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斥候
倉廩足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沒有因爲霜劫被迫離開家鄉，父母也沒有永遠離開自己，他不必在無邊無際似無盡頭的白色荒野中流浪，也不必用不知是誰的大腿骨磨成的槍頭搭配木棍去狩獵，與那些同樣飢餓的野獸生死搏殺。
在夢中，他沒有離開武院，父母親人團聚在身邊，老師同學都用驚歎讚賞的目光注視着自己登上直抵神京的飛梭，大辰的玄武旗幟在身側飄揚，自己穿着黑色的武服，成爲了光榮真武臺的一員。
直到最後一刻，一個朦朧的，似乎是皇帝的虛影端坐於帝座之上。整個天地中所有的權柄，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威嚴都匯聚在其身。
他要求他向他跪拜。
臣民理應跪拜。
但一股魔性的癲狂突然從少年的心中升起。
“如果我在這個時候，呸他一口該如何？”
“如果我在這個時候，給這傻逼一巴掌，告訴他你這狗孃養的玩意如果真的懂事，就早點發罪己詔告昭天下，說自己就是個把北疆……不，把整個國家整的一團亂麻的傻逼該如何？”
不知道結果。不知道能不能辦得到。
或許在不跪的瞬間，自己就會被殺吧。
所以，纔想要變得更強。所以自己纔是他人眼中的武癡，所以自己纔會如此努力地去戰鬥，去學習，去磨礪自己。
一切都是爲了在那一刻，讓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閃耀，在那一瞬間化作無盡明亮的星辰，迎來自己的【命定之刻】
——那時的自己，定然會強大到無以復加，強大到自己也無法想象的地步！
這種突然升騰而起的衝動，近於本性的解放，理智在告訴自己這一切都近乎妄想，但倉廩足卻並沒有想要放棄。
與之相反，他就是想要做，一想到就激動的手在顫抖。
不是以魔教的身份，因爲天意魔教也是狗孃養的玩意。他要以一個全新的身份，一個既不是大辰亂臣賊子，也不是魔教魔人的身份去做這件事。
一個全新的，超出這個腐朽的，無趣世代的身份。
只有大師兄，才能帶他去得到的身份。
所以他才願意去成爲那顆星辰，那顆蝕日晦月，主兇禍大災的‘計都星’。
睜開眼，倉廩足從這個夢中醒來。
足以阻隔最冰冷寒風，根本不像是產自大辰的‘全環境防護睡袋’中最初溫暖如春，且會隨着他意識的清醒逐漸降溫，直到他不至於因爲睡袋內外的溫差而遭遇過多的刺激。
用泥土和冰雪封閉的黑暗樹洞內，只有屏幕的熒光閃動。
輪換值夜的秦雲夜注意到自己的同伴醒來，無言地遞來一個小瓶，倉廩足接過，飲下其中的瓊漿，快速彌補小憩過後的口渴與飢餓。
“狀況如何？”
活動了一下手臂，倉廩足將睡袋讓給秦雲夜，個子偏矮的少女以極其流暢的動作投入睡袋中，語氣也明顯地變得微弱：“鐵鳶最遠距離偵測有動靜，但雪太大了，最起碼得兩個時辰後才能抵達可以觀察的範圍。”
“等會可能有硬仗，現在先讓我睡……呼……”
她睡着了。倉廩足抿了抿嘴脣，繼續操控無人機監控。外界的風雪影響不到他們，但這個樹幹中挖出的空洞還是留了幾個小孔，既可以安置僞裝成樹枝的信號放大線，也可以用來換氣。
這樣的樹洞，在餘江沿岸的冰晶森林中有許多。倉廩足領導的偵查小隊最近這段時間都在此地蟄伏，等待鐵黎鐵騎的到來。
“隊長。”
