐媚兒問道。
狐嬉給妹妹問得好不無奈,搖搖頭道:“做巫師不好玩的。”
“做巫師很苦!”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帳中另一邊響起,卻是沉默已久的虎猙獰。他終於擡起頭,眼中無限感慨地望着女兒,繼續說了下去:“做了巫師,就要已全族利益爲重,終身爲族人效力。雖然是有了召喚萬獸大軍的天賦異稟,卻意味着……”言語漸漸輕柔下去,輕得彷彿悄無聲息,柔得彷彿細碎入膚,但卻深深刺痛着虎猙獰的心。
“意味着什麼?”狐媚兒自然是沒聽清,轉而問道。
“唉……”虎猙獰嘆息一聲,終於提高聲音重又說了一遍:“意味着放棄自身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生死與族人與共。”
“我不要!誰愛做誰去做!”狐媚兒不假思索地吐出一句清晰的話語。
“唉!”又一聲重重的嘆息,虎猙獰背過臉去,不願再做言語。
旁邊狐嬉卻是不願看到父親繼續神傷,道:“媚兒,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那人族將駐營紮在我萬化城門口,對我妖族百姓任意斬殺凌辱,已是罪不可赦!”
狐媚兒不解哥哥話語的深刻,不滿地嘟噥道:“好好的打什麼仗啊?再說人族又不是全都是壞人。十方叔叔不也是人族,還有……”
此時,她想到的是異羽關切的臉龐,淡淡的微笑,但猶豫半天還是把話嚥了下去。這個怕也不好跟父親和哥哥提起吧。
“你怎麼能這樣比較,你可知世代爲國效忠,這是我們家族血統的責任啊!”狐嬉站起身來,眼中全是怒意。
狐媚兒卻也更加不悅,跳起道:“我不願!我不願!我不願!誰愛做誰去做!什麼家族血統,什麼世代效忠,跟我什麼關係?大不了我走好了!”她性子一起,已是攔不住,說着便奔出帳去。
“媚兒!”狐嬉驚愕地追到門口,卻只看到一個御着飛寵的身影,漸行漸遠。
清冷的月色中,背影決絕而冷漠。
“算了……”虎猙獰也走到門前,低聲道:“不要逼她了。巫師的苦,怕你我也是受不住的。”說着擡頭望月,臉上全是感慨,可眼中分明空空如也。
悽悽寒風中,那張歷經滄桑的臉,早已看不出任何霸氣傲骨,完全是一副遲暮老人的憔悴面目。
狐嬉只覺得心中一陣絞痛,眼中的感傷似也遏制不住,低下頭來不忍再看父親。
“我們進去吧,明天再商量好了。”虎猙獰慘慘一笑,對着兒子伸過手來。
狐嬉怔怔立在那裡,緊盯着父親略帶落寞的雙眼,終於定定吐出一句話來。
“就讓我來繼承巫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