對講機中傳來周邊其他樹洞中人的聲音：“好像的確是目標，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讓我先看看。”
倉廩足搓了搓手，給自己帶上無人機眼鏡，接入視野。
因爲要偵測的範圍極其廣大，所以一共有十幾支隊伍零散地分佈在斷刃山以北的雪原各地，每支隊伍各有兩到三名武者，其他都是武徒和嫺熟的獵人亦或是採藥人。
得益於安靖給出的各式各樣‘明鏡宗武備’，即便是霜劫天，這十幾支隊伍也沒有因爲自然因素減員。
“還真是，目標就在咱們這。”
在倉廩足操控的無人機視野中，隱約能看見遠方的騰起了一片片雪塵，這是鐵黎騎兵行軍的動向。
也不知道運氣好與不好，那麼多方向，恰好就是自己所在的隊伍發現了敵人的大部。
“確定敵軍行進方向後，清理痕跡，然後按批次後撤。我和副隊斷後。”
倉廩足又操控鐵鳶從側面觀察了一下，哪怕是雪越來越大，視野丟失的很厲害，他也可以確定，這規模最起碼也是兩支千人武軍。
雖然有些奇怪第三支武軍在何處，但前面就是鐵鳶散佈的地雷陣，哪怕是隱匿行動，也肯定會留下一些痕跡。
他們要做的，就是在敵人抵達周邊時後撤，前往更深處的荒野，繼而沿着敵人行進的軌跡向後移動，尋覓到敵人的‘補給線’。
武軍爲陣，威力之大遠超所有沒有經歷過軍陣之人的想象，但其威力也有代價，就是作爲陣基的武軍鎧甲在全力催動後很容易損毀，而每一個武軍的飲食也必須儘可能一致，且含有特定的靈物成分，保證氣息可以順暢勾連，不至於因爲人的不同而出現‘靈阻’。
沒有特定的補給，單憑軍隊自身攜帶的糧草輜重，根本撐不了幾天。
所以，只要找到敵人的補給路線，在關鍵時刻給敵人斷糧，那麼哪怕是再怎麼神勇的敵人，也會被迫撤退。
藉助這極其方便的天機鐵鳶，倉廩足有信心完成這一對於其他斥候而言極其艱鉅的任務，既然現在順利發現敵人所在，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簡單地規避敵軍可能的大規模偵測術法，撤退至安全距離等待。
冰晶森林中，幾顆樹抖動着，十幾位斥候搬開冰門從中走出，將各種裝備設備整理好，然後便開始簡練的清理痕跡。
接下來，他們會以三人爲一小隊朝着不同的方向撤退，最後集合在確定好的集結地。
轟！
“地雷被觸發了？”
遠方，爆炸聲火光亮起，而正同時接入八臺鐵鳶觀察周邊場景的倉廩足微微一愣，然後將出現爆炸的鏡頭放大。
鏡頭中空無一物，顯然觸發地雷的隊伍隱匿了身形，且沒有人因爲地雷受傷，是一支精英小隊。
“敵人正在靠近，得加速撤退了。”
嘖了一聲，他只能將還沒睡夠一刻鐘的秦雲夜喚醒，對方雖然臉色很差，但也沒生氣，只是皺着眉頭道：“是情報中的‘霜雪騎’吧？能操控風霜，隱匿於冰中的那一支鐵騎？”
“應該是。”倉廩足此刻面色嚴肅，他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因爲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霜雪騎的行進路線是筆直地朝着他們的營地而來。
但這點並不能確定，倉廩足知道，接下來還有幾條地雷防線，如果敵人真的是筆直靠近，那麼下一次爆炸，就會在……
轟！
遠方，又是一道火光，倉廩足立刻站起，毫不猶豫地將還在掙扎從睡袋中脫離的秦雲夜從被子天魔的爪牙中抓出，然後一腳踹開封洞的冰門，對諸多正在清理痕跡的斥候們下令：“銷燬鐵鳶控制器，立刻撤退！敵人已經發現我們了！